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听得沈氏苦恼的声音。
“可人家郎君千好万好,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女儿就是个冤孽,这样好的人家她都看不上,这几日我让她与人家相看一番,她倒好,不见便罢了,后来是连自个儿屋子都不让我进去了。若不是今日公爹醒转喊了她过来,她怕是下了决心不肯见我这个母亲了。”
姜雪正要出言安慰,突然闻得卢琼双声音从屋外传来,一声比一声高昂。
“表姐——”
她风风火火大步踏进堂内,看到沈氏时脸上欢喜的表情突然一僵,转而垂下嘴角,闷声道:“母亲安。”
沈氏瞪她一眼,道:“倒是肯自个儿出来见我了?”
“我来见表姐的。”卢琼双噘着嘴反驳道。
沈氏柳眉怒竖,正要发怒,站起身余光却撇到一旁不动声色的姜雪,只得愤愤道:“便是这样了还请我什么安,我还能怎么安!”
卢琼双面色郁郁,显然并不愿同沈氏争吵,只由得她责骂了几句,才求救似的看向姜雪。
姜雪见状,也站起身来,对沈氏道:“琼双到底是小孩子脾气,舅母犯不着同她置气。这些时日您劳心伤神的,先快去歇息吧。”
沈氏看了看卢琼双,又叹了口气,走到姜雪身旁低声道:“那就烦劳殿下替我开解开解这丫头了。”
姜雪点点头,笑着道:“舅母放心吧。”
沈氏对着姜雪感激地欠了欠身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卢琼双身旁走过离开。
卢琼双见沈氏走远了,耷拉着的脑袋方才抬起来,对着姜雪露出灿然的笑,又匆匆忙忙上前附耳道:
“表姐,人我给你找着了。”
姜雪叹了口气,拉着卢琼双的手坐下,语重心长道:“同我说句实话,此次给你议亲的事,你自己究竟是什么打算?”
卢琼双撇撇嘴,道:“能有什么打算,反正我不愿嫁人。”
“我知道你不愿意,”姜雪道,“但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卢琼双慌了慌神,道:“什么怎么做......”
姜雪笑了笑,道:“是准备离家出走,还是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表姐,”卢琼双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你了,若我母亲他们执意非得给我定亲,我准备过些日外祖父好起来,我便收拾东西滚回东海了。”
姜雪挑眉,道:“只是如此?”
卢琼双抬眼看了看姜雪,又垂下眼眸去,眼观鼻鼻观心,嗫嚅道:“好吧......我原本打算这几日上门去把那几个什么公子哥的打一顿......”
姜雪嗤笑出声,景晔说的倒是没错。不必由旁人来担心她身陷囹圄,她自个儿不让别人身陷囹圄就不错了。
见卢琼双真有此想,姜雪不由得出言警告。
“我有言在先,这里是京城,比不得东海,让你想怎么胡作非为就怎么胡作非为,”姜雪道,“京中权贵势力错综复杂,你既是相府嫡孙女,也是母后的亲侄女。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你自个儿,更代表皇后母家的态度。行事不要鲁莽冲动,逞一时之快。没得开罪了勋贵大臣,又叫哪个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卢琼双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姜雪见她郁闷,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不会帮着去为难你叫你非要嫁人不可。说这些无非是想你能懂事些,京中如今局势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简单和谐。你且先推拖着,待过几日随我进宫见见母后,寻个理由将你先要到我身边去,他们也不好违抗母后懿旨。”
卢琼双这才振奋些,道:“既然有姑母表姐帮我,我就不用费力了。原先还想着,其他人还好说,那郑小将军我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现下好了,我也不用再担心这个了。”
姜雪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你啊。”
她又问道:“你说人帮我寻好了,在哪里呢?”
卢琼双神秘兮兮道:“那定然不可能在相府里头,表姐一会儿找个借口随我回院,我带你出府去见。”
姜雪点点头,道:“今日还未见过外祖父,方才你母亲已经让人去替我通传了,随我一道等等吧。”
卢琼双乖巧地点头同意,坐着陪姜雪等候起来。
不多时,卢相身边的老仆便到正堂来请姜雪过去。
姜雪起身让拂冬为自己整理好仪容,便随着人一同去到卢相屋内。
甫一进门,便是扑鼻的药味迎面而来。
姜雪皱眉抬头望进去,见卢相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靠椅上,微微倾斜身子倚着扶手。
她急忙快步走过去,道:“外祖父不在床上好生歇息,如何还下了地?”
卢相年已古稀,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宛如一道道沟壑,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身上穿着黛青色常服,可能是因在病中,显得比从前更加瘦削。
卢相见到姜雪,眼神里闪过慈爱之色,却很快从站起拱手,正色道:“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何况殿下为君,老臣为臣子,更要整洁衣冠才能面见殿下。”
姜雪赶忙伸手扶着卢相坐下,道:“您是我的外祖父,我是您的外孙女儿,本是最亲的血缘,何必每回都要计较这些。您拖着病体还要如此劳累,岂不是叫我更难受吗?”
卢相看着姜雪慈爱地笑了笑,道:“外祖父好多了,雪儿不必太过担心。”
姜雪让人搬过脚凳,坐在卢相身侧,扶着他的膝盖撒娇道:“可把雪儿吓坏了,外祖父不知道,母后听闻您生病了,也担心得病了两日。”
卢相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道:“芳儿没事吧?”
姜雪摇了摇头,宽慰道:“早晨宫里来报,说是已经近好了,外祖父不要担心。”
卢相这才宽慰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出嫁至今还未来见过外祖父,与夫郎相处如何?衍之待你可好?”
衍之是顾霖坛的字。
姜雪沉默片刻,淡淡道:“自然是好的。”
卢相见她神情不大痛快,道:“衍之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雪儿尽管同外祖父说,等外祖父好起来,帮你训他。”
姜雪闻言笑得眼眉弯弯,道:“那外祖父可不许食言。他眼下是您的学生,到时候可别心疼了不舍得下手。”
卢相伸出老迈干枯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什么学生,都没有我家雪儿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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