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教授这几天的气压很低。
最直观的反映是,他上课点名频率直线上升。
这可就害惨了勤勤恳恳上课的同学们,在无形的冷冻光波中,提心吊胆两个小时。
盛微语听到许幼白再一次的吐槽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都笑得眯起。
许幼白对此表示十分不满,“看我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一件这么值得开心的事?”
果然,高冷冷不过b大易教授,心狠狠不过她这远房表姐。
盛微语同许幼白的血缘关系隔了挺远,说来也妙,二人是先相识于b大的一次老乡会,混熟之后,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关系隔得太远,两人都对彼此的家庭和其他亲戚不熟悉,没了上一代人的交际束缚,反倒比近亲的兄弟姐妹还玩得要好些。
面对许幼白不满的抗议,盛微语弯了弯眼,意味深长道:“放心,你们易教授,明天就能升温。”
许幼白不信,偏要打赌。
盛微语顺了她的意,同她赌了一顿火锅。
无论谁请客,火锅总归都是要吃的。
于是,两个女人成功地开始了火锅吃什么的话题。
仿佛已经忘了她们打赌的初衷。
另一边,易言下了课,被易墨喊回去家庭聚餐。
自从得知他回国后,易墨每天准时一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
到了家,一边是易墨在耳边的碎碎念唠叨,一边是林冀在微信里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轰炸。
一直重复地发一句【微语小姐姐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他也不马上说到底是什么话,就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易言忍无可忍,直接打电话过去,劈头盖脸一句,“闲出病?”
被他骂了一句,林冀也不气,反而在电话那边笑得得意,“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
还没等易言说什么,他又笑着说:“要搁以前,我发第三条的时候你就把我拉黑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能“猖獗”到现在。
易言沉默了几秒,冷声开口:“如果你想,我现在也能拉黑你。”
“易教授手下留情。”
林冀不再逗他,他深知,再怎么能为了弱点而隐忍的狮子,一而再被刺激骄傲的自尊,最终也还是会爆发,后果更难以挽回。
好不容易瞧见古板得和机器人一样的易言终于有了这样的一面,林冀逗也逗了,见好就收。
他慢悠悠开口道:“微语小姐姐跟我要你微信号呢。”
易言面无表情地听着,除了一声冷呵,没给其他什么反应,也不知他在冷笑什么。
见他没回应,林冀继续开口:“微语小姐姐还让我跟你说,只要你加了她微信,她就能让你死了一样的心,给她跳极乐净土。”
林冀这话说得糙,他不是什么文化人,也没他们文化人那么文艺。
同样是说中文,同一句话别人说出了花,他中译中过来,变成了插花的泥巴。
盛微语不直接给易言发消息,让他这糙人带话,无非是多了一层故意挑衅的意味。
至于挑衅什么,那他就不敢多说了。
他怕说了被易大教授给拉黑。
听他说完后,易言再次沉默。
良久,他出声问:“你的话带完了没有?”
林冀挑眉,“带完……”
一句话还没说完全,电话就被对方给挂断。
林冀再打过去,不出所料,对方已把他拉黑。
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
趁他们的兄弟情还热乎着,林冀又用微信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一条《极乐净土》的舞蹈视频链接。
一条盛微语带给易言的原话。
很不幸,在发第二条的途中,他们的兄弟情彻底凉了——
易言把他微信也拉黑了。
啧,真记仇。
才把林冀拉黑,易言微信里就来了个好友申请,即使申请里没有什么打招呼的话,他也知道,这人是谁。
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良久,迟迟没有点下同意。
没隔两分钟,对方再次发了申请,颇有些急不可耐的含义。
易言唇角一勾,索性退出了微信页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把吵人的林冀拉黑后,耳根子清净了一半,易言冷了一天的脸色渐暖。
他垂了垂眼,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自从盛微语第一次找过他,之后的几个月,一直都在他身边缠着。
连大课间的跑操,她都能混到高三的队伍中来,若无其事地同他搭话。
即使他从没搭理,她的热情也从未消减过。
某次大课间下起了雨,学校取消了跑操,广播员给大家点了些励志的流行曲,当作放松。
易言在教室写试卷,广播里忽然传来一阵噪音。
随之,少女熟悉的低软声音在广播中响起。
“这里是来自高一某位漂亮可爱的同学,送给高三一班的易言同学的一首歌——《将冰山劈开》。”
易言的笔一滑,纸上多了一笔多余的墨迹。
班上的人轰然起哄,纷纷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下面是点歌的同学送给易言同学的一句话。”
广播里的女生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清脆,动听得戳人心窝。
“鲁迅曾经说过,就算你是潭死水,我搬块石头砸进去,总能掀起浪。”
“胡说,鲁迅说他没说过这句话!”
“鲁迅明明说的是,早恋救不了中国人!”
教室有调皮的男生哄笑着反驳这句话。
周遭起哄声一片又一片,被点名的男生坐在座位上,手里还捏着笔。
他垂着头,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家起哄归起哄,却也没人敢贸然上去调笑。尽管易言平日里并没有像什么不良少年一样,用打架树立威信,反而他家教很好,待人礼貌,只是性格太冷漠,气场太强,自习课上有人吵闹,他光是站在那随便瞥一眼,都比纪律委员扯着嗓子嘶吼安静强。他们都不敢随便招惹这座冰山。
直到上课铃响,广播被人停了,老师也走进了教室,训斥一堆瞎起哄的学生。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垂着头的男生,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弧度。
极其微小,却无法被忽视。
“易言,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帮我带——”
易墨牵着赵希光边走过来,边开口,想着让易言帮忙带会儿小孩。
看到男人一个人坐在那,垂着头看着手机,唇畔带笑,易墨说了一半的话就再没说出去。
看到易言笑,他脑子一空白,就什么都给忘了!
易言闻声抬起头,抬头便看见易墨睁大了眼看着自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
嘴角的弧度重新抹平,易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
易墨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来,目光在易言手机上徘徊了一圈,他张了张嘴,出口的话都变了音,“女女女女朋友?”
易言皱起眉,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这困惑的表情落在易墨眼里,被解读成了警告,警告他少管闲事,不要八卦。他弟弟,易言,一个冷漠了十几年的人,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警告他。
易墨从两个表情脑补了一出地下恋情的大戏,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再问,终于想起正事,他连忙改口:“哦对,我去接爸妈过来,你帮我带一会儿小光。”
他才说完,赵希光就松开自家父亲的手,朝易言跑过去,扑到他怀里,甜甜地喊他:“叔叔~”
赵希光这举动,无疑是在老虎嘴边摸胡须,易墨原本提了一口气,见易言竟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这口气松了下去。
他深知自家弟弟的脾性,冷,冷到死的那种冷。
小时候虽然性格寡淡了些,但也还是个温柔的孩子,直到那次绑架事件之后,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冷漠,不再与人亲近。
现在看来,他对小孩子倒还算耐心。
如此看来,他本质里,还是个温柔的人,只是被那件事给……
想起那些久远却又不堪的往事,易墨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出门去接易家家长。
身后,赵希光软糯地开口问:“叔叔,你为什么不带上次那个漂亮阿姨过来呀?”
漂亮阿姨?
易墨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偷听。
然而站在原地听了半天,他也没听到对方答话。
忍不住回过身去看,一转身就撞上男人冷冰冰的视线。
“……”
易墨心虚地讪笑,“我、我好像忘记拿车钥匙了。”
赵希光一脸天真地开口:“爸爸,钥匙不就在你手上嘛?”
易墨:“……”
坑爹呢这是!
易墨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顶不住对面投过来的冷然目光,快步走了。
赵希光目送着自家父亲离开,小脸上写满了和她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无奈,“哎呀,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想我一样稳重一点儿?”
无奈之后,她又想起正事,眼巴巴望着易言,“叔叔,漂亮阿姨怎么没来呀?”
“她忙。”
“那她下次不忙的时候,叔叔可以和她一起过来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