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夷军很快便将氐人留下的大营补修整齐,增筑了两处望楼和几处箭楼。毛腾登上望楼,远远眺望到梁山上的黑烟,不禁大喜道:“氐人的神庙已经被烧毁,侯脱干得好”
刘进问道:“府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宋督和马司马在十几天前已经朝梁山进发了,如果孟观和河间王将氐贼困在始平县,我们合兵之后就能南下参与最后的大战了。”毛腾得意地道。
刘进兴奋地搓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族人半数被胡人杀害,早就等着复仇的那一天了。”
“不过万事慎重为好,休整一天后你多派些斥候,毕竟梁山是齐万年根基所在,如果他知道这里遇袭,只怕会从河间王和孟观的包围中冲出来对付我们,我们可没有和齐万年主力大战的实力啊。”
“遵命。”刘进道。
毛腾与刘进下了望楼,吩咐刘进早些休息便去视察其他营帐。抚夷军士兵多数困乏已经早早睡去,营帐中憨声不断,毛腾不禁也有些困了,回到营门附近又视察了一圈当值哨兵的举动,看到他们坚守岗位,于是点了点头准备回帐休息。
“府君,前方有大量火光”望楼上的哨兵忽然喊了一句。
毛腾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望楼,定睛一看果然看到远处树林中有星点火光,而且还越来越多。登时大吃一惊吼道:“快击刁斗吹哱罗。准备迎战。”
刁斗既是行军时造饭的锅,更是巡更的器具,紧急时分还能及时叫醒士兵,所以用途很广。而哱罗更是军队中常用的号角,一般用海螺做成,由于是军中常备器材,就连距离大海数千里的关中也广泛使用。毛腾一声令下,巡更的士兵纷纷击打刁斗大声呼喊,传令兵登上望楼吹响了哱罗,刚刚入睡的抚夷军士兵连忙起身出营。彭天护和刘进更是率先就出了来。叫嚷部下士兵集合。
营中士兵很快集结,毛腾在望楼上看到远处的火把越来越多,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怕是齐万年的主力来了”
毛腾脑中电念急转。对方兵力众多恐非敌手,可要是就此撤退无异于示弱与敌,撤军的行动惊动氐军一定会遭到追击,恐怕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氐军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率先发动突袭,让他们无法判断情势而暂时撤军。
毛腾猛地转身,正要下令,可是一看军士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哪能与数倍于己方的氐军再行恶战?夜风吹过,毛腾顿时脑袋一清醒,吼道:“彭天护。给你的部下每人拿两个火把插到营前。刘进,在营寨后给我每人插三个火把,限两刻钟内搞完后立即到营前结线阵中军将士立刻抬出大鼓,等两部军士结好阵后就擂鼓”
远处的火把终于越来越近,从一处丘陵后像火山涌出的岩浆一样铺展开来,却是遍野都是。毛腾猜得没有错,正是齐万年的主力部队。
齐万年在始平县城外派毛浮屠、毛天竺迎击孟观大败之后,知道无法力抗孟观,于是决意弃城。城中的三万多剩余士兵悉数离开,沿着官道就往梁山开进。路上正遇到逃奔而来的齐雍。齐万年不禁大骇,怒道:
“梁山乃我国宗庙所在,你难道是丢了?”
齐雍惶然下跪道:“陛下,敌军势大,非我所能力敌啊。”
齐万年急声道:“是哪一路敌军?”
“新平毛腾”齐雍出毛腾的名字。可一想毛腾的军队也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又怕齐万年责怪。连忙补充撒谎道,“还有安西军、秦州军……不下万人……”
齐万年大吃一惊,怒道:“那皇太后和我的皇子呢?”
齐雍猛地磕头哭道:“我驻守好畤,梁山上的事一概不知啊……”
“废物”
齐万年登时怒火中烧,策马向前猛挥一剑就将齐雍斩首,齐雍的人头“咕嘟嘟”地滚出一丈开外。齐万年大吼道:“全军急速行军,救援太后”
齐万年亲率四千骑兵开路,巩更和苟灵带着步兵跑步跟随,终于接近了好畤,可是老远就听到阵阵鼓声。齐万年策马爬到一处丘陵上举目一看,好畤的大营四周遍布火把,竟如满天繁星一般,不禁长叹一声,一杆长枪就插进了身旁的泥土中。
苟灵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好畤大营的火把不禁颤抖地问道:“陛下,怎么办……”
“毛腾小儿,悔我当初在云阳野外为何没能杀了他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不如拼死一战梁山只怕早已陷落,太后和诸皇子只怕都已罹难,真是天亡我也”齐万年咬牙切齿,盛怒之下雄阔的身躯不断地哆嗦,只吓得苟灵目瞪口呆。
齐万年猛地拔出枪杆,怒道:“还愣着干甚么,下令前方骑士,全军进攻”
苟灵连忙道:“敌军势大,又做好了准备,只怕难以攻克。不如绕到南方塬地树林,虽然道路不甚畅通,可关中平原总非崎岖山地总能正常行军,也可以避开恶战啊。”
齐万年闭了双眼,痛苦地抽搐着。苟灵也不敢再行进谏,哆哆嗦嗦地勒马停在一旁。而氐军自从始平县退出,已经士气大跌,骑兵们望见好畤大营的如星火把,又不禁气短三分,纷纷止步。
“当初若能走陇山,跨秦凉,焉有如今的困顿诸部渠帅鼠目寸光才有如今的后果,非我之无能也”齐万年痛苦地大喊一声,却总算没敢下令进攻。
好畤大营的鼓声在齐万年耳畔越来越响,齐万年不禁百味杂陈,颓唐地道:“下令后军作前军,前军为后军,撤回三岔口。从南部塬地,往扶风撤退……”
氐军听到号令,纷纷向原路撤退。想到大单于大皇帝齐万年连梁山宗庙都舍弃,太后皇子尽落入敌手,不禁纷纷呜咽成声,黑夜中如同群鬼夜哭一般,又是悲怆,更是瘆人。
始平县被齐万年纵火之后,孟观并未进城,而是继续追击。阎瓒却显然被安西军的校尉操持,在渭城转了一圈后便再未进军。张方清点士兵,又以周处残部为主更换了一批新的武吏,这才整顿人马从北部方向进发,也开始了追击。
事实上,在八王之乱第二混战前夕,任何一个内附胡人的叛乱在根基尚未动摇的强大晋朝面前都只是一抔黄土般的渺小脆弱。齐万年起兵的时机注定了他只能做第二个秃发树机能,而不能完成日后刘渊和石勒的血腥大业。
齐万年初定的西进策略,还能让他像若罗拔能一样窜乱西凉,或许还能坚持到晋亡。可是享受惯了关中沃野的氐人渠帅,却在根本上害了这个氐人第一猛士。如今只能困顿关中,像一只离群无助的孤狼。
然而,孤狼毕竟还是狼,等齐万年撤到三岔口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暗道:“倘若好畤大营真有上万敌军,主将又是毛腾、皇甫重这样的好战之徒,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这样撤离?就算不敢大肆追击,总该派人骚扰吧。难道毛腾这厮又在故技重施,佯做盛举,其实不过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毛腾在栒邑县悬羊击鼓吓退彭荡仲的事迹已经从流民口中传播开来,关中人几乎无人不知。而泾阳对峙时齐万年也早就看破了毛腾昼夜调兵佯为增兵的伎俩,对毛腾虚张声势无中生有的策略是再清楚不过。齐万年顿时就“噫”地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大声喊道:
“停止前进,回头进攻好畤大营。毛腾小儿虚张声势早已习惯,我等岂能连番中计。杀回去”
苟灵和巩更还想再劝,可是齐万年已经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去,只得指挥士兵纷纷转头跟上,行军疲惫的氐人只得回头,朝走回来的原路又杀了回去。
待进军到方才离开的地点,前方骑兵大喊:“敌军纵火逃走了”齐万年在一众骑兵的簇拥下登到高处一看,果然方才还火把遍布鼓声阵阵的好畤大营,竟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灰烬
齐万年猛地朝座驾瞅了一马鞭子,吼道:“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弟兄们,攻上梁山,为死难的族人报仇”
氐军虽然疲劳困顿,可是看到毛腾放火烧了营寨而逃走,顿时又打起了精神,开始朝梁山方向快速进军。行进到东南山麓,山腰中忽然火把其现,伏兵大起,大呼“杀齐万年”紧接着迅猛的飞石和弓箭扑天而来,氐军顿时死伤一片,后军也停止了行进步伐。
“夜黑难视,骑兵退散,步兵攻山”齐万年大吼一声,亲自下马操着铁线长枪与步兵冲杀而去。苟灵在山下指挥着骑兵疏散,巩更也带着后队从另一侧往山上攻了进来。
晋军的弓箭手迅速往山上撤退,齐万年带着步兵大喊着就紧追而上。黑夜中在山路已经无法做到排阵,只是混乱一片,但氐军到底人数占了优势,密密麻麻地朝山上杀了去,而晋军也越缩越后,显然兵力已经不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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