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心存畏惧。
这是接连战败的后遗症,如果不能逆转取胜一次,汉军上下将再提不起独立与秦军决战的勇气,对于这一点,不止是灌婴,就是周勃等汉将也是心知肚明。
但是,谁提谁就是去送死。
曹参的首级不久前才刚刚从秦军处赎回,只要一想到惨死的曹参,汉军诸将就彻底的没了声息。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在具体不明李原是否真的生病不起的情况下,刘邦和张良决定等一等,先派出一队使者前往与秦国地界接壤的诸侯处游说一番,最好让一个替死鬼先试一试秦军的虚实。
而这个关健的人选,刘邦与众谋士一番思量之后,将目标投放到占领了河东郡的殷王司马卯身上,为了能够说服成功,刘邦派去前往游说司马卯的人选,也足够的有份量。
张耳。
这一位赵地昔日的大豪,现在沦落到为他人打工的境地。
如此天差地别,实在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他气量太小,不能容人。
无奈失了封地的废诸侯王张耳转辗投奔到刘邦的麾下,对于这位名人的到来,刘邦再一次表现出了礼贤下士的仁厚之风,这让受尽了冷落的张耳感动万分。这次,听说刘邦有事相求,张耳急忙跑了过来,连声应允下来。
河东郡。
朝歌。
这座商代最后的都城位于大河以北,太行山的东麓。在经过了西周、东周的漫长岁月后,昔日的国都已经沦为了普普通通的一座郡城。现在,它是殷王司马卯的治所。
去岁。
司马卯应项羽之邀,协同出兵增援河南王申阳,结果增援部队到了雒阳,却被项庄、申阳给败了个一干二净。
羞怒之下,司马卯点齐了河东郡兵马,准备配合钟离昧的楚军与韩信的秦军在河东展开一场大战。随后又因为钟离昧的自行脱离、陈余赵军的南下而不得不终止。而在见识了大势力诸侯动咎万人的规模后,司马卯在最近一年里,开始在河东郡大肆征兵,试图从一个配角一跃成为主角。
在扩充兵员的同时,司马卯也将扩张的矛头指向了西北方的晋阳一带,这里的鬼方、楼烦等部落被秦军多次打击,已经不足为患,而秦军因为有大河相阻,又加上兵力不足,无法对晋阳一带长期固守,这倒便宜了司马卯趁虚而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随着楼烦、鬼方部落的瓦解,一些不愿北迁草原的小部落为了生存,开始以雇佣兵的方式为诸侯作战。
楼烦猛士的大量加入,让司马卯底气渐渐足了起来,为了对付高额的雇佣费用,司马卯在河东郡一带横征暴敛,让河东百姓苦不堪言,纷纷逃难。这种田地荒芜、村庄无有人烟的情况,与河南地一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耳从郢都出发,一路假扮商贾向北,经过秦国治下的河南地,然后渡过大河进入河东郡内,见到的情景可谓截然不同。
河南一带,生机勃勃。
河北一带,却是死气沉沉。
作为坚定的反秦中坚份子,张耳也不禁心中对司马卯存了不满,一见司马卯的面,张耳即不客气的质问道:“殷王,耳这一路来,见到河东一带的百姓逃亡河西、河南的有很多,不知是否确实?又究竟有多少流民离难?”
司马卯被张耳这么一说,脸上又羞又怒,方才听说是汉王刘邦派来使者,他很是高兴的摆下酒宴,却不想张耳如此不识相,还摆大诸侯的架子教训人。
“咄,不知先生是为汉王使者而来,还是为百姓教训本王而来?”司马卯沉默了好一阵才答非所问道,跟着脸也随之阴沉下来。
对于治下一片萧条的景象,沉浸于实力扩张中的司马卯其实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在唯实力生存的这个乱世,只要有军队,就有一口饭吃。河东郡荒废了,还有其他富庶的地方可供洗劫。
张耳被司马卯一句“先生”说的一愣,好半天才始明白过来,自己在司马卯的眼里,已经不是什么常山王,也不是项羽看重的大诸侯重要人物了。
“殷王,耳自然是为汉王使节而来,汉王临行之时嘱咐,有一个秦国的重要情报要与殷王分享——!”恢复到正常状态的张耳顿了一下,低声说道。
“什么情报?”司马卯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刘邦的为人仗义,他也听得一二,不过,说到秦国司马卯就有些神情不自然起来。
司马卯最近,也有自己的烦恼。
这烦恼,不是其他,而是来自于其家族内部的态度。
河东司马世家。
是一个传承三百余年的大族,在过去的一年里,司马卯就是司马家族现在地位最显赫的子弟,不过,随着另一个姓司马的人的崛起,司马卯发现,自己对家族的掌控力和影响力正在慢慢的减弱。
司马印,这个一直以来默默无离的同辈旁支堂弟,逐渐在秦国站稳了脚步,并且开始在家族内部赢得话语权。
一些被压制不得志的司马世家子弟,在司马印的影响下,选择脱离河东郡,前往大河以西的关中寻找发展的机会。
这种家族内部裂变的情况,让身为司马家族最高权力层的司马卯感到了威胁。
“汉王有确切的消息,秦国的神武侯李原身患重病,无法处理朝事,现在秦国内部危机重重,群龙无首,殷王若是有意,可以从晋阳一带向西,渡过大河进攻富庶的高奴、临夏一带,这种劫掠行动只要足够隐秘,一次就能获得丰厚的回报。”张耳凑近司马卯跟前,放低了声音和姿态劝谏道。
“劫掠关中,汉王怎么不去攻打武关,这要是能复夺汉中,对秦国的打击岂不更大?”司马卯睨眼扫了张耳一眼,说道。
谁也不是傻蛋。
司马卯对于秦军的实力有一定的了解,就算李原重病,秦军中的韩信、王离、苏角等大将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应付的。
“汉中郡连番征战,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汉王就算打下了,又能怎样?而关中的高奴、临夏郡则不同,这里不仅是秦国的产粮地,更是出产青铜矿的地方,殷王要是能扰的秦人不得安宁,暴秦的日子就要难过许多。”张耳又道。
“暴秦如何,与我司马卯何关?先生要真的想高举大旗,何不去彭城游说霸王?”司马卯摇头道。
“殷王说笑了,以霸王的脾气,要是攻打秦国的话,我们作壁上观就可以了,又何必费那个功夫,不过,现在霸王的心思,用在了平定楚地和齐地的英布、田横势力上,殷王这次要是能将秦国的后方一举破坏,相信霸王一定会重重的赏赐你的,在各路诸侯的眼里,殷王你也不再是河东郡一地的小诸侯了。”张耳笑答道。
舌辩功夫。
张耳也是一个大家。
司马卯与他交锋,结果可想而知。
成为大的诸侯,这是司马卯心底的梦想,而削弱秦国的国力,就等于是在与司马印的竞争中,赢得了先机。
在一番思索之后,司马卯意动了。
从晋阳渡河到高奴、临夏,只需要在大河的平缓地段寻一处可以渡河的地点就可以了,这样的临时渡河地,对于生活在大河两岸的楼烦人来说,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秦新历三年,九月。
殷王司马卯点齐河东军三万众,从太行山脉的壶关一带进入汾河流域,然后又一路沿着吕梁山腹地的沟壑通道向西,最后在云中郡的南部一带集结,司马卯的入侵让关中北部的形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负责上郡一带驻防任务的秦军隶属边军部队,已经升任偏将军的蒙虎在得知了河东异常情况后,迅速的召集麾下人马备战,同时,急差斥候往咸阳和九原送信,报上河东军来犯的紧急情报。
九原郡。
镇守秦国北疆的大将王离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操练手下的新卒,在彻底的融入到秦军序列之后,边军一直以来兵员紧缺的情况得到缓解,咸阳完善的傅籍征兵系统在初步的挑选之后,将适合骑战的士卒统一分配到九原和陇西一带,从而让秦国的骑军部队能够得到持续不继的新鲜血液的补充。
“大将军,这司马卯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敢来我进犯我关中?”得到又有战事的消息,闲得发慌的猛将苏角兴冲冲的跑到王离跟前请令。
“司马卯的胆子确实不小,看他的架式,是想猛捞一把,苏将军,这次你的任务,是率本部骑兵从九原南下,攻取雁门关,切断河东军的后路。”王离从案几上取过快马从咸阳送来的急报,交到苏角的手里。
“李侯痊愈了,这太好了,我苏角一定不负重托,让河东军一个个有来无回?”苏角神情惊讶,迭声道。
“李侯身体还在恢复,这次作战交给我们边军来执行了,河西高奴方面,蒙少将军负责抵挡河东军正面,汝这一支奇兵可千万不能挫了我大秦的锐气。”王离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
“大将军且放心,这次我老苏绝对令行禁止,不做那贪功之事。”苏角朗声作答,取了虎符将令急急回去准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