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绳净鞭,长七尺二,形同如蛇,分为头身,上顶八卦,下披七星;桃木雕首,刻蛇头纹,下接蛇身,苘麻棕榈,搓编而成,绳后结尾,涂以牛血;鞭挞妖魔,辟除邪怪,请神净坛,改厄祭煞,皆为此物;此名曰:法蛇鞭。——摘自《无字天书》降阴八卷。
……
戴八爷扭头一瞧!
摇着扇子的那位,正是来自京城汇宝洋货店的掌柜,杨志财。
这位杨志财‘拿国货唬洋人,再拿洋货来唬国人’,专门靠倒腾洋货发家。 这几年,喜好洋货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见洋货稀奇,便买个新鲜,另有人拿洋货为荣,这就使他的买卖越做越赚钱,他卖洋人的斜纹布绸纱,各国进来的瓷器、金属、纸张、钟表、烟卷等小商品。另外,他还在国内收些红枣、布料、茶业、花生、蚕茧、牛皮羊毛和鹿角等五花八门的东西,去卖给洋人运出海外,也从中得利不少。
杨志财细高白脸,精明外露。
他做的是这档子营生,自然也会说几句洋话。
时下,能攀上洋人算是一种荣耀,壮面儿,站在洋人堆里,自己也会觉得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儿。若是能陪着洋人在城里城外逛一逛,那股子神起劲儿,比洋人还‘洋人’,自然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这杨志财在京城的生意办的有声有色,雇了个精明的伙计照应着,而他就走南闯北,到处去收些古董字画,再转卖给洋人。
戴八爷也常弄点古董玩器,来和杨志财换些新鲜洋货,这样一来二去,两下就算很熟了。杨志财每年都会带些银子,来这镇上找戴八爷淘弄一些古董字画。七天前,戴八爷新弄到手一鼎宣德炉的小铜炉,便托人给往京城捎了口信,叫杨志财过来取!
杨志财联系了下家,就是面前这位‘秃头’洋人,他俩便一路赶到这里来了……
当然!
这位泽仁堂的赵掌柜,杨志财也认识。
杨志财做生意要陪着洋人开心,便整日在烟柳街窑子里泡着,日子一久,腰力自然空乏了。赶巧这赵掌柜有一味祖传的‘顶上红’,十八味大补,药揉合的药丸子,专治腰乏腿软,杨志财每次来时,都要带上一包‘顶上红’回去……刚才他和洋人去城里找戴八爷,听人说戴八爷跑到泽仁堂来了,他就赶来,正好碰上了这么一幕!
这时!
戴八爷正瞧着面前这位秃脑袋,红胡子的洋人发愣。只听杨志财在旁笑道:“怎么着八爷?连自己的老主顾都不认识了?这位,可是一直从你手里卖货的洋大爷,詹姆斯!”
“沾木死?”
戴八爷心中暗道:他爹妈起的这是什么名字?‘沾木便死’,木克土,难不成这洋大爷是土命?戴八爷愣了愣,然后呲牙朝‘沾木死’笑了笑,一拱手道:“沾大爷!谢谢您出手相助,让我八爷捞回了面子……”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儿,递了过去,说道:“八爷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烟壶您拿着,算是沾大爷的见面礼!”
‘沾木死’接过在手,瞧着这瓶拇指大小,上面写着诗词文章,工笔写意,水墨丹青,透过瓶壁看来,格外精致细腻,自然爱不释手。赵志财在旁用蹩脚的英文解释着,沾木死揣进怀里,乐的红胡子飞了起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戴八爷,说了句英文。
“他说什么?什么三块肉?是不是骂我瘦?”
戴八爷听不懂,生怕丢了面子。
杨志财在旁笑道:“这是英国话,就是“谢谢”的意思。詹姆斯这可是念着你的好呢!他可没对谁这么客气过……”
戴八爷听后,笑的合不拢嘴,扭头向身旁手下叫道:“怎样?八爷的路子野不野?洋大爷这都给我称兄道弟呢!”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不舒服,暗道:“我他娘的给他送大礼了,能不给我道谢么?可怜了这鼻烟壶了……可是正宗的德宝斋的物件!马少宣提的落款,你瞧着那小字,多赖!”
杨志财心里惦记着那鼎小铜炉,便把话题扯了回去,问道:“您哪鼎小铜炉呢?”
“那鼎炉子是个宝贝,我怎么会随身携带,放在家里头藏着呢,一会你随我去取!不过……”戴八爷扭头瞧了瞧林九,笑道:“等八爷我先将这的事处理完!”
这时!
只听‘咣当’一声!马昭雪搀扶着白世宝从屋内走了出来。白世宝听见了枪声,生怕林九遭遇不测,硬让马昭雪搀他出来,瞧瞧究竟。
林秋生在旁扶着林九,追问道:“九叔,你那胳膊无碍?”
林九摆了摆手,皱着眉说道“无碍!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刚才惊了祖师爷!”
“祖师爷?哈哈!今儿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八爷磕个响头!”戴八爷在旁挑着大拇指,笑道:“瞧见没?这位沾大爷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林九怒瞪着戴八爷,叫道:“你堂堂中,国人,依靠洋人冲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还将先祖的玩意卖给洋人换银子!真是丢尽了国人的颜面!”
“嗯?”
戴八爷瞟了林九一眼,笑道:“八爷我愿意卖什么就卖什么,拆房买地你也管不着!”
“胡说!”
林九怒道:“如今这世道,国气大衰,民气大振,洋人的气焰却一天天往上冒。他们图谋着先取我民脂民膏,再夺我江山社稷!可偏偏你们这群无知愚民,不辨洋人的奸诈,反到崇拜洋人。……你们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洋货,都是洋人的弃物,你们却拿他们当做珍宝,用我们国宝来交换!真是毁了我们的民风,败了我们的民气!
你们可知道,洋人都是猫狗变的,能有多好的东西?你们将祖上呕心沥血的东西拿来交换,你们这样跟挖祖坟有什么区别?简直廉耻丧尽,你们就不怕祖宗的魂魄来找你们吗?”
“哎呦!反了过了!”
戴八爷怒道:“怎么你还敢教训起八爷我来了?”
杨志财在旁笑道:“祖宗早拦在地下了,还能找我们来算账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祖宗的东西再好,改舍也得舍,上百年的粗辫子都割了,何况这些老东西呢?洋大爷有个词说的好,这叫做:与时俱进!”
“混账!”
林九怒道:“你们这群败类!”
戴八爷怒道:“八爷我爱剃头,洋大爷爱刮脸,各有各的喜好!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训我?惹急了我……我叫沾大爷嘣你两个枪子儿!”
“这话我想也没想过!”
就在此时!
白世宝低着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林九的一席话,使白世宝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想想以前自己贪赌,将祖上的东西都变卖干净,真是大逆不道。
只听白世宝自言自语道:“咱们写字是从右向左,洋人却从左向右,咱们书的是竖行,洋书是横排,咱们的罗盘叫指南针,洋人却做定北针,咱们茶碗盖在上面,洋人茶碗盖在下边……”
马昭雪皱着眉,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白世宝回过神来叫道:“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和我们对着干!……十多年前,八国联军进了京,烧杀抢夺,欺辱我们多少国人?丢了多少祖宗的好东西?我承认,我草包,洋人来了我没有枪对枪,刀对刀的勇气,可这点耻辱之心我还有!我没读过几本书,茶楼里的评书段子却是没少听,他们总是说:天地宇宙,吾国为中!”
“说的好!”
林九在旁点头道:“好一个‘吾国为中’!”
白世宝叫道:“我现在才明白,燕子飞兄弟和马五爷口中的大事是什么!”说道这里,白世宝抬头朝林九拱了拱手,说道:“林道长,今日我算是悟透了!”
“等等!”
‘一盏灯’在旁愣道:“你刚才说谁,燕子飞?马五爷?”
林九问道:“怎么?你……”
‘一盏灯’拱手叫道:“这二人是我结拜弟兄!”
“啊?”
众人吃惊,戴八爷在旁惊掉了下巴。
只听‘一盏灯’说道:“在下烧香磕头,和怪钱马五爷、安庆铁算子、芜湖晏子平、常州一股香、蛟龙山袁龙招,女侠草上飞等人结拜金兰,是生死兄弟!”
林九听后,心中暗道:难怪他的拳脚如此了得,原来他和马五爷、燕子飞都是结拜兄弟,身上自然有功夫……随后,一拱手抱拳,算是为刚才的事赔礼了。
戴八爷一瞧,顿时就火了!
怎么着?把我晒在一旁,你们在这里‘称兄道弟’了?
只见他向杨志财叫道:“实不相瞒!我那鼎小铜炉有一对儿!原打算拆开买,如今老子面子丢在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买一送一;你叫沾大爷帮我出了这口恶气,另一鼎我白送给你!”
杨志财笑道:“好说!他们刚才连我都骂了,这事能轻饶了他吗?”说罢,在‘沾木死’耳旁嘀咕了几句。
‘沾木死’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表情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