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我家轩儿,你们让我见见他吧!我可是他亲娘啊!”顺着这声凄厉的叫声,阿烟看过去,却见不远处的花廊中,一个女子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哭得两眼红肿,好不可怜。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李明悦。
原来李明悦自从回了燕京城后,就被齐王关押在后院,并不让她轻易出来,也不许她见大公子轩哥儿。李明悦这一日隐约明白这是齐王妃家宴,故意要闹出家丑,所以特意趁着丫鬟不小心,偷偷跑出来,披头散发地开始大哭大闹。
她正闹着,一旁早有丫鬟仆妇上前将她拿下。
她挣扎不休,哭喊着道:
“母不能见儿,你们违背天理伦常!那是我身上掉下的骨肉,凭什么不能让我见他一眼!我求求你们,让我见他一见吧!”
正在这时,众人都聚拢过来,其中自然包括齐王和萧正峰,以及齐王妃等人。
李明悦在闷头哭嚷之中,不免偷偷瞅过去,看看今日齐王宴请的是谁。谁知道她一眼瞧过去,却见到的是上一辈子那个熟之又熟的萧正峰!
萧正峰,锦袍宽带紫金靴,相貌堂堂地站在齐王身旁,威武不凡,此时的他见到此情此景,正眯眸看过来,眸中有点鄙薄,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和自己无关的,是以那点鄙薄又极为轻淡,那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明悦的心仿佛被人拿着一个重锤狠狠地凿,凿得生疼!
上辈子她也曾经在萧正峰面前那么闹腾过,可是萧正峰却无奈地将她扶起。那个时候的他看上去很疲惫,可是却只能蹲下来将她扶起。
现在呢,这个人和自己再也没有干系了?
她喉头发腥,一股子血就这么流了出来。
她在摧肝裂肺的疼痛中,恍惚中一双泪眼看过去,却见那个叫顾烟的女人容貌姣好,就那么立在那里。
今生今世,他是别人的夫君!
眼前发黑,一下子晕倒过去了。
见到李明悦一番闹腾过晕死过去,齐王妃这边脸色难看地命壮实仆妇将这李明悦抬回去送到后院,又训斥了一番,命她们严加看管,再不许出现这种事情。
齐王其实是颇有些尴尬的,自己后院里出了这种事儿,闹成这个模样,还被萧正峰看到。
不过好在他和萧正峰也算是情同手足,如今不过是一笑置之,再也不提此事。
萧正峰也就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和齐王闲说起其他的事儿来。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上一辈子,就是那个他们都不知道的上一辈子,这个情景也曾发生过,只不过那个时候萧正峰是那个尴尬疲惫和无奈的人,而齐王是那个拍着萧正峰的肩膀,同情地叹息一声的人。
经过这一番闹腾,阿烟和萧正峰也就早早地告辞离开了。路上萧正峰陪着阿烟一起坐在马车里,阿烟难免说起这事儿来。
萧正峰挑眉,根本提都不提李明悦。
阿烟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心间是复杂的,看着李明悦落得那般境地,同为女人,且又都是重活一辈子的,她心里难免凄凉。不过想着自己的糯糯,又觉得纳闷,便推着他问道:“齐王那边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说到底李明悦要害一个小孩子呢,萧正峰是齐王的好友,齐王若是知道了这事儿却没个交待,那其中的意味倒是要多掂量下了。
萧正峰拧眉:“前两日见了沈越。”
阿烟诧异:“难道这事儿还和他有关系?他要保下李明悦?”
萧正峰搂着阿烟,哄道: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把李明悦交给沈越去头疼吧。再说了,你这人性情我最清楚,心里恨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若是别人真倒霉了,你还不是在那里替人难过,到时候反而又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他还能不知道,她就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这辈子她也就是对自己敢下个狠手,知道拿着小鞭子抽自己,就是个窝里横。
阿烟听他这么说,当下也就不问了,只不过自己在那里低头细想,脑中灵光乍现,顿时明白了沈越留下李明悦的原因。
她忽而心里有些发冷,仰脸看向旁边那男人,却见男人微眯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看自己,抬手将她收拢在自己怀里,温声道:“没什么事,别瞎操心!”
阿烟软软地靠着他,知道他嘴上说没什么,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沈越见了萧正峰,两个人怕是谈了什么,于是沈越才出了留下李明悦的主意。
李明悦那个人,心术不太正的,留在齐王的后院不过是生事罢了,而这偏偏是沈越的主意。
其中意味,只要一想,便觉得无可奈何。
或许这世间男人间的友情,也不过如此,世事多变,一旦登上高位,人心也都会变,总是要为自己多考量吧。
萧正峰知道她的心思,怕她担心,便不再提这事儿,却是故意提起另外一桩事来:“对了,莫四娘的事儿,其实是和沈越有关系。”
“啊?”阿烟微惊:“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
萧正峰淡道:
“当日他救了你,把你交给孟聆凤,自己离开了。到了燕京城,先找到了早被他藏起来的莫四娘,一直护着莫四娘。后来莫四娘生下了孩子,也没敢告诉齐王妃,如今齐王回燕京城,他才让莫四娘来见齐王。”
说到这里,他补充道:“莫四娘生得是个哥儿,如今都两个多月了。看着挺好的一孩子。”
其实他已经见过了,齐王抱在怀里,喜得不行了。
齐王和莫四娘那段,其实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只不过齐王这个人重旧情,一直把莫四娘放在心里,如今莫四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以光明正大进齐王府了,齐王是高兴的。
阿烟听着这个,实在是有些头疼,先是定下了阿媹郡主,又让萧正峰放过了李明悦,接着还帮着莫四娘!
萧正峰别有意味地瞥了阿烟一眼:
“他的心思,我也捉摸不透,还得问你。”
保下李明悦还能说是故意埋下一个祸害,护住莫四娘,又是为哪般?
阿烟捏了捏太阳穴,头疼地道:
“我哪里知道啊,他是他,我是我!”
萧正峰笑了下,便没再说什么。
阿烟嘴里说没关系,想想这人,其实心里是有些担心的,犹豫了下,终究是拽着萧正峰的胳膊小声地道:“你说齐王妃会不会因为这个记恨沈越,从而对付他啊?”
这可是他未来的丈母娘,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帮着老丈人的小妾,他这样合适吗?
萧正峰淡道:
“好不好的,谁知道呢。他既然办下了,那自己自然知道后果。”
一时低头看了眼阿烟,抬手摩挲了下她的唇,温声安慰道:
“你也别担心他,如果真有什么,我还能不帮他?”
阿烟靠着他,挑眉笑问道:
“真的?”
萧正峰没好气地低哼:
“好歹救了我的女人孩子的,我能不帮吗?!”
阿烟越发喜欢了,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夫君真好!”
谁知道这一亲却把萧正峰亲恼了,一把将她打横箍在怀里,咬牙道:“为了个外人,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说着,低头张口就去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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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四娘后来终究是母凭子贵,在三十四岁高龄的时候抱着怀里的儿子进了齐王府,成为了齐王的小妾。至此,齐王府中除齐王妃外,另有双鱼,李明悦,莫四娘,其中李明悦和莫四娘各生下长子和次子,而双鱼则是一胞三胎,男女未知。
阿烟掰着手指头看看如今齐王府的形势,有点为双鱼担心,再想起李明悦的情景,不免觉得可怜又可恨。好好的重生一辈子,却要去给齐王做妾。如今齐王府四个女人怕是能搭一台戏了,她李明悦是这四个女人中最没有胜算的吧。未来路坎坷,端看哪个运势好福气好,哪个手段更高明了。
至于沈越帮了莫四娘的事儿,终究是被齐王妃知道了,齐王妃大怒,听说是指着沈越的鼻子斥责。沈越也是恼了,竟然就此摔桌子而去,于是齐王妃闹着要取缔阿媹郡主和沈越的那门婚事。
沈越这边点头表示取缔就取缔,他如今早和侯府脱离了干系,孤身一人的,倒是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阿烟听到这个消息,真个是目瞪口呆,再也猜不透沈越这到底是什么心思!
若说他要的是富贵,不像,若是他要的是权势,更不像。
若说他对阿媹郡主念念不忘,更不像!
只可怜那个阿媹郡主,过了年都十四了,也不小了,更加懂事了,知道了情滋味,心里恋慕着那个沈越,一日不见都难受,听说这婚事要就此罢了,哭得两天没吃饭,跪在齐王妃屋门前苦苦哀求。
齐王妃舍不下面子,却更舍不得爱女。她如今三十岁了,只得了阿媹郡主一个,哪里能不心疼呢!恨只恨这女儿,怎么好好地把心给了那个捉摸不透的少年呢!
最后也是没办法,只说要沈越过来向自己跪着赔礼道歉,她就把这个婚事允了。
阿媹郡主哭着过来求情郎,然而沈越却是个铁石心肠,连见都不见阿媹郡主,只是命人传话说:“既无缘,何必强求,来世有缘再做夫妻。”
这一句话,几乎让阿媹郡主哭死过去。
齐王纵然是心里感激沈越护了自己心爱的莫四娘,可是也不能任凭他这么折腾自己女儿啊,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啊,于是便说起要为阿媹另寻夫家。可是阿媹郡主却抵死不从,她是只要沈越一个,于是这件事就僵在那里了。
阿烟心里牵挂着沈越,偷了一个空,以萧正峰的名义偷偷地将沈越请来,见了一面。
“你这到底在闹什么!”阿烟也是无奈,头疼地问沈越:“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沈越许久不曾见阿烟了,抬头凝视了她片刻,却是不在意地笑道:“萧夫人,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阿烟看他笑,微怔:“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今的沈越神态间非常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却让她觉得害怕。
就好像平静无波的大海,你以为它风平浪静,可是海底下却已经是浪翻三千里。
沈越叹了口气,却是依旧在笑:“萧夫人,上辈子我活得有点累,这辈子我就想恣意一点,不可以吗?至于阿媹郡主,她总该是我这辈子命中注定的妻,该有的总不会少的。”
这么说着话的时候,恰好青枫那边抱着糯糯过来了。
沈越回首看了眼糯糯,已经快要一周岁的糯糯自然不是当初刚出生的模样。她长了八颗牙齿,其中两颗还是小虎牙,奶里奶气的可爱,偏生她又是肤白如雪,黑眸如宝石一般剔透清澈的,可真是个小美人胚子,眉眼间更依稀有阿烟昔日的味道。
阿烟见沈越看向糯糯,眸中温煦起来:“当日多亏了你,她这命可是你救的。”
一时从青枫怀里接过来糯糯轻轻哄着,柔声笑问沈越道:“你要不要抱抱她?”
沈越黑眸打量着在阿烟怀里探出脑袋用略带好奇目光望着自己的糯糯,想起昔日她刚出生时小猫一般的模样,抱在怀里那么小的分量,可怜巴巴的小脑袋上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脉,仿佛只稍微用力,她就能那么折断一般。
他难得笑了,是真正的笑,笑得眸中带着光亮,仿佛阳光照射进了阴暗的地方: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