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求您也别给家主说啊。”老仆还不忘求毛腾。毛腾呵呵一笑,也知道儒家“天人感应”的一系列责任,但凡有自然灾害都会给丞相问责,要是丞相家里闹鬼,肯定会惹出一堆御史说王戎平时不积德啊什么,点点头道:“反正我没又看见,老人家你放心。”
僮仆们这才松了口气散开走了,后面还有个小厮仍然有些害怕,扯着那老仆的袖子,只是说和自己睡的家伙今天去城外看地,硬扯着要老仆陪他。前边还有人谑笑说老仆年事已高,已经是个棺材瓤子反倒还会招鬼,几个家伙你说一句我骂一句这才慢慢散去了。
毛腾回头一看,王景风和双鬟在凉风中也不知道是冻得瑟瑟发抖还是仍然想着什么鬼神而哆嗦,于是说道:“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别胡思乱想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还要去行馆准备回去呢。”
“啊……回去,回新平吗?”王景风忽地就问道。
“安定啊,我早就从新平调任安定了啊。”毛腾不由一笑,暗想这小大姐是不是给鬼吓傻了。
“哦。”王景风有些低沉地哦了一声,抬起头就说道“那我和双鬟先去睡了,你不许休息,站在门口别让再闹鬼。”
毛腾讶然,连忙道:“我身上煞气重,就睡在隔壁,没事没事的。站门口只怕受了凉,煞气就没了。”说罢便往自己房里缩,王景风急道:“你出来。我就是要你看门。你当我真怕鬼啊!”
“喵!”毛腾躲在门后忽然就学了一声尖利的猫叫。王景风和双鬟顿时又吓得抱在了一起,毛腾这才又出了来,笑道:“大小姐,别玩着玩着把自己玩里头了啊。”
“刚……刚才的确是我装的,可我现在真的害怕了!”王景风急得差点哭了出来。双鬟却还有些纳闷,讷讷地看到王景风,不解地道:“小姐……你……你装的?”
“可你先说有鬼的。我刚才还不怎么怕,装怕装了半天,给那个死老头子说害怕了……”王景风急得直跺脚。丝毫没有进屋的意思。双鬟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问道:“那怎么办啊,小姐我是真害怕啊。”
“叫他守门。不然我们就不回去睡。”王景风指着毛腾。双鬟却是傻了眼,急道:“小姐,人家可是关内侯啊,让关内侯守门,只怕只有皇上和皇后才有这本事啊。”
“就是要他守门!”王景风又跺脚道。
毛腾无奈,只好脱了穿着的紫色外衫,挂在她门前说道:“傍晚我救你,就穿着这件衣服杀了那两个恶人,煞气很重的。哦,把剑也挂上。这剑可见过血的,煞气更重。大小姐啊,你就放我去休息吧。”说罢将剑也挂在了她门前。
“这还差不多。”王景风将那件紫色外衫和剑一齐抱进了屋内。毛腾急道:“不挂在门。?”
“门口挡着了,窗户里进来怎么办?我要枕着睡!”王景风一把就关了房门,在屋内得意地道。
凉风吹来。毛腾不禁身上一寒冷,只得回屋去睡了。
却说匐勒和那个豹头汉子逃出武库,匐勒径直就朝南门跑了去,豹头汉子一把拽住他道:“你个呆瓜,去送死吗,没看到那些卫兵?”
“老兄。我是人畜无害的好胡人,卫兵又不会抓我。”匐勒憨憨地一笑。
“混账,真是蠢到了极点,上元节的夜里操着把明晃晃的刀子还敢说自己是好人。实话告诉你吧,武库起了大火,只怕官兵要封锁城门了,瞧你这贼样一准给抓紧大狱,还往南门跑什么?”豹头汉子急道。
“大狱里的大官叫王府君的我见过,络腮胡子,跟刺猬皮一样。那是个天大的好人,说我是日角龙颜,天大的富贵命,不但放走了我和我阿爸,还赏了我盘缠哩!”匐勒拍了拍自己的衣袋,嘿嘿笑道。
豹头汉子直勾勾地盯着匐勒额头上的两块肉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就踢了他一脚道:“说你是傻子,还都抬举你了。夯货!日角龙颜,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那就是帝王之相,就是能做天子的命!瞧你这豚犬一般的德性,还是个再下贱不过的匈奴人的狗腿羯胡种,你要是能做皇帝,老子还能把洛阳攻破把皇帝全家都抓了呢!要想活命,赶紧跟爷爷走活路,要不然皇帝当不了,你再进监狱只怕那王府君也救不了你!”
匐勒这便乖乖地跟着豹头汉子朝西南方向走了去,可是这两人的一时戏言,不料日后都如实应验。匐勒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贱种胡人,果然做了后赵的开国皇帝。而这个目前还是天师道大弟子的豹头汉子,日后果然率领大军攻破洛阳俘虏了晋怀帝。
西南方向出奇地没有卫兵巡逻,匐勒黄头晃脑看了半天,这才佩服地道:“好汉,你果然是神一般的男人啊,怎么就能算到这里没人啊。”
豹头汉子怒道:“蠢猪,你以为老子放横胆进来,烧了朝廷中军足用两百万人装备的武库,连个内线都没有了?要不是看你在路口帮我合力对付那个管闲事的武官,老子扔下你一个人逃走岂不是更方便,少废话,路上什么也别问。再张嘴老子给你撕成八块!”
匐勒果然乖乖地不再说话,两人跑到城墙边,果然一个绞盘就坠下木板,两人爬上木板,绞盘就将两人扯上城楼。匐勒吃惊地发现,拉绞盘的竟然是两个宿卫军打扮的武吏。那两个武吏一声不吭,又将两人领到城墙另一头的绞盘上。豹头汉子这才问道:“两位军爷,我道门的其他人呢?”
“大概全给张公抓了,少废话了,赶紧逃命去吧。巡逻的人来了老子都没命了!”那两个武吏骂道。
“子义在朝中有亲戚,应该没事……”豹头汉子不禁无奈地长吁一声,这才和匐勒下了绞盘,出了城去。
等出了城,豹头汉子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
“好汉……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匐勒呆呆地问道。
“随便。”豹头汉子还在沮丧中。匐勒问道:“你是不是,人们口里常说的黄巾党啊。”
“呸!”豹头汉子唾了。唾沫,怒道“黄巾党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是天师道的大弟子东莱王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五斗米道。黄巾党那是我辈前驱,可惜却失败了。你这蠢猪怎么这么多问题?”
原来他就是“飞豹”王弥,也就是赵王和刘舆所说的那个人。
“ 哦,那不就是黄巾党嘛。反朝廷,叛贼是不是?”匐勒刚说完,看到王弥目光中似乎喷出火来,连忙改口道“我虽然是个胡人,还是最贱的贱种胡人,可我很佩服你们啊,连匈奴人都屈服朝廷了,你们这些黄巾人怎么还敢反啊。”
“匈奴人,匈奴人算个屁!黄巾人?老子是汉家,是中原人!”王弥又唾了一口,瞧着匐勒的傻样说道“看你出身这么贱,只怕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你身手还不错,身体也健壮。要不要跟爷爷做了我天师道的人,日后保你吃肉喝酒,干不?”
匐勒连忙摆手,说道:“我不敢,我最怕死了。我是老好人,干不来那事的。我老爹还在七里涧等我呢,我跟他回并州,再不敢来洛阳贩皮毛了,血本无归啊。这回真是倒霉透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给人还账啊。好汉要是可怜,再资助点盘缠吧。”
王弥一摸口袋,掏出一把碎钱递给了他,匐勒一把夺过,野马脱缰一般地就跑了。
“多谢好汉了,真是再生父母啊!”
“果然是贱种,好没出息!”王弥又唾一口,可惜嘴干了没唾沫了。这才猛地醒悟,暗想着狗入的贱胡人不是身上有那个大官王府君赏的盘缠嘛,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这个穷鬼身上再讨要,这不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嘛!
“狗入的,滚回来!”
王弥正要追赶,可是匐勒早就跑的没影没踪了。
“晦气!”王弥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只怕回东莱的路上又得再干些打家劫舍的恶事了。
匐勒已经带着钱回去和老爹会和了。王弥缓缓往东而去,一路上都在寻思这个贱种胡人到底是真傻子还是个奸猾鬼,可总归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也只是哂笑一声罢了。可他怎么样料不到,自己日后还要吃这个家伙的亏,而且是为他人做嫁衣,被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家伙往死里亏。
毛腾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暗想这王大小姐的确是对自己有意思啊,可惜自己到底根基浅薄,虽然是挂了关内侯的名爵,可在毫无爵位的王衍眼里他还是个飘萍一般的寒人。高门士族向来只和高门士族通婚,即便是破例和寒族通婚,那对方也一定是贾谧石崇这样几乎比高门士族还牛气哄哄的寒门权贵。如果他不是个州刺史,爵位不是县侯以上,只怕王衍也根本不会让他迎娶王景风。
“嘿……”毛腾翻了身,暗道“要是茂猗知道我真的打了王大小姐的主意,那还不真气坏了。算了,就这么回去,不单正在盛头上的鲁公贾谧根本开罪不起,就是王家也得罪不起啊,万一这些家伙联手搞我,那我就完了。不过赵王篡权,也快了,等他上位的时候,想办法搞走河间王,独霸关中才是硬道理啊。”
毛腾想着想着,便糊里糊涂睡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