等真正与游王妃照面的时候,舒绿发现游王妃与半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改变。但敏感的舒绿还是看到了游王妃眼角新添的细纹。有什么事情使她过于操劳了吗,才会这么快就多了皱纹。
游王妃对舒绿的和蔼态度更胜从前,笑眯眯地看着舒绿朝她行了大礼,倾身前来将她结结实实扶住了。
“好孩子,咱们可算又见着了。”
游王妃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上下打量着舒绿,不住微微点头。舒绿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臻首略垂,却也笑得十分真心。
尽管没说什么话,两人间那种真挚的交流,彼此却都是明白的。
“这才多久没见,转眼就变成大姑娘了呢。
”游王妃拉着舒绿,侧头对她身边相陪的世子妃张氏说:“我和这孩子见面虽然不多,但却是极投缘的。你看看她这模样,和素瑶可不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么?、,张氏也笑:“是呢,我初见时也吓了一跳。1小妹像舒绿这么大的时候,便是这个模样了,一点样儿都不走的。”
其实张氏对于游王妃的来访深感意外。
她当然知道游王妃和小姑子粱素瑶当年感情不错。她也知道是因为游王妃在江南偶遇舒绿,特意来告知信安王爷,才有了展眉舒绿兄妹回京的事情。
但舒绿昨天才进了府,今儿游王妃就来探望她,这样的关爱可就不一般了。再看两人相处的情形,张氏更加惊讶。游王妃对这丫头是真关心呀?
张氏惊讶,舒绿的惊讶也不下于她。
她和游王妃其实没有那么熟。在江城时,两人也只是见过两面,一次是游王妃举办的赏荷会,一次就是游王妃离城时的偶遇。但这两次见面,却又并非一般的交往,应该说在两人心目中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舒绿不意外游王妃知道自己进府一她就是坐牧若飞的船进京的呀。可游王妃亲自过来看她,这也太隆重了。隐隐的,她插捉到了一些游王妃的心意。
莫不是游王妃熟悉信安王府的女眷与这府里的风气,怕她与哥哥两人在府里受欺负,就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撑腰么?
若真是如此,游王妃也算用心良苦。对舒绿来说,还真是一份大礼了。
如此,便可让这些府里的人知道,她在京城并不是只能依仗王府的人,还有别人看重她呢。
舒绿又开始暗自揣度游王妃与自己的母亲当年好到什么程度,以至于对自己这般爱屋及乌?
“哎呀舒绿,你把这玉佩戴在身上呢。真是好孩子。”
游王妃看到舒绿裙上那枚“喜上眉梢”的玉佩,表情更加柔和。
“这玉佩其实有一对,是一模一样的款儿。玉佩上的huā样,是素瑶亲手描了,让匠人去打的。有一次我见了喜欢,素瑶说她有两个呢,就把裙上的那个解下来送我了谁知没过多久,她就随你父亲离了京。”
游王妃忆起往事,不胜唏嘘。
“我很喜欢这玉佩,就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仿佛素瑶还时常在我身边一样…没想到,我们今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说到此处,游王妃眼角隐有泪光闪动,显是动了真情。
舒绿不禁动容。看来游王妃和粱素瑶之间的感橡,真的非常深厚,说是亲姐妹一般也不过分。
她们两个怎么会好成这样的?舒绿推算了一下两人的年纪。她当然不知道这两位长辈的具体年龄,但想到牧若飞和哥哥展眉年纪差不多,那游王妃和粱素瑶的年龄差距应该不大。
舒绿知道游王妃不是京城人,而是从江南嫁到临11王府来的。那她们两个就不是从小长大的闺蜜了,最多只在一起待过那么一两年。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起这么深的感情,还真是需要莫大的缘分呢。
“瞧我,不说这个了。”游王妃见舒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舒绿的丧母之痛,哪里知道舒绿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回头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箱子,递到舒绿手上。
“这是当年你母亲留在我那儿的一些小玩意。这么多年了,我都好好保存着,现在就交还与你吧。你也好做个念想。”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
舒绿顿时好奇起来。
她的好奇不是因为粱素瑶是她的母亲,而是因为这位曾经的郡主,留在凌家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可以说,她几乎就没有任何的遗物,除了那一面被舒绿和展眉从老屋床底下找出来的铜制手镜。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舒绿窥见这位堕入凡尘的贵女的内心。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好奇,真的很想知道这粱素瑶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现在游王妃把机会送到了她面前,她忍不住有些激动。
她的激动落在游王妃眼里,还觉得这孩子忆母至深,又感动起来。
“来,打开看看。”游王妃鼓励地看着舒绿。
连一旁的张氏都想知道,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不过她明白肯定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东西,否则游王妃哪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让舒绿开箱。
箱子上安的是活扣,没有上锁。舒绿双手一推,就把那一尺见方的箱盖推了上去。
须臾,淡淡的香气从箱中逸出。舒绿定睛一看,原来lì中工工整整地码放着一套炉瓶盒套装香具。
不等舒绿动手,游王妃亲自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了出来。
“当年我与你母亲都爱调香、品香,还时常结伴参加好些斗香会,相聚取乐。这套香具,是她做女儿时最喜欢用的,因为常常到我家里斗香,就放在我那儿了。”游王妃的解释,稍稍为舒绿揭开了她与粱素瑶的一角过往。
舒绿忧然大悟。是呢,她记起来了,游王妃出身江南南兴游家。
游家是江南有名的香药世家,游王妃爱香也是情理之中。恰好福慧郡主粱素瑶也深好此道,两人虽然一个是新婚少妇,一个是闺阁女儿,却是在斗香会上一拍即合。
或许两人之间的交往,就像是伯牙子期一样,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吧?
“这套香具很漂亮呢。”张氏这时插话进来,笑道:“记得小妹幼时,就极爱调香,屋里搜集了许多香具。没曾想还有一套留在游王妃您那儿呀。”
当年粱素瑶搜集的香具,大多在抄家中被抄走了。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舒绿也不会不知趣地追同张氏,那些香具的下落。
她只专注地看着小几上这套精致的香具。这套香具,由香炉、香瓶、香著、香插、香盒、香匙、火著、火匙组成。每一样器物,都是小小巧巧,但做工极其精美,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
从这套香具的品位,舒绿大致可以推断出她的母亲少女时是怎样的性情。
应该就是像林黛玉一般的清雅高洁吧?所以才分外难以忍受沦落乡间后的生活。从当初的邻居们口中得知,这位美丽的少妇几乎足不出户,不与任何人交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福慧郡主粱素瑶活了二十岁,她的心却在十五岁离京那一年就死了。在这之前,她是娇柔优雅的王府千金,生活得精致而闲适。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朵脆弱的富贵huā迅速地凋零,她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除了生养了两个孩子,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生活过的痕迹。
舒绿伸手端起那香瓶默默看着,似乎通过这冰冷的器皿触碰到了往昔那位贵族少女柔软的指尖。
“好了,这套香具送还与你,真是最合适不过的。
舒绿你不愧是素瑶的女儿,在香道上,天资并不在你母亲之下。”游王妃这话,又让张氏吃惊了。虽然舒绿从进府以来,让人吃惊的事情已经有很多,可这一桩又是特别使张氏觉得不可思议的。
这凌舒绿也会品香?
她可不知道,就是因为舒绿在游王妃赏荷会的斗香游戏里拔得头筹,才会被游王妃认出来的。
舒绿谦逊两句,灵机一动,说:“今日王妃您将先母的遗物送还舒绿,舒绿感激不尽。恰好舒绿调制了丹款香品,虽说都是粗陋之作,但舒绿也想将它送与王妃,请王妃接受舒绿的一片心意。”
游王妃只知舒绿品香上极有天赋,却不知她调香的功夫更是厉害。
听到舒绿这么说,爱香的游王妃喜笑颜开:“好好好,你拿来吧,我可不跟你客气。”
舒绿向两位长辈告罪一声,快速回到绮霞苑,从自己箱子里取出几款得意的香品打包成一套,用上好的礼盒装好。其中自然少不了她调制的那几款少见的huā香“碧桃和露”、“一株雪”、“初霞”等。
游王妃欣喜地让人收下了舒绿送的礼物,这才恋恋不舍地与她道别,起身回府。
当游王妃来访的消息在王府里传开后,表姐妹们对舒绿又多了一层认识。
这个野丫头真不是她们想象中那个样子啊。
她们,委实太过低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