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喧闹渐停,裴之昭抬手敲响惊堂木,问蒋熙禾,“蒋状师,按我朝律法,略卖人口当处何罪?”
蒋熙禾浅浅看了一眼朱启,认真道,“略人者,谓设方略而取之,略卖人者,或为经略而卖之。”(参考唐朝《唐律疏议》)
裴之昭颌首,“请蒋状师再详细向在座各位解释解释。”
蒋熙禾接着道,“略卖人为奴婢者,杖一百,绞刑,为部曲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皆杖一百,徒三年,裴大人,朱启拐走小米粒卖给李老丈,应属第三种,杖一百,徒三年。”
朱启吓得大声狡辩,“裴大人,小的冤枉,小米粒确实是我的孩子,我只是忘了她身上的胎记,不能作数。”
裴之昭冷眼斜睨,“为人父母者,视孩子为珍宝,说到小米粒病重,你没有怜惜,而是松了一口气,换句话,即使小米粒是你的孩子,你用孩子换自己苟且,本官一样治你罪。”
裴之昭厉声扫过众人,“从今日起,平安县作奸犯科者,欺上瞒下者,本官一经查实,立斩。”
“本官在此宣判,朱启拐卖小米粒一案属实,杖一百立即执行,徒三年,待卷宗送至州府复核,此间朱启押入大牢,不得探视,退堂!”裴之昭惊堂木一拍,公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心底一哆嗦。
蒋熙禾抬眸看向裴之昭,他周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气,让人害怕,同时又让人心生敬畏,想到他驰骋西北战场,让边境百姓重享安乐生活,蒋熙禾的眼底,升起一缕崇敬。
只有这样的男子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吧。
······
内堂。
蒋熙禾整理好记录,拿着卷宗站在院子里,不停向裴之昭的书房里张望。
今日裴之昭唤她在县衙做文书记录,是允了她在衙门做事?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蒋熙禾想问清楚,同时向裴之昭说说客气话,表示感谢,拉近一下感情。
“蒋姑娘?你找将军?”
韩方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蒋熙禾吓了一跳。
见是韩方,蒋熙禾松口气,“是呢,裴大人叫我过来做事,我心里高兴想谢谢他,刚才公堂上的文书我写好了,想请裴大人过目。”
韩方手里拿着写好的一张四方宣纸,正打算往外走,蒋熙禾善谈,他便停下脚步,“我听将军说,今日审案这个主意是蒋姑娘出的,蒋姑娘真聪明。”
韩方很真诚,蒋熙禾更开心了,“今日我是神仙运气,韩大哥的赞美我收下了,这样我明日也高兴,后日也高兴,天天都高兴。”
两个人说笑着,安文跟在一名衙役身后,颠颠地走进来。
安文目光与蒋熙禾相遇,面露不快,看向韩方,却堆起笑容,“韩兄,忙着呢?”
蒋熙禾撇撇嘴,他怎么来了?
“韩兄,裴大人可在?我有事禀报。”安文点头哈腰。
衙役不好意思地向韩方解释,“韩哥,这位爷只说有重要的事找裴大人,小的不敢拦······”
“无事,下去吧。”韩方神色未变。
衙役走了,安文两步走到韩方跟前,一脸媚相,“韩兄,我有重要的事找裴大人,能否通融一下?”
没等韩方回答,书房门打开,裴之昭玉树临风地出现在门口。
“裴大人!”安文一个健步冲过去,“裴大人,孟芳的案子小的查出些眉目,想赶快告诉大人。”
安文距离裴之昭只有一步遥,压低声音问道,“裴大人,你答应过我,破了孟芳的案子让我进衙门,怎么今日却让蒋熙禾上了公堂?”
裴之昭高了安文半头,此刻脱下朝服,只穿了一件黑色锦袍,见到安文,裴之昭本没有好脸色,听他这么一问,黑眉拧成一个疙瘩,气压更低,“你教我做事?”
安文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小的造次,小的不敢。”
裴之昭,“韩方,去把告示贴出去。”
韩方得令。
蒋熙禾耳朵好用,尽管安文压低声音,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安文不地道,当着她的面都敢编排她,事关她的未来,蒋熙禾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蒋熙禾抬高声音,脆生生道,“裴大人,孟芳的案子,我也有几句话想对大人说。”
裴之昭正为这件事苦恼,“既然这样,两位请进。”
安文因为刚才鲁莽心下懊悔,脚一慢,蒋熙禾先于他迈进屋,走到他身旁时,蒋熙禾还挑衅地冷言道,“安秀才,人要凭本事说话,背后诋毁人算什么能耐。”
安文气成猪肝脸,有些埋怨裴之昭,怎么收了银子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难道是银子给少了?
裴之昭回屋坐到上首,蒋熙禾一阵风抢夺了离他最近的位置,随风带过一丝馨香。
裴之昭看向安文,他耷拉着脑袋,坐在挨着门口的位置,嗫嚅着准备开口。
蒋熙禾翻着白眼,昂着头,像一只要战斗的小公鸡。
她虽吵闹,却也让人心情愉快。
裴之昭压了压眉角,问,“谁先说?”
蒋熙禾小手一伸,冲着安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文故作谦让,“还是蒋状师先说。”其实他是留了一个心,蒋熙禾肯定说不出什么,一会儿他才能碾压她。
蒋熙禾笑着站起身,不客气道,“安秀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就不怕我知道的线索比你多,你再说不出什么,傻坐在这里?”
裴之昭挑了挑眉,小姑娘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刚才公堂上她巧笑倩兮,对待杜家妇人和小米粒时体贴又暖心,这会知道有人诋毁她,丝毫不退让,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安文没吭声。
蒋熙禾看向裴之昭,收拢笑容严肃起来,“裴大人,昨日我也想了好多办法,问出些与案子相关的东西,想替裴大人分忧。”
这是实话,虽然蒋熙禾的目的是给裴之昭留个好印象,以后好赚银子。
蒋熙禾,“裴大人,入室命案有两个可能,为财为色,有些临时起意,有些预谋已久。”
单这一句话,裴之昭对蒋熙禾刮目相看。
蒋熙禾接着道,“孟芳遇害的确切时间我们现在不清楚,但从方连庆,方夫人,方府下人的口供我们可以知道,孟芳遇害在子时后,卯时前。”
裴之昭点头,这点他已经确认,还需仵作将验尸结果拿回来才能知道具体时间。
“这里有一个疑点,具方夫人供述,丫鬟发现孟芳遇害,她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当时门窗紧闭,卧房的门也是从里面反锁。”蒋熙禾歪着头,“裴大人,我想不明白,凶手行凶后如何逃走?”
这点裴之昭都不知道,他是打算验尸结果出来,他再找案件相关人逐一问话。
蒋熙禾自顾自摇头,继续道,“我听传言,孟芳死前曾遭受过侵犯,我替方连庆写过状子,他对孟芳没有觊觎之心,当然,单凭这点也不足矣说明问题。”
房间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的声音,蒋熙禾又道,“昨日,我见过方家小少爷方有才,从他口中也探得点东西。”
“哦?”裴之昭尾音上挑,醇厚绵长。
没想到蒋熙禾有些本事,她居然比平安县捕快查出的东西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