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谧听到郭彰如是说,不由点头道:“不错,反正不论如何,圣上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大义名分上,我们不吃亏。”郭彰点头道:“是啊,真正对皇帝忠心的还是我们贾家人。那魏帝曹髦要杀文皇帝的时候,还不是老公爷冒着杀头的危险派人整死了曹髦?杨骏算什么东西。老公爷和先帝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时候他在哪里?郭某最见不得这些高门士族的家伙,个个毫无才干,却还要装出个仙风道骨,其实肚肠里都还是屎尿!”
贾充弑曹髦的事,一向被标榜儒教的高门是为耻行,想不到郭彰却拿来当是功劳来夸。毛腾不禁暗暗皱眉,忽然想起了干过同样丑事的明朝廖永忠,廖永忠受朱元璋密令害死了小明王,结果被朱元璋过河拆桥杀害。而贾充害死曹髦,司马昭父子不但没有遮丑将其灭口,还顶住了曹魏诸多重臣的压力,只杀了一个小小的成济来顶缸,由此可见,司马氏也算仁厚了,不过也总归没有政治老手应有的狠毒魄力。
贾谧听郭彰说得激愤,点头道:“现在杨骏虽然掌了宿卫军的兵权,看似不可一世。可是他不敢动武来排除异己,一来是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懂军事,二来宿卫军毕竟是皇帝的亲军,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拿皇帝亲军来图谋不轨。更何况,杨骏还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有些事,谁都敢做,可偏偏他就不敢。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不用考虑如何对付杨骏了,现在的形势,就看楚王这浑小子如何闹腾了。”
刘舆听到贾谧这般信心,忍不住道:“鲁公,楚王狂妄,成事与否还不能轻下定论。杨骏假如不敢调动宿卫来应付局面,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杨骏毕竟有自己的僮仆家丁。如果再有文鸯这样的猛将辅佐,像楚王这样的初生牛犊,恐怕……就要折戟沉沙了。”
贾谧顿时沉默,郭彰道:“刘先生也是多虑了,文鸯多大岁数的人了。再者说双拳难敌四手,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一个老匹夫又有何用。”刘舆忙道:“叔武(郭彰字叔武)兄,恕刘某多嘴,您将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文鸯在战场上都是敢百骑劫营的豪杰,更何况这小打小闹不可能有多大规模的政变?我们的优势就是时间,哪怕文鸯真会被楚王的人打死,可是他总会争取时间让杨骏看清了真相,一旦杨骏撕破了伪君子的脸面,下兵符调宿卫军维持秩序,那时候情况就不堪设想了!别说楚王,恐怕我们连见圣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彰默然,贾谧握紧了拳头,抬头对毛腾道:“这件大事,就要麻烦公举你和马子全了。你们二人,谁能割下文鸯首级,贾某发誓定保奏为一军之将,决不食言!”
毛腾深呼一口气,刘舆忙道:“事变之前,万勿对文鸯动武。只等举事之日,如果文鸯出现在太傅府,就极力格杀!”
五人正在计较,忽然一个小厮通报道:“鲁公,董监来了。”贾谧众人顿时惊起:“想必是皇后又有新的吩咐了。”
原来那董监便是寺人监董猛,是贾皇后的亲信宦官。董猛眯着眼佝偻身子一摇一摆地走了来,睁眼一看道:“哎呀,都在啊。咱家就知道在鲁公府是找不到你们几个的,嗯,行事低调些,石使君家里刘先生家里都没人怀疑,皇后娘娘听说了,也高兴得很呢。”
郭彰道:“董监,娘娘是不是又有主意了?”董猛道:“哎呀,娘娘昨个见了张少傅(张华),张少傅可是当年老鲁公的至交啊。还别说,娘娘对张少傅的韬略是赞不绝口,张少傅劝娘娘说,楚王行事太过高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会被这小兔崽子坏了大事啊,所以要提早行动。”郭彰皱眉:“那张华的意思,我们这些人是做错事了?”
董猛忙道:“郭老哥莫生气啊,张少傅可是大才,他可没说你们做错了。只是啊,选中的这个人儿啊,不成事啊。楚王到底年轻,藏不住事,这几天天天大宴宾客,杨骏就算是傻子,也会警惕他呀。所以只能提前行事,不过也真是天赐良机,还有个不怕死又极有身份的人儿啊,毛遂自荐要去搞杨骏,可真是太巧了。”
“谁!”贾谧急问道。
“东安公啊,就是那个常和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东安公啊。他虽然只是公爵,可毕竟是宗室。正愁这楚王太高调,这不正好有个毛遂出来了吗。东安公他也是个实在人,说事成之后只要能进位封王就行了,娘娘一看他也是宗室,怎么就不能封王啊,一口就答应了。”董猛慢吞吞地操着极其难听的嗓音说道。
“那如何行动?”贾谧问道。
董猛道:“张少傅深谋远虑,说贾氏一族,可万万不能搅这趟浑水。就叫东安公、楚王和孟观李肇这些个人去抄了杨骏,贾家的人千万动不得,要低调,低调啊。”
贾谧皱眉,郭彰急道:“董监,抄了杨骏,那功劳岂不是东安公这些杂碎的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董猛翘起兰花指,带着鄙夷的神情对郭彰道:“哎呀,咱家不是说那张少傅深谋远虑了嘛。事成之后,皇上龙椅稳坐,皇后娘娘操持国政,还不是想封谁就封谁啊。你们还计较这鸡毛蒜皮,真是太没眼光了!”郭彰顿时笑逐颜开,翘起大拇指道:“哎呀,董监,您说得还真是啊。”
董猛笑道:“即便事儿不成,那也是东安公这些个人自己造反,跟我们又没有关系,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这一句话,直说得在座众人都瞠目结舌。毛腾不禁心中一颤:“这个张华,不愧是司马炎的重要谋士,真是老谋深算!”
董猛说道:“所以呢,娘娘差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螳螂捕蝉,我们就做那黄雀儿,可千万别把自己个搅了进去啊。咱家宫中还有事,这就走了,再说呆这里太久,总会被人发现,这可不妙啊。”
刘舆极是懂眼色,这便差人给董猛塞了大把金银,董猛高兴地走了。贾谧长吁一口气,连连拍桌子:“还是皇后娘娘英明!”郭彰和贾模连连赞叹,刘舆刚送董猛回来,贾谧赶紧道:“刘先生,那杀文鸯的事?”
刘舆道:“该做的,还是要做。毕竟,公举和子全在表面上还是秦王的人。”
毛腾顿时心头一震。
马咸还在园中练枪,看到毛腾风尘仆仆归来,顿时大喜,一把丢下枪来,上前道:“公举,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你房里那姑娘,可是想煞你了。”
毛腾哈哈笑道:“怕是公举你更想我吧,不知朱兄怎么样了?”马咸道:“朱老哥和秦军将士一直屯驻在十三里桥,这些天楚王和淮南王的亲兵都进城了,可是秦王呆在宫里,竟一点也不问将士的动静,秦军的将士怨言很多。李含都避在城中不敢出来,夏侯骏似乎是接到了旨意,带着安西军回关中了。”
毛腾点了点头,道:“子全,大事要来了。你是否能联系得上朱兄,等皇后举事的时候,朱兄如果带着将士入城,也就水到渠成了。”马咸点了点头,道:“朱老哥的那些老弟兄,现在都只有一个念头,回城继续做宿卫。秦王的手下,嗨!不做也罢。”
“嗯……”毛腾皱了皱眉,说道,“你不会还想着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文鸯吧。”
马咸听到他问这个,忽然欣喜道:“哎呀,我忽然忘了一个重要的事。你可知道,这几日来,我又结识了两个好汉,那刘庆孙(刘舆)的弟弟刘琨刘越石,还有司隶府的祖逖祖士稚,两人都一身好武艺。我三人互相教习,这几天我武技大进,公举你可能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毛腾听到这二人名字,不禁大喜,说道:“子全啊,这两人你可要好好介绍于我。”马咸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这几日祖逖有公干外出,刘琨陪他去了。他二人之间的交情,可不下于你我啊。”
毛腾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那还真不是时候。”马咸奇道:“公举,也没见你这么喜欢交朋友啊。那些名声好大的人你都不屑一顾,这两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你怎地这般想结识?”毛腾笑道:“子全,你欣赏的人,我当然想结识了。”马咸喜道:“哈哈,那我们兄弟还真是同道中人。”
马咸一脚撩起长枪,舞动说道:“刘琨喜好广泛,几乎无所不通,所以在武艺上远逊祖逖。祖逖这家伙,可是遍访名师,我看他虽然力气不如齐大哥,但在技巧方面能与齐大哥旗鼓相当呢。我这就耍几招祖逖教我的枪法给你开开眼。”
毛腾坐了下来,看着马咸舞枪,果然马咸武艺进步不少,马咸顿时来了兴致,叫道:“公举,看有什么意思,还不来亲手领教领教?”毛腾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这就从枪架上也操起一把枪来,陪着马咸斗了起来。
两人斗了半晌,毛腾已经破绽连出,马咸却也似乎聪明了许多,生怕毛腾就此罢手,就是不肯出绝招败他,毛腾也只好硬着头皮拆招。不一会儿,已是大汗淋漓。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带着发颤的嗓音喊道:“大……大哥……你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