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入闱那一年,推荐人是吴武陵,太学博士吴武陵。吴武陵这个名字,如果你感到陌生,不必过分内疚,因为,这很正常。不过,他有两个朋友,两个亲密无间的朋友,如果你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熟悉,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你是文盲,要么你不是中国人。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韩愈,一个是柳宗元。
那是一次宴会,一次权贵、名流云集的宴会,东道主是崔郾,那一年科考的主考官。
吴武陵是一个博士,也是一个名士。既然是名士,自然就有名士的做派。比如说,那次高朋满座的宴会,无名氏,不对,应该是吴名士,吴名士的坐骑有点特立独行,因为那是一头驴,还是一头瘸腿的驴。
尽管如此,听到吴太学驾到的消息,崔郾还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出来,毕竟,吴太学是个名士,而名士往往都是惹不起的,崔郾不想惹这个麻烦。
没有嘘寒问暖,一跳下毛驴,吴名士就开始背书,什么书?《阿房宫赋》,杜牧的《阿房宫赋》。
背完了,吴名士歪着脑袋问崔郾:“喜欢吗?”
“喜欢!”
“这里有原稿,要不要?”
“要,当然要!”
“那就拿状元来换!”
“不行!状元早就名花有主!”
“那就探花!”
“不行!探花也早就花落别家!”
“那就第五名!”
“不……”
“把《阿房宫赋》还我!”
“行!”
“是,不……行,还是,行?”
“行!”
回到宴会大厅,崔郾满面春风的宣布:“刚刚,吴太学帮我选定杜牧为本科的第五名!”
满座宾客无一人作答,只是纷纷摇头,表示反对。
原来,在这些高朋眼中,杜牧是一个另类。对杜牧放荡不羁的个性,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充满了不满和不屑!
“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吴太学,即使杜牧是杀鸡屠狗的屠夫,也只好随他!”崔郾说的很诚恳,非常非常的承恩。
满座高朋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同时,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杜牧毕竟不是杀鸡屠狗的屠夫。
就这样,杜牧用一篇《阿房宫赋》,换来了那一年的进士,而且名次还不低,是第五名!
当然,要想得到权贵、名流的青睐,进而为之奔走效劳,并不容易。这,需要一些东西,比如说,才学,真才实学。为了像王维、杜牧那样春风得意马蹄疾,举子们便把自己平生最最得意的诗文编辑、誊清为卷轴,投献给他们物色好的权贵,或者名流。这种风尚,叫做“行卷”,投一次不够,隔日再投,叫做“温卷”。
最浪漫的行卷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叫卢储。
卢储行卷的对象是李翱,尚书李翱。不巧,卢储投赠诗文的那天,李翱正好外出,卢储的行卷落在了李翱千金的手中。这位年方及笄的李小姐家学渊源,是个才女,细细诵读完卢储的诗文后,李才女作出一个大胆的判断:这个人,一定会是来年的状元。不巧,或者说,恰巧,李翱回来了,听到了爱女千金的自语喃喃。
几天后,李翱就托人求婚,求婚的对象,当然是女儿心目中的状元郎,卢储。
第二年,卢储的洞房花烛夜,正是其金榜题名时。而且,正如其娇妻所断言的那样,是状元。集大小登科于一身的状元郎兼新郎卢储,情不自禁的写下了一首催妆诗:“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读完这几个故事,如果,你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在气象恢弘的大唐,只要你有真才实学,考中进士,应该不会太难。那我只能告诉你:你很可爱,因为,你很天真,天真的可爱!
那些浪漫故事的背后,还有一些东西,一些不怎么浪漫的东西,一点也不浪漫:少年王维出自太原王氏,那是一个号称“银质金饰”的名门望族;杜牧的祖父杜佑是声名显赫的元老重臣,门生故吏遍布长安;卢储来自范阳卢氏,“海内四姓”之一的范阳卢氏;至于他的恩师兼岳父,尚书李翱,更是出自天下第一的陇西李氏。总之,这些所谓的浪漫故事,只发生在豪门之间,与寒门子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