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就是被信息所填满的。
尤其是在被【世界】本身放逐之后,他的人生更是除了爆炸的信息之外一无所有——
和关在水舱之中的我的立场无限接近。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简单来说,就像是躺在无限宽广的空间之中,将电视开到最大声、然后不断看着不同类型的短视频和资料。
然而——无论看到多少东西,都只能作为【资料】存放,无法和其他人交流。
他被放逐的时间应该比我久很多吧。
毕竟我从有记忆开始,与其说是我自己度过了无限的时间,实际上不如说是我体会到了度过无限时间的感觉——
实际上营养舱的存在到底是几年、几十年我都无法确认——不过恐怕是无法存在百年的。
只是我的目光可以停留在任何地方,也可以感知到任何信息源的存在——
不断解包出来的信息,会让我有种度日如百年的感觉。
何况身体不能轻易从营养舱内解放的话,看着时间也只是会让自己郁闷而已。
仔细计算一下的话,可能也就十几年的时间……?
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年——水舱的构建。
眼前的三条佑野君当然是要比我注视着的三条佑野君度过的人生都要更加漫长——他肯定不是早年夭折、是活过了高中、活过了做神父的那些年——
也见证到了宛如结局的开始、犹如开始的结局——
首尾相接,在莫比乌斯环内转动的钢珠——
其实无法判断到底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而在那之后他的人生也不断在填充,理所当然他对于自己不正常的人生节奏已经习以为常。
而我联结着【盖亚】、他则是【混沌】,即使他并不含有其他的感情,认为我是他的理解者也没什么奇怪的。
事实上在我看到了出现在停止的【剪定世界】——临时的【剪定世界】的空间内的他,我已经擅自把自己当成了眼前这家伙的理解者了。
他将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加诸在他认为是自己的理解者身上,这件事并不难理解——
他已经不会再痛苦了——或者认为这是可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我却有点犯恶心。
发出“嗡嗡”的响声。
可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像是试图修理的反应——
仍然在不断将相应的信息输出。
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他和卡俄斯博士,确确实实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人了。
当然——这件事我从最初就已经感觉到了——
可是,我所感觉到的恐怕是更表象的东西,我现在所察觉到的信息则是更为深入的某种事物。
尽管卡俄斯博士把我做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怪物”,并且他也经常会把我称作是“怪物”,可是我却知道——也许是自欺欺人的情绪在作祟——
在这种情绪的作祟之下,我知道,卡俄斯博士将我当作是怪物的理由,恐怕是因为原本想要做出来更加无情的存在、却存在着感情——
和弗兰肯斯坦博士的怪物大概是相同的原理。
弗兰肯斯坦博士制作出的怪物,若是没有人一样的感情和欲望,反而不会被博士嫌弃到那种地步……
他所恐惧的,是我拥有着“渴盼”、“期待”与“温柔”,甚至也有爱意这种感情——当然,我的“爱”并非是对着单一的个体——
而是、更为宽泛的——
若是真的去测试性向的话,可能类似于泛性恋之类的。
并且也不会对着某个实体产生爱意——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生命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我的感情,却不是对着任何一个实体。
都像是故事里的人物一样,也就是,爱着故事么?将真实的感情安置在宛如虚构的角色身上。
被那些情感填满。
“虚美肉”的时代并没有到来的时刻、被这些宛如虚构的感情填满应该会被否定。
也会有“必须要爱上实实在在的人才是爱”这种所谓的正论。
当然我知道很快这些理论就会被否认。
我能够看到【世界】的延长线,这也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度过了多少年的另一个理由。
这样我的感情也是真实之爱吧。
我是有感情的——也是会有喜怒哀乐的——
尽管不会为了自己喜怒哀乐。
我自身的存在很稀薄、就是一个——对、之前说过的,就只是一个视点。
三条佑野君的想法却是不同的吗——
他认为我是不会受伤的。
也认为我是不会变得脆弱的——
他把我当作是坚韧的某种东西、性能也很高,联结着【盖亚】都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和他对话,大概信息堆积到什么程度都没关系。
说起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自信啊。
信任我之前不是应该自我检讨一下吗——在【故事】之中总是起不到任何重要的作用、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他自己在挨揍——
也在故事相当核心的位置,可是大部分时间都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事态的发生——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却连挣扎一下都不肯,直接逃跑什么的——
用客气的话来说也好像是个废物一样。
嗯、温柔的废材么——何况还不是真的温柔。
无意识的罪、有意识的罪都犯下了一大堆——有意无意总是会损害他人的生命、利益——
尽管不能说是万恶之源,可是在某种视角之下也和万恶之源相差无几——没有完整的情报网的话,就很像是害人精。
这种家伙做出来的怪物,性能真的能够达到他的理想吗。
也就是——我明明是另一个他做出来的,他对自己的能力上限真的没有一点最低限度的估算么?
肯定在某种地方会有残缺啊。
“不对、嗯——我知道我是个废物这件事。也估量到了你会有缺损这件事——不过——”
我的耳边传来了我在心中暗自抱怨的那个对象的声音。
实际上我也没有想要抱怨他。
只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人格快要解体了——在那之前想要通过肯定什么、否认什么来保持住人格的存在——
“啊、是吗,原来空门美千代同学——你的缺损的地方在这里啊。我之前一直都在误解吗。”
声音振动着我的鼓膜。
我的脑海之中再度有信息涌进来——
他理解的我缺损,正是无论填充多少东西内心都不会有波动的残缺。
“……”
“抱歉,我不知道这种事——早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负担,我就应该先和你打声招呼、再说声抱歉再将那些信息传输给你的。”
大声招呼、说抱歉,结果信息还是要传达过来吗?!
“没想到你还挺自我主义的……和我远观看到的柔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一样呢。”
“不、不、不,单方面施加的温柔,肯定是自我主义啊……听到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放心了,其实我们是互相之间不了解,而不是我单方面误解了。这样倒也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