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商会办了好几个人的,他就夹在里面办成了,不算作是来历不明。”随从小心翼翼道,“而且,他是在您交代官署之前就办完了。”
“这么快?”甘三爷眯起眼,“我昨天刚走,石门商会就来撬我甘家墙角?”
他差点又拍桌:“石家算个P啊,我大哥在莲楼摆宴时,他们连汤都喝不着一口!”
就在这时,毛老太太喊他过去。
她不知道听哪个婆子说起外面的杀兄流言,居然把他叫过去质问,又哭又骂。
甘三爷看老娘脑筋不清楚,也不想忍了,当场摔烂杯盘药碗,把婆子和老娘都吓得簌簌发抖。
此时甘二爷赶到,指着他大骂不孝。
兄弟俩狠狠干了一架。
甘二爷这就吃亏了。他久居屋中,怎及得上甘三爷爱好打猎,时常施展拳脚?
宅子里鸡飞狗跳。
甘三爷打赢了还一肚子火,顾不得家有白事,出了大门就呼朋唤友直奔红馆坊。
此时此境,只有烈酒和娘们儿能让他降降火。
酒色方酣,罗勋一姗姗来迟。
他本是甘家商会的二等管事,因为替甘三爷办事得力而被留用,现在是甘三爷最倚重的智囊。
甘三爷看见他,一支酒杯就飞了过去:“关键时刻,你死哪去了?”
罗勋一躲开,酒杯在身后墙上砸得粉碎。
甘三爷的脾气他已经习以为常,直接道:“甘家商会已到生死存亡关头,您不能再喝了!”
“你有什么办法?”
罗勋一嗯了一声,看看左右。
甘三爷脑子还没喝麻,把周围的人都撵了出去:“说吧,快说!”
“您有三个办法,一是找这姓贺的道歉,求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甘三爷冷笑:“再说废话你就可以滚了。”
“二是等他们上路离开以后,找人打劫石氏商队,把令牌抢回来。这小子悄无声息死在外地,跟您一点关系都挂不上,说不定还能顺便弄死石氏兄弟。”
“这个,好像还成。”甘三爷抚着下巴,“问题在哪?”
“没有必成的把握。”罗勋一小声道,“我听这次进出魔巢的伙计说,姓贺的小子武力了得,山贼被他杀了好些个,连那头大蛛妖朱二娘都对他客客气气。这样的人物,再找一伙儿山贼也未必对付得了。”
朱二娘有多可怕,甘三爷可是从小耳濡目染,这种妖怪对待普通人的做法只有一个:放倒,吃掉,绝不废话。
能让朱二娘都好颜相对的人类,武力值肯定弱不了罢?
想到这里,他就呼出一口闷气:“第三个办法呢?”
“您找神婆帮忙。”
“找她?”甘三爷脸上变色,“大哥要我立誓,再不去找神婆!”
“您不去,可以派我去,这也没破誓。”罗勋一进言,“只有神婆出手,您的麻烦才能迎刃而解;只有拿回魔巢通行令,甘家才能继续在吴泽立足!”
“大爷过世的消息已经传得吴泽尽知,其他商会就像见血的狼群,已经开始挖我们墙角。商会里几个好手,都有外人来找过了。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罗勋一沉声道,“朴力钱庄、富济钱庄今天都托人来打探,放给甘家的那几笔钱能不能还得上。您是知道的吧,甘家的钱都压在货上了,剩点儿活钱都用来打发人工,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抽出钱来还给他们!”
甘三爷有些吃惊:“甘家会缺钱?”家里人都是花钱如流水,何时短缺过开销?
“商会赚钱靠周转。越有本事就借越多,借越多就赚越多,赚更多才能花更多。”罗勋一很清楚甘三爷的命门在哪里,“一旦钱庄借给我们的钱还不上了,甘家和您……立刻都没钱了。”
他指指眼前的灯红酒绿:“这庄子、这些姑娘、这些美酒,都不归您。所以,至少要想办法把通行令搞到手,让所有人知道,魔巢的独门生意还是我们的!”
“现在老太太和甘二爷都不顶事,能救甘家于水火的,只有三爷您了。”他急促道,“办成此事,商会自然由您接手!”
甘三爷还是犹豫:“万一,这样惹朱二娘不高兴了呢?”
“神婆自然会让那小子点头,‘自愿’让出通行令。”罗勋一冷笑,“他情你愿,朱二娘有什么好不高兴?”
“说的是,你去找神婆。”甘三爷点头,“需要什么,你去置办就是。”
谁也没留意,有一头小蜘蛛从地面溜过。
……
是夜,贺灵川看着偷跑回来的小蜘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顺便切换到罗勋一身上,看看他和神婆打算怎么对付我!”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毫无主观能动性!
眼球蜘蛛举着爪子抗议。
想让我中途换人,你倒是提前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反正这趟活儿干完了,报酬不能少。
吃的呢,拿过来!
贺灵川敲了敲它的脑壳:“别忙,你还记得甘三爷的住址吧?”狗都能认路,何况是朱二娘脑袋上扒拉下来的眼珠子。
记得啊。
“带我去。”贺灵川笑道,“这次回来就送你和你的小伙伴一盘茧蛹子,绝不食言!”
……
是夜,甘三爷憩在红馆坊里。他喝多了酒,就睡得很沉。
在梦里,大哥没死,还掌管着甘家商会,他自己把姓贺的小子揍了个半死,扔到猪圈里头。
突然一盆冷水浇头。
这会儿才是初夏,井水又凉,甘三爷“啊”地一声醒了,发现四周黑漆漆地,身边的暖玉温香不见了,自己好像躺在一堆茅草上,还被五花大绑。
不对,是茅屋顶上。
“睡得很香么,我看你梦里还在咂吧嘴。”身边蹲着一个黑衣人,声音有点熟悉。等他扯
“我在哪!你想干嘛?”
贺灵川开门见山:“神婆是谁,会怎么对付我?”
他会给时间让这小子对付自己?
不啊,遇上威胁就要第一时间从源头掐灭。
甘三爷大惊失色:“你怎么……胡说八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他后背寒毛直竖,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吓的。当时虽在红馆坊,但屋子里只有他和罗勋一讨论此事,半个外人都没有。
贺灵川却准确叫出了“神婆”的称呼,难道是隔墙有耳?
话音未落,贺灵川一拳打在他腹部。
甘三爷痛得人都蜷了起来。
“神婆是谁?”
甘三爷吸着气否认:“我不知道,你问错人了。”
贺灵川顺手甩了他七八个大耳光,紧跟着又是两拳。甘三爷眼冒金星,腹里剧痛如绞,忍不住弯腰呕吐。
没等他吐完,贺灵川揪起他的耳朵,匕首抵在耳根位置:“最后问你一遍,再不答就削掉你的脑袋,让你和那头长牙猪作伴去。”
想起猎宠身首异处的惨相,甘三爷打了个寒噤:“我说,我说。”
原来神婆是他几个月前从水边救起来的女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却说愿意帮他三个忙以酬救命之恩。甘三爷本来不信,有这么大本事怎么还会溺水?
但看这女人异常坚定,他就开玩笑道,家里有一头性情暴烈、不服管教的长牙猪,他想驯作猎宠,问能不能办到。
能,当然能,这是第一次帮忙。
那头长牙猪一直比驴还倔,拉着不走,赶着倒退,没事还咬人玩儿。但它被神婆按过脑袋之后,忽然就乖巧起来,也能听从他的指令行事。
甘三爷没把这事藏着掖着,也告诉了自己的大哥。
所以,神婆第二次出手,是帮助甘大爷摆平一个贝迦来的贵客。那人眼高于顶,看不起乡下小地方的商贾,仿佛多跟他们说一句话都会脏了自己的嘴。这种人特别不好搞定,并且有意将生意交给其他商会去做。
可是经过了神婆的“劝说”之后,那人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将一笔大单托付给了甘氏商会。
不过甘三爷完全不知细节。
甘大爷事后把他叫到跟前,说神婆就是恶鬼,跟恶鬼做交易绝不会有好结果,三申五令再也不许他找神婆帮忙。
贺灵川听到这里,啼笑皆非:“你不信你大哥?”
“信。”虽然时常被大哥骂,但甘三爷钦佩自己的兄长。
至于二哥,呵呵,也没比自己强到哪里去。
“那你为什么还敢去找神婆?”
甘三爷张了张嘴,说不上话。
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若非贺灵川这点子太扎手,自己对付不了,甘氏商会又被逼到绝路上,他怎么敢动用神婆?
贺灵川想了想:“贝迦的贵客,后来怎么样了?”
“回去了吧?”甘三爷茫然,“他好像就来过那么一次。”
“叫什么名字?来吴泽县办什么业务?”
“我、我也不清楚。”大哥生意上的人事,他从来都很少理会、很少打听。
“取消任务,我可以饶你一命。”打蛇打七寸,他抓住甘三爷这个委托人,应该可以摆平吧?
“我……好,好。”甘三爷早把愤怒和不甘抛到九重天外,什么都没自己的小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