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尾巴一晃:“巡察使老早就是个虚衔了。”
羚将军一怔:“他代表了灵虚城,也就是说,灵虚城知道这些凶手杀我族人是为取珠?”
一路奔行也不妨碍这些妖怪对话,焦玉摇头:“灵虚城的势力盘根错杂,不能简单一言括之。”
贺灵川接着道:“这里就有个悖论。仲孙谋说,妖帝……呃帝君认为白肩雕信差被杀是奸细所为,才派他下来查究,但仲孙谋却又明白杀妖取珠之事。”
贺灵川叹气:“水很深哪,这件事恐怕不单纯。”
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焦玉忍不住道:“仲孙谋要是知道他漏接一句话,就被你分析出这么多东西,一定会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贺灵川笑了:“我看他未必是个懂后悔的。”
“最烦这些事跟灵虚城扯上关系。”焦玉显得有些暴躁,“从来没有好结果。”
……
赤鄢国太子特使连夜离开霜露镇的消息,很快呈到了仲孙谋那里去。
仲孙谋一愕:“什么,你说他们去哪?”
“往东去了。”
东边有啥?他们就是从东边来的,现在要重走老路吗?
而且还是连夜。
姓贺的能接到什么重要线索?
但仲孙谋手里的线索,统一都指向北边。
他思忖片刻即道:“派人跟过去看看。”
至于他自己则是按兵不动,准备次晨出发前往齐州。
……
返程没有来时那么急迫,走夜路也要放慢速度,因此贺灵川多用了一个时辰才抵达友田镇。
这会儿已到后半夜了,镇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连狗都不叫。
镇上发生那么多乱糟糟的事,白石县令白天花了老大力气处理,只觉血槽都被清空,晚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幸好他续做了昨晚的梦,办完烧尾宴之后就走上了那套标准流程,升官、发财、死老婆。
黄脸婆飞快病死之后,续弦娇美如花、柔若无骨,跟他夜夜笙歌、夜夜笙歌,夜夜……
他这里正春风得意,忽然肩膀被人用力摇晃:“醒醒,快醒来!”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家黄脸婆的横眉冷对:“做什么梦哪,笑得这样淫气?”
“没什么……”不对,他是被吵醒的!县令胆气一壮,“大半夜你吵我干什么!”
“你县衙来禀,说太子特使又来了,现在大牢里审犯人呢。”
“啊?”
此时贺灵川凭借特使身份,已经在大牢里重审万大户了。
此时的万大户灰头土脸,满面困顿,哪有早晨的劲头?贺灵川见他两手的手指青紫肿大,显然受了刑吃了苦。这人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天受苦下来,人就变乖了,基本上有问必答。
贺灵川就要了供书来看。
他和焦玉等虽然匆匆离镇,但县衙还有自己一套流程要走,因此随后就抓了万大户来审。
供书上多了一条新讯息:
万大户的侄子万嵩的住址。
这厮早年混得不太行,虽然万大户给他找点事做,但也只是谋个温饱。不过前年他就在镇上买了一套宅子,虽然算不上豪宅,至少住得舒舒服服。
另外万嵩还购置了几亩水田,真正当上地主,实现了阶级越迁。
“果然歪门斜路来钱快。”贺灵川边看边道,“他这几年靠着捕妖取珠赚了多少钱?”
“我,我也不太清楚。”万大户小声道,“他从来也不会跟我说。”
此时白石县令也赶了过来,对贺灵川道:“特使大人,我们已经派人去万嵩的宅子盯梢;另外县里对外统一口径,只说万贤能漏税严重,我们才上门缉查,以免走漏了风声。”
“嗯办得好。”贺灵川又问万大户,“他没娶妻生子?”
“呃,没有。”
“那就是有相好?”男人有了钱,惦记的事儿能有几件?
“有,有,我知道他常去揽翠坊,熟识的相好叫作青姑。”
贺灵川看看供状,上面并没有记录。
“万嵩通常什么时候回家?”
“他想回就回,没有规律,有时会消失数月又突然出现。”万大户弱弱道,“大人,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既然万嵩通常在外流连,手底这些产业也不好打理。”贺灵川看着他道,“是不是都托付给你了?”
“……是的。”
“那我怎么没看到清单?”
万大户表示我这就写。
可他手肿得像萝卜一样,笔都拿不稳。白石县令立刻接过纸笔,亲手蘸墨:“我来吧!”
接下来就由万大户口说,白石县令手写。
万嵩的产业倒也不多,一个宅子,七亩水田,五亩药田,两个铺面,另外还有一个货仓靠近药田,因此价格很便宜。
“货仓?”贺灵川指着这一条问,“他又不是商贩,要个货仓能装什么?”
“田里收上来的药草。”万大户咽了下口水,“他还让我定期帮着收购草药,都囤在货仓里。每过一段时间,他会回来转卖草药,把货仓清空。”
白石县令气恼:“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不讲?”他审案的时候,这姓万的怎么不说这些?
“这,这都是小事。”万大户嗫嚅,“我以为不值一提。”
贺灵川盯着他道:“你这侄子只有杀人的本事,对经商却一窍不通。他自己倒卖草药,你竟不觉奇怪?”
见过洪承略之后,他才知道世上真有人是不能做买卖的,十做九亏,最后一次连底裤都要当掉。
“我,我……”万大户当然知道侄子随意找个借口,他只是没管。
“还记得我们的协议?”贺灵川打了个呵欠,连轴奔波十几个时辰,他还有点困了,“你不老实,协议就要作废!”
“我不知道他把草药卖去哪了,也没见过卖家!”万大户赶紧道,“但每次那货仓都空了,这是真的!”
“他都进什么草药?”
万大户念了一串药名出来。
都是常见药材,在芝田乡收集这些真是再容易不过。
见万大户已经被压榨得差不多了,没剩什么干货,贺灵川站起来满意道:“不错,很有收获。”
而后他交代白石县令几句,就带着全程旁听的妖怪入住客栈了。
觉还是得睡的,查案子很耗精力。
……
一个半时辰后,也就是天蒙蒙亮,贺灵川就醒了。
他把楼下呼呼大睡的老羊叫醒,众人又去解锁新地点了:
万嵩的宅子。
这厮挑地点的眼光还不错,选了个镇西的湖塘边,闹中取静。宅院的面积居然比麦先生的还大,至少有七八百个平方。几乎每间屋舍都能吃到阳光,窗明几净。
进门前,贺灵川在宅边的大树上看见一只白脸猫头鹰,这家伙单腿站立还稳得一B,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白石县令说过,有专人在万宅盯梢,而且不虞被发现。
其实不是人,而是这猫头鹰妖。
不过显然万嵩一直没回家,至少猫头鹰没看见,否则它会飞去县里报警。
贺灵川和焦玉在宅子里走了几个来回,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们看得出万嵩不常在这里住,因为箱柜里的衣物仅是寥寥几套,厨房里只扔着两三只脏碗没洗。
贺灵川忽然道:“这家伙远不如麦先生细致。”
麦先生的家,所有东西都摆在合适的位置,一丝不苟;但万嵩家里,物件摆放就随性多了,厨房里扔着个话本子,院子里掉着几瓣干透的柚子皮。
焦玉转到后院,虎鼻子就凑在地面,到处嗅来嗅去,时不时打个喷嚏般的响鼻。
“有味儿?”
“嗯。”焦玉还在转圈子,“到处都是那头怪物的腥气!它在这里待的时间真够长的。”
万嵩的后院也是一片泥地,但不像麦先生那样种上植物,而是直接荒废掉,到处都是杂物。
贺灵川挑了一点泥土,在手上搓了搓:“很潮,几乎能掐出水。看来我们找到它的老窝了。”
潮气重得连他都能闻到。
“外头就是湖。”羚将军伸蹄在泥地里刨了几下,“我们该找点什么?”
贺灵川的目光在泥地里逡巡,看见羚将军从泥里刨出来的一样东西,忽然走过去拣起来,摊在手心里细看。
这是一小段花穗,上面长着几朵紫色的小花。
他问羚将军:“知道这是什么?”
羚将军凑过来嗅了嗅,嘴巴跟着动了几下:“哦,这是夏枯草。我吃过。”
他可是头羊。
贺灵川道:“麦先生的后院就种着夏枯草。”
“这种草在芝田乡太常见了,田间地头就有,我见过农人割去喂猪喂兔,甚至不需要专门种植。”羚将军道,“说不定麦先生没种,它自己长出来的。”
“在这块泥地里,你见过自己长出来的夏枯草么?”
这块地里的野草都倒了,像被重物压过。但羚将军看来看去,那几株夏枯草连根都袒露在外,并没落土。
就像有人把它洒在地面上。
羚将军不明白:“这夏枯草有什么重要的?”
不就是随处可见的草药吗?
“夏枯草,夏枯……”贺灵川却恍惚记得,他好像从谁那里听说过这味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