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昭迈进衙门,看见刘庆在兵器架旁整理兵器。
院子被他整理得干干静静。
刘庆发现裴之昭,一脸讨好,“裴大人回来了?可有事吩咐?”
裴之昭想想,问,“你是平安县人?”
“回大人,小的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从没离开过。”
“衙门出去到七星街,一路都是淤泥,你知道怎么回事?”
刘庆太知道了,放下手里的兵器,认真回答道,“每年这个季节城中开始疏通排水沟渠,今年也不例外。”
裴之昭不解,“都是些什么人在干活?”
刘庆挠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州府派下来的人。”
裴之昭轻蹙眉,“县衙没人管这事?”
“齐大人也管不着,每年都是人家直接来,也不通知咱们,干完就走。”
裴之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将军你回来了?有位姓安的状师在偏厅等着见将军,来了有一段时间。”韩方走过来低声汇报。
裴之昭走到韩方身边沉着声音,略有疑惑,“你去查查修沟渠的事,我刚才出去这一路,没看见正经干活的人,淤泥挖出来堆得到处都是,还有三个人放下手中的工具去了堵坊。”
韩方领命。
裴之昭又问,“姓安的是什么人?”
韩方摇头,“不清楚,只说是状师,要见将军。”
裴之昭迈开步往里走,偏厅开着门,一位身穿棕色锦缎,身材富态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裴大人?幸会幸会,小的叫安文,是名状师,平时也接点写文书的活,恕我冒昧,没送名帖,直接就来拜访。”
裴之昭沉着脸,手一指太师椅,示意他坐,自己则坐到上首。
安文走到门口,四下看看,关上门,走至刚才他坐的椅子旁,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木质食盒,呈到裴之昭面前,“裴大人,这是小的一点心意,裴大人尝尝,如果喜欢,小的再送。”
裴之昭莫名其妙,打开盒盖,食指挑开里面的红绸布,心下一惊。
一百两银子码得整整齐齐躺在那里。
“你这是何意?”
裴之昭没接食盒,安文顺势把食盒放到裴之昭脚边,“小的知道裴大人辛苦,这些年西北战况不好,大人难,现在来到平安县,裴大人理应好好歇歇,这些都是小的孝敬大人的。”
裴之昭盯着安文,他中等身高,脸颊有肉,堆满褶子,眼睛不大,笑起来眯成一道缝,闪着精光。
“你想要什么?”
裴之昭问得直接,安文心一颤,转念一想这一百两没白送,裴之昭是个聪明的,懂得马上回报他。
安文笑容更深,故作谦虚道,“咱们平安县衙一直没有师爷,小的想过来帮帮大人,只要裴大人收了小的,小的以后一定配合大人,尽心尽力。”
裴之昭眯起眼睛,“我听说······有个蒋熙禾!”裴之昭故意拉长声音。
安文撇撇嘴,眼底尽是不屑,“她一个黄毛丫头会些什么?那个人品行极差,昨日公堂上,她是不是丝毫不给齐大人脸面?裴大人,这样的人用不得。”
“她人品不好?”裴之昭轻轻挑眉。
安文来了劲,“裴大人不知,她那个人有银子就赚,也不管对方什么情况,还有,我听说她昨日把未来婆婆都赶出了家门,裴大人想想,这是什么人品?”
安文没从裴之昭脸上看出任何变化,继续表白道,“裴大人,昨日好多人都看到了,那老太太离开她家时脸上都是泪,裴大人想想,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出入衙门?”
裴之昭反问,“既然这样,之前齐县令在的时候,她怎么一直在县衙?”
安文啧啧嘴,“那小丫头伶牙俐齿,哄得齐大人开心,裴大人想想,一个小丫头能干什么?还不是花拳绣腿,做做样子。”
安文瞧着裴之昭的脸色,感觉新县令似乎并不反感他说的话,于是扬高嗓门,“裴大人就不一样了,大人带过兵,打过仗,识人认人,齐县令和大人比不了,比不了。”
裴之昭嘴角弯了一下,在安文看来,这些奉承的话裴之昭很受用。
于是安文上前一步,指指地上的食盒,“裴大人一定明白小的的意思,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咱们平安县有大人坐镇,肯定能越来越好,裴大人,你对小的还满意吗?”
裴之昭冷哼一声,从安文的角度,裴之昭嘴角弯了,好似露出笑容。
他更大胆了,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裴大人要了小的,以后大人吃穿用度,小的都包了,裴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裴之昭挤出两个字。
安文笑了,眼波从食盒上掠过,心底在想,看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果然没有人不喜欢银子。
“既然你也是状师,孟芳的案子知道吧,你怎么想?”裴之昭半天没说话,开口便问了这么一句。
安文显然没想到裴之昭会问这个问题,吭吭哧哧想了半天,“裴大人,孟芳家很有钱,方连喜在世时做着小本生意,买卖不错,方连庆呢?养个孩子,好吃懒做,人肯定是他杀的,昨日在公堂上,蒋熙禾简直是一派胡言。”
裴之昭点头,“证据呢?你拿证据说服我。”
安文一愣,揪揪下颌的胡须,“裴大人,若你信过小的,我出门就去找证据,裴大人大人以为如何?”
裴之昭:“那我静候佳音。”
安文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走出偏厅的时候,裴之昭发现他的脊背都挺直不少。
随着脚步声渐远,偏厅陷入安静。
从裴之昭的角度望出去,院中那棵柿子树遒劲的枝干伸向天空,让人心头涌上一股向上的力量。
裴之昭揉揉眉心,低头看到辰时韩方拿过来的那碟糯米糕。
蒋熙禾闭着眼睛享受美味的模样,突然出现在裴之昭的脑海。
绿色骨瓷小碟,两块糯米糕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裴之昭盯了半晌,伸手拿过一块放在嘴里。
甜的。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裴之昭有一瞬间恍惚。
很好吃。
好似许久之前他记忆里的味道。
韩方走进来时,看见裴之昭低着头,一手拄着额头,闭着眼睛,茶几上的骨瓷小碟,空了。
韩方脚下一顿,糯米糕是蒋姑娘拿来的,刚才他出门的时候,明明记得还剩两块,将军不喜吃甜食,难道是刚才来拜访的安状师吃了?
韩方顿时对那个人没什么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