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佐领大人,正是当初在琉璃厂私访之时,玛拉和弘毅说起的自己的“家兄”和托!
看着和托张着嘴巴、一脸不相信如此威风的贝勒爷,居然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弘毅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先入为主、雷厉风行地拿下他,而是冲玛拉问道:“玛拉,这位大人你认得?”
“回贝勒爷的话,这位正是奴才的家兄,名讳和托。请贝勒爷责罚奴才失礼之责。”玛拉回过身来,单膝跪地。
和托看见兄弟跪下了,想说什么,也想去搀扶,却最终还是碍于贝勒爷在前没有丝毫动作言语。其实刚才玛拉大喝一声通传贝勒爷驾到,他最后还是听出自己的兄弟来了,故而此时相见却不似玛拉一般惊诧。只是自己征战在外经年,昨日刚刚带着手下一队兄弟回了京师休整,尽职尽责忙活了一晚大小事务,没有离开军营半步,自然不能回自己府上,也就更没有机会与在宫内当值的弟弟见面了,所以今日得见,还是有些动情的。
“哦……和托,就是你所说的,那位:顺治元年,以噶布什贤甲喇章京从龙入关,破李自成潼关,移兵下江宁。复从贝勒博洛徇浙江,破明总兵方国安等于杭州。复略福建,所向克捷。攻汀州,先登,克其城。论功,并遇皇上恩诏,授喇布勒哈番兼拖沙喇哈番。去年从征云南,击败南明贼寇白文选,进取永昌,夺澜沧江铁索桥……的你的家兄,和托大人?”弘毅张口就来,十分麻溜的背诵了一遍当日玛拉所说的和托的英勇事迹。
“贝勒爷垂爱!正是!”玛拉受宠若惊,连连称是。一旁的和托更是惊为天人:如此一个娃娃,居然有这么好的记忆力,把自己的战功说的丝毫不差,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显爵加身、高位得坐了!心下立即有了九分九的崇拜,更是理解了刚才一众旗民高声请安的行状。
“如此说来,是玄烨无状托大了!和托大人,失敬失敬!”弘毅再次抱拳施礼,却丝毫没有要下轿的意思。长个头之前,绝对避免和初次见面的重要人物站在一个水平线上,这是小贝勒爷的原则。
“和托何德何能。怎能让贝勒爷如此挂怀!”和托在地上还没起来,却再一次行了军礼,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觅得知音的激动。
原来,自从那日玛拉向弘毅说起自己兄长的事迹,并且表现出十二分的崇拜之后,弘毅就默默记下这段履历。想起来就默念一番。究其原因,就是等着找个时机见过这位神勇的和托,好好收拢结交一番,还可以进一步巩固自己在玛拉心中的地位。不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今天这样一个不期而遇的日子,果然让自己给用上了。
“和托大人快快请起。玄烨年幼,本应下来施以抱见之礼。可皇命在身,还请原谅!”弘毅十分客气,极尽延揽之能事。
“啊!奴才不知皇上钦差驾到,奴才该死!”和托闻听“皇命”一词,立即改单膝为双膝跪地,等着圣谕。
“和托大人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吧。我皇阿玛只是让我过来瞧瞧,好好管教一下我手下这些个罗刹火枪兵。免得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如今看来,到都不是什么大事,是吧?”弘毅坐在肩舆上象征性的往人群内望了望,看到别科托夫满脸血污的冲自己傻了,全当没看见一般。
“贝勒爷?那些罗刹兵是您的手下?”和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未成年的贝勒爷也可以带兵了?没听说过呀?
“哦,和托大人有所不知,这对罗刹兵原本隶属于火器营。我腆居火器营左总统大臣一职,这个嘛,自然……”弘毅表现的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哦,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和托恍然大悟。
“不光是他们。这皇仆局,也就是皇家仆役局的启心郎,也是我的官衙主事。还有那个二所佐领太监,是我的使唤人,佐领大人,您看……”弘毅不忘前面几位被自己拿来做炮灰的兄弟,话一出口,这两位怎么还不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哦!哦!奴才刚刚回京,实在不知道其中原委,还请贝勒爷赎罪!快快给两位松绑!”和托借坡下驴,吩咐手下。
“谢过和托大人了!”弘毅十分领情。
见梁功和那个皇仆局启心郎终于重获自由,弘毅在肩舆上说道:
“和托大人,既然来了,我还是要替皇阿玛问句话的,你看可否?”
“奴才恭听圣训!”和托赶忙正顶戴、甩蹄袖,领着一众兵丁跪伏在地。
“皇上问话:西安门下争执双方,可有动武之人?可有兵卒受伤?如有,速速缉拿,交九门军巡捕营并兵部职方清吏司议处。如何处置,奏朕!”弘毅拿出皇帝的招牌,却毫无顾忌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话,准备将今天这场闹剧草草收场、拍板钉钉。
“回主子的话,罗刹队包衣佐领和西安门城门尉各自羁縻属下兵卒,双方只是口角,没有什么不堪之事!”和托叩首回话,说假话吗?当然不是,打架的场面自己可没见着,道听途说如何敢应付皇帝问话?
原本和托的确是受人之命前来弹压的,可如今皇帝都听说此事了,还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结果只能是谁吃了亏,谁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好,皇上的话问完了。和托大人快快请起吧,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呀,你别怪我多事才好啊!”
“奴才不敢!贝勒爷辛苦!”和托还是跪着奏事。
“你应该是刚刚从云贵险要之地征战而回,多有劳顿,实在不必多礼了!快快请起!”弘毅说完,就抬手示意玛拉。
“奴才昨日刚刚进京!多谢贝勒爷错爱!”和托再次施礼,可就是不起来。
玛拉看得明白,起身先扶起哥哥,而后再次单膝跪地,给哥哥施以抱见礼。哥哥和托却没有托大,急忙同样俯下身来。回之以抱见之礼。一来一往之间,兄弟二人早已喜极而泣。
“哈哈,有你兄弟二人,武将精忠报国,侍卫尽忠职守,实在是大清之幸、皇阿玛之喜呀!”弘毅十分满意,回头面北而礼。玛拉刚才这个抱见礼。表面上看是弟弟敬哥哥,往深里想,却又有了替自己主子施礼的含义,不怕你和托不领情!
“贝勒爷,您天降祥瑞,才真正是我大清之福呀!”和托一边拉着弟弟站起来。一边称颂小爷。虽然连年征战在外,没有听闻这位两岁小孩的种种神奇,可刚才这短短几番对话接触,的确是出人意料,因而凭着自己的揣测说了两句吉祥话,未曾料想还都说在了点子上。
“哈哈,哪里哪里。不如这样。既然你是玛拉大哥,我就冒昧称你为和托兄了,如何?”弘毅继续拉拢。
“奴才不敢造次!”和托哪里敢应承皇帝的儿子叫自己哥哥的道理,急忙再次跪倒。
“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呀。我是真心实意结交英雄,还请和托兄不要拒人千里呀!”
“这……”和托没了主意,支吾不语。
“阿浑,贝勒爷虽然高位显爵、金乌下发。却待我们这些下人奴才十分和善,从来不打诳语。既然贝勒爷看得上你我兄弟,依我看,您就应承了吧!”玛拉及时介入。
“奴才万死!奴才兄弟二人,惟贝勒爷马首是瞻!”行伍出身的和托这会子是真有些激动了。
“和托兄错了,是我们三人惟大清皇帝、我的皇阿玛马首是瞻才对!”弘毅笑着纠错,心里那个美呀。
“是是是。奴才一家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和托和马拉急忙再次跪地叩首。
双方礼尚往来之时,汤若望也赶来了。有了玛拉这个两边的熟人,弘毅又格外给他兄弟二人面子,事情自然好办多了。一拨人三下五除二就迅速解决了整个事件:
第一,护门军校十分有眼力价的统一了口径:误会误会,见着洋夷不太习惯,还以为是细作。于是保全了百十号罗刹人。和托自然少不了“弹压”着城门尉十分情愿的道歉,“别克先生”一伙也在弘毅的指挥下十分绅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第二,汤若望在弘毅的眼神指挥下,稍稍有些不太情愿的同意——自己的南堂可以让信奉东正教的罗刹降兵作为礼拜堂,而且从大后天的礼拜天开始。(史料记载,康熙年间被俘的俄罗斯人,的确是借用北京南堂和东堂来祈祷礼拜的。)
临别之时,弘毅“执意”要玛拉随着兄长同去,也好叙叙兄弟之情。但哥两个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先让玛拉护送贝勒爷回宫。于是,弘毅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其实,无论是弘毅还是玛拉,此时都不想错过第一时间与对方做个深入交流。
“汤老玛法,火器研究院和那本书的事情,你可要hurry-up!”这是弘毅和汤若望的临别赠言,老洋人一脸诚惶诚恐,再一次当做天主圣音一般。
罗刹队百十号人,自然是在别科托夫的统领之下,乖乖返回了景山火器营驻地。临行之时,弘毅简短告诉他不久之后,还会有一营绿营军和他们合编一处。这几日,一定要谨小慎微,否则,有你小子好果子吃!别克受了如此一出,自然俯首帖耳。
一切解决得风轻云淡,而且没有用到皇帝的手谕。是弘毅忘了吗?自然不是。
回到宫内,弘毅先去位育宫复命,其时孔四贞“小姑姑”已经走了。西安门事件的整个过程,被弘毅的小嘴描述的有惊无险,只是没有提及自己碰到了和托,也将自己对这件事情背后主谋的判断半遮半掩的搪塞过去了。福临自然十分满意,而且再三强调要玄烨把这支亲兵调教好了。小皇子俯首帖耳。
再回到东二所,季开生已经等在这里了。
“贝勒爷,我二人有要事禀报!”弘毅还没进门,季开生就拉着玛拉准备开口。
“慢!我也有要事要和你们商量。”弘毅没有乱了分寸,而且是以我为主。
“嗻!”小爷才是爷,任你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你也要先顶着,挺小爷先说。
“玛拉。我待你如何?”弘毅坐在炕上,张口就是这一句。
“贝勒爷待我恩重如山!”玛拉一惊,还以为自己今早那点糗事已经被告发了,急忙诚惶诚恐跪地就拜。
这在弘毅眼中,就是表忠心的标准动作。
“好,今后我也不会轻视了你。不过,你大哥和托。我也打算帮衬他一把!”
“啊?”玛拉没明白。
“你大哥跟错了人了!难道你不想拉他一把?”弘毅不是信口胡说的。和托亲口承认昨日刚刚进京,那帮亲兵手下按照常理不会这么快就到西安门当值,而且看样子也是事发之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刚刚归建的镶红旗人马,风尘仆仆就来给西安门下的守门军校打气助威?既然北京城人人皆知罗刹队跪在火器营,而这火器营有是自己这位小贝勒爷的场子,那么派任何一个驻扎在京师的镶红旗佐领。都不会不有所顾忌!如此说来,最合适的不给自己面子的人,就是出征在外、不了解这一年多自己“光辉事迹”的人了!而这个人,恰恰就选中了和托!如此说来,镶红旗前任旗主的嫌疑最大!
一定是他得知罗刹兵与守门军校起了争执之后,临时想出这么一个折损自己的好主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玛拉赶回来的是那么及时!
刚才在西安门。自己没有说破,更没有一查到底,归根结底,是想保全玛拉这位兄长。还有一层深意,却也是不可强求、尽力而为,那就是争取平郡王罗科铎!要知道,这位郡王在康熙朝的正史上,可是为他堂叔玄烨立下了不小功绩的。可不能因为自己穿越而来、削了人家的镶红旗旗主地位。就化友为敌!
“请贝勒爷明示!”玛拉追问。
“好,其实非常简单,以你大哥的品性,你如此这般便可!”弘毅示意玛拉起身近前来,并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二人和一旁的季开生听的分明。
抱见礼是满族大礼,也称抱腰礼。抱腰礼行礼时。行礼人右腿抢上一步,两手张开,左膝着地,双手抱住受礼者腰部。头轻轻顶于受礼者胸下,受礼者略弯腰,双手轻抚施礼人的头。
九门军巡捕营,即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简称“步军统领衙门”,也有“九门提督”、“步军营”、“巡捕五营”等多种称谓)的前身。清初,置九门军巡捕三营统于兵部职方司,以汉族官员掌其政令,康熙十三年(1647)始设提督九门步军统领,以满族大臣总管其事。康熙三十年(1691),以巡捕三营并属于步军统领,乾隆四十六年(1781)增为巡捕五营。为保卫京师及维护京城的社会治安,顺治初年即设立步军统领衙门,主要是统领京城内及城郊的八旗步军。1674年(康熙十三年),为了加强京师的武装警卫力量,护卫皇城安全,康熙帝下令由“步军统领衙门”接管北京内城9座城门的武装警卫任务,随后北京外城的7座城门也由步军统领衙门负责把守。至此,其任务与编制已不同于一般的驻京八旗军队。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1691年(康熙三十年),又进一步扩大了步军统领衙门管辖范围与职权,将京师外城及京郊的巡捕营也划归其管辖,至此,维护京城内外的社会治安也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的职责之一。1782年(乾隆四十六年)巡捕营扩编,增加到中、南、北、左、右等五营,所以又有了“巡捕五营”之称。最盛时,步军统领衙门所属部队曾有满、蒙、汉八旗步军及绿营兵丁20000多人。巡捕五营马步军1万余人(其中骑兵4000多人)。成为清朝在京师地区的主要警备力量,也是清朝维持首都治安的一支警察部队。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主要职责为保卫京师安全及维护社会治安,它从清朝定都北京起设立,直至清亡一直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