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生命,在从壳子中被孵化之后,只因为是否有继续产蛋的价值而被决定是否能幸存下来。
如果不能用来制造鸡蛋、就会在绞肉机里变成罐头——
一刻一刻、永远也不停歇——
只要现代的人类还依赖着现代的技术去摄取食物,那么这一流程就不会停止。
而活下来的能够作为资源存在的生命也并不算幸运、只能够被锁在幽暗狭小的空间里,不断被投喂相似的饲料,然后一点点被榨取所能诞下的食物。
在流水线上滚动、被装在箱子之中。
餐桌上、人们每天所需要的优质蛋白质,正是建立在这一过程之上的——
只要不去睁眼看到这一切、就是漂漂亮亮的餐桌,以及精致的餐点。
在剥落华美之下、背侧的阴影却是会轻易让人崩溃的场景——
明明在过去的人生中无数次被这种场景哺育过,却还是会认为那是残忍而令人作呕的行为。
这就是光与暗、这就是表与里——
光鲜亮丽的都市之内、肯定有着难以想象的清理难度的垃圾堆。
每个人都无视背侧的【世界】,高高兴兴活着、说着些空洞的言语,注视着不过是阳光穿过水滴形成的光影。
没有关系、那就是【表之世界】的成员的特权。
不需要面对一切的幽暗、血腥和垃圾,呼吸着貌似清新的空气,行走在整洁的街道上,对哪怕是出现在一本奇怪的书中的一段文字想着竟然有如此扭曲之人——
可是如果【里之世界】也在追求这种东西就要完蛋了。
一家罐头加工厂停止工作,也无法禁止“罐头”这种东西存在。
说到底不断去揭露“罐头”这种东西的诞生到底会造成多少不思议的惨剧,也只是会给本来可以享受着自己【表之世界】的安宁生活的人带来无端的心理压力而已——
内心纯洁而洁净、容不下任何的脏污——这种凛然的生活态度当然是正确的——
不过与此同时也是病态的。
只有洁净的话、【世界】是无法存续的——
太阳每一天都悬挂在天空中不去落下,不少物种就会就此而消失掉——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最后、不能阻止罐头的诞生,还制造出了数不清的心理创伤,只有自己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这种程度的自我感动。
在幽暗的夹缝之中,用自己的规则行使最大的仁慈——
以独特的价值观来把会被机器制作成罐头的生命以及无限提供养料的生物切割。
在面对那些必须要被绞碎的生命时,会想着还有同类要活着面对无间地狱——
而面对那些活着要被当做营养的,则思考着比起那些完全看不到天日就要变成罐头的,它们要幸运得多。
让精神力建立在纤细的平衡之上。
这也是为什么纯子小姐也好、还有那家伙也好——都把我称作是所谓的天真无邪的完美作品——
一个接受过正常社会教育的人根本无法容纳这种价值观——
甚至始终都在这种教育裹挟之下的人,也可能会因为和自己深层次的意识格格不入而抗拒着。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大概是人都是会伪装的。
哪怕不能接受某种规则、只要把自己的身体涂成相应的色彩,就难以看出其染色之下的底色。
想要在外界寻找到不断迷失着、其实更接近【里之世界】的世界观的人,还把那些家伙留在身边是相当危险的——毕竟不知道是否会有安插的眼线,也不知道是否旧日里被注入的所谓“正确”会忽然有一天唤醒他们的名为良心的情感。
从一开始就扭曲了的思绪,在其中再进行筛选——虽然也不能排除掉伪装出色彩的可能性,到底还是小了很多。
为什么是从参观鸡仔加工厂开始的——没能深入更深层次的人大概会回答是为了让人意识到人这种存在的残忍——
如果认为自己平时吃掉的动物和营养都没关系、那么其实剪除【剪定者】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实际上最初的测试就是最后的测试。
在最开始的反应和评价就决定了能否去目视【里之世界】的人所属的命运。
若是最初的反应就没能被判断通过,之后就只是在门前突然发愣的结果——
先是鸡仔、然后是其他的生物——
喝着加了大量冰块的牛奶、那不断轮转着的线变成【人类】。
纯子小姐自己可能也不记得了,她的内心并非是她所形容的一开始就脱节的——天生的黑幕和恶党。
只是她所浸泡的浓赤的油渣、让她已经意识不到到底哪一边是她的选择、哪一边只是被动的展现。
畏惧的反应,和完全没有一丝恐惧的反应,都是通向最终的大门的钥匙。
如果对这种事感觉到了恐惧、那么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和选择到底是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运行的,就只罪恶感就能够把人变成傀儡。
【里之世界】那些知晓着深层次情报却还在效命的人,基本都是这样的提线木偶。
不是提线木偶的人——其实说不定是最应该在那轮转之中被剪除掉的人——
最应该被剪除掉的人却总也被剪除不掉——这种谜之冷幽默。
“说的真是轻巧呢。”
我看着手中拎着被污水浇湿的伞、腰间挂着一瓶子酒精的小狗一样娇小的少女。
回想着如果是过去的自己映入她的瞳孔中究竟会是怎样的样子。
两相对比之下,我竟然感觉到了某种被宽赦感——
此刻瞳孔但凡映照出的是我柔和的面容,也许我都会继续踏上某种软弱的、自我放弃的道路。
她也是我背后的某种推力——
我想要静止不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却总在推着我远走。
也许这就是佐藤樱的命运——
不想随波逐流、浪花却大到无法普通用自己的意志去抵御。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能够把她推倒、用满是污水的伞尖威胁她一次就好了——
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她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还能对我善意的人了——哪怕这份善意是对着“佐藤樱”、而未必是我这个佐藤樱。
在改替之后、我也有某种空落落的感觉。
至少这个人的出现,让我多少意识到,即便是在樱的世界之内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的。
我的步子向前跨了一步、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抢走了她手里的伞——
仅仅是、抢走了她手里的伞。
对于我的本能来说本应该做出更流畅的动作,可是我却只是握着那把伞。
除了对于她的善意的感知、大概是那把伞的触感也让我恐惧了起来。
我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伞上——
我没有见过。
但是、非常熟悉的东西——
那种温润的手感、以及精致的做工,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也一定在哪里触碰过。
到底是在何处……?
在通过那可以用虚假的模组来替换人身上的服饰的功能、火怜酱手中的那把武器。
我在夺过那把伞之后、愣在原地——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