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杀强牛,击退氐人之后,周处下令叫醒了正在轮休的剩余晋军士兵,对全军五千将士说道:“氐人势众,我军孤立无援,众位即便是铁打的英雄也耐不住这样的车**战。白日里我看得清楚,齐万年的中军大营便在南方丘陵中间。如今我们唯有放手一搏,趁着夜色直扑齐万年中军大营,如能击毙贼首齐万年,我等可能还有活路,若是这样消极防守,只怕明日我们就要精疲力尽坐以待毙了。诸位意下如何?”
张方率先吼道:“我等愿从将军,击毙贼首,大破贼军!”
五千安西军士兵虽然还有保命之心,可是已经被深陷胡人的重重包围,就是想逃走也没了机会,只得鼓起勇气跟着张方大喊道:“我等愿从将军,击毙贼首,大破贼军!”
周处说道:“如今夜黑风高,正适合步行夜袭贼军,所以这五十多匹战马就成了多余之物。诸位,我等即便举军死节,也不能让战马陷入胡人手中。我从流人口中听说新平新任太守毛腾悬羊击鼓吓退了彭荡仲,老夫也想学学这个后辈。可惜我们营中只有四面鼓,不妨就留四匹健壮的战马,吊捆在鼓前让它们在营中击鼓来转移胡人的注意,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兵夜袭了。”
“好!”配有战马的周处亲兵满脸悲愤,纷纷应允。
周处将自己那匹心爱的黑马带到鼓前。猛地将缰绳拖起压在鼓顶。巨大的膂力竟将战马扯在空中,两只前蹄就不断蹬在鼓面上发出了噪杂的鼓声。周处固定了绳索,摸着爱马的背部鬃毛,摇了摇头道:“老兄弟,本想与你同死在沙场,可惜如今却要委屈你了。胡人若擒了你去,定会强逼你做恶。今日,老夫就对不起你了!”说罢手起刀落,就斩下了爱马的一条后腿。
众军士纷纷如法炮制,将剩余的三面鼓一齐弄响。其余的四十多匹战马全部被斩杀于地。众亲兵骑士纷纷抱头痛哭,周处吼道:“男子汉有出息些!吴子尚能杀妻求将,何惜一个畜生!倘若我们侥幸成功,胡人战马多得是!”
一个亲兵骑士嚎哭道:“将军。我们的爱马不是我们杀的,都是胡人害死的!将军,下令吧,我们要杀光齐万年的胡贼,为爱马报仇!”
“好,衔枚夜袭,谁要擅自发出声响,斩立决!”周处一声令下,晋军士兵纷纷出发。
胡人中军大营中,齐万年正在呼呼大睡。梦里还在想着自己跟周处决一死战的事。齐万年是个武痴,遇到周处这种猛将自然有对决之心,而郝散却根本没那心思,郝散正在一副柔软的躯体上浪费着自己的体力。
女人放浪地叫喊着,郝散单手撑在地上,猛烈地坐着躯体运动。听到那女人叫的越来越浪,背靠着的右手忍不住挥起就是一巴掌,只打得女人连连哭喊。郝散狞笑地用带着并州口音的汉话说道:“骚婆娘,我比你们汉儿如何?”
“将军神勇,顶奴家那不中用的男人一百个……啊……”女人连连献媚。却又忍不住地**。
郝散换过右手撑地,左手又给那女人一巴掌,喝道:“胡说!哦不,应该是汉说,不是胡说。我们胡人说的才是真话,你们汉儿说的才是废话!你男人既然不中用。就是一百个也抵不上爷爷这根浑铁金刚大棍,看爷爷不搞死你这骚浪汉妇!”
“爷爷饶命,爷爷顶一万个我家男人……”那妇人被郝散巴掌扇得差点昏了过去,连忙讨饶道。
郝散一口唾沫唾到那女人脸上,骂道:“去你娘的,一万个都是蔫头鸟,爷爷不爱听!”
妇人已经毫无主意,只好哭道:“爷爷比齐大王还能干……”
郝散猛地朝那妇人脑部重重一拳,只击得妇人口吐淤血,怒道:“你爷爷顶半个齐大王,懂不,你个骚妇,尽胡说……哦不尽汉说!”
“爷……”妇人含混不清地吐出一个“爷”字,已经昏死了过去。郝散却尚未尽兴,猛搠了几十下尚未喷薄,只好意兴阑珊地朝帐外吼道:“他娘的,这汉妇真是没用,给老子再拉两个过来!”
帐外只听见胡人的憨声和一些嘈杂的莫名喊叫声,半天也没人理会郝散。郝散猛地从妇人身上站了起来,有些发怒地朝帐外吼道:“都睡死了不成,没听到老子的话吗?”
还是没有人吱声,可是外头的诡异声音却越来越近,郝散不由地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云阳之战时的遭遇,猛地暗道:“不好,恐怕晋人夜袭了!”
郝散光着膀子就操起马刀,冲出帐外连忙大声喊叫:“晋人夜袭了,晋人夜袭了!”这一声喊叫果然奏效,大股的胡人纷纷起身。可是晋军已经杀进来了,周处看到大冷的天一丝不挂的郝散,顿时大喜,抄起一支氐兵死尸手中的短矛,猛地就朝郝散背后飞掷而去,郝散登时被戳个透心凉,倒地毙命。
“胡人已经惊觉,诸位吐了衔枚,随我杀喊进去吧!”周处大喝一声,晋军纷纷爆喝出声,挥起大刀长矛就冲杀而来。胡人中军大营一片混乱,不少胡兵都措手不及被晋军杀死。可是胡人毕竟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僵持起来,丘陵上一阵鼓响,外营的胡人也纷纷冲杀进来,晋军越杀越少,胡人却是越死越多,拼杀了半个多时辰,残存的晋军已经被胡人层层包围,可还是冲不到齐万年的近身所在。
大营中一片混乱,死尸遍布,胡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一直杀到天蒙蒙亮,晋军已经不足百人,个个身带伤残。盔甲不整。周处绝望地大吼一声道:“围困重重。此为我辈效节致命之日也,诸位莫要惶恐,奋力杀敌!”
张方等残余晋军又跟这周处冲杀数轮,虽然杀伤甚多,可毕竟胡人人多根本无法杀出重围。齐万年已经从丘陵上下了来,周处横刀立槊,满身是血,怒目而视。齐万年不禁钦佩万分,挺起手中的缠铁长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周府君是吴人,齐某是胡人,我等都与晋人有深仇大恨。周府君为何不丢下武器,归顺我军。齐某当以扶风王之位让贤府君,共吞晋朝,如何?”
周处长声大笑道:“吴人晋人都是汉家子孙,岂有汉家子孙屈膝以仕胡狗之理?齐万年,今日落败是我周处兵力薄弱孤立无援,你要杀便杀,我毫不惜命!”
齐万年冷笑道:“齐某以诚待人,却没想到周府君这般不识好歹。齐某纵横关右,所向无敌,最是看不惯你等使槊之人。马槊长柄硬杆,毫无变通,怎如我枪法精妙。你可知我枪法习自何处,便是汉大将军姜维,你既然自诩汉家子孙,不妨就跟齐某一起推翻晋朝,让你做汉家皇帝也是未尝不可啊。”
周处不由大笑道:“氐奴何其无知,真是满嘴胡言。你也配知槊法?不过见了几根长木假具便做井蛙之论,你可敢于我一战?”
“有何不敢,倘若你胜了齐某。齐某就放了你这些军中兄弟;倘若你败了,你就要做我帐下之臣,你可愿意以武一赌?”齐万年笑道。
周处道:“你若食言,又当何论?”
齐万年道:“我若食言,便是晋朝妇人。可敢一赌?”
“有何不可!”周处将佩刀插入腰间,挺起马槊道。“槊本马上物,可既然你这氐奴不识真器,老夫就让你见识下,马槊步战的威力!”
齐万年嘿嘿笑道:“周府君,那么长的笨重东西,还是丢了用刀吧,我晓得你刀法精湛,齐某可不想以长击短,让旁人笑话我不是英雄。”
周处并不答话,猛地纵身跃起,端起长槊猛地抖出。齐万年也甩出缠铁长枪,瞅定周处的槊杆就粘了上去,大喝一声,可怎么也没料到。周处忽然将槊柄脱手而出往后一甩,握住了槊杆正中,转身一个弧线,槊尾就扑面而来。眼看槊尾将要击中齐万年的腰部,齐万年竖起枪杆一格,可是那马槊毕竟很长,带着甩动的尾劲咣当当就在齐万年枪杆上一阵抖动。齐万年大惊失色,调转枪头贴着槊身就想近身而去,可是周处又将槊尖甩了过来,猛地朝齐万年一刺,齐万年缩身一跪,倒持长枪格开了周处的马槊。周处哈哈大笑道:“小奴这是要给本将军磕头吗?”
齐万年近身不得,只好往后退步,可是枪毕竟没有槊长,退后之后有无法进击。齐万年本以为马槊长杆不便,却没有料到少府督造的马槊头轻尾实,端在尾部也是平如井面。而使在周处手中更是宛如天龙,环环相扣毫无破绽。齐万年的枪比到周处身边,顿时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急躁的小毒蛇,对着天龙毫无办法。
齐万年绕着马步盘桓片刻,终于按捺不住了,暗道:“周处马槊不过全凭长度,弄得我无法近身。近身之后也是靠马槊杆子的甩动击打来让我知难而退,可是挨杆子总不会致命,只要我能顶着挨几杆子的风险,近身之后,我这缠铁的长枪就能像毒蛇一样咬住他了。”
齐万年算计已定,咬住牙关忽然进击,周处舞动马槊猛地后退一刺。齐万年暗道:“果然他是怕我近身了,看来破他槊法的要诀已经被我掌握了,看我怎么让他心服口服!”于是再使长枪去粘,周处故技重施又脱手换槊尾来击打,齐万年暗中狂喜道:“果然是无计可施了,老子早就看透了这一招。”于是没有理会即将要打到他腰上的槊尾,大吼一声挺枪向周处的胸膛刺去。周处不避不闪,齐万年更是欣喜若狂,大吼道:“你果然要输了!”话未说完,没想到小腿一阵剧痛,原来周处并没有击向他的腰部,而是朝着齐万年小腿脚拐子处猛地一击,齐万年强忍剧痛,可是更没想到的是周处还有后招。槊尾一抬。朝着齐万年脚面猛戳三下,齐万年登时就跪了下来,他手中的长枪距离周处的胸膛却还有半尺之遥。
氐兵一齐拉紧了弓弦,齐万年趁周处犹豫之际猛地将长枪一磕,忍着脚上的剧痛纵身跳回氐军阵中。周处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望你勿要食言,放他们离开。”
齐万年黑着脸道:“齐某从不食言,况且放这些残兵败将回去,宣扬我军的威势,更能让安西军破胆。来人。留下周府君,让其余的残兵败将滚回去吧!”
安西军士兵纷纷喊道:“我等宁死追随周将军!”却是无一人愿走。周处闭上双眼,不禁怆然笑道:“但愿我这一死,能让天子重视我江南吴人……老夫生为豪杰死亦为恶鬼。齐万年,倘若你敢食言杀害这些军士,我定不会放过你!”
雌刀刎颈,鲜血迸出,周处已然死节。
张方等残余士兵纷纷大哭,一起跪在周处面前。齐万年不禁感慨万千,下令道:“放这些人回去,让他们宣扬我军的威势。再给周府君立庙,派人日夜祭拜!”
新平的城墙逐渐修好,毛腾又发动民夫挖了一条护城河。并将泾水引入,城防已经渐成规模。由于缺乏资金,马隆的战车阵无法短期视线,不得不先考虑钱粮的问题。这个时候,一个抢掠钱粮的好地方就登时出现在了毛腾的视野中。
北地郡自从张损死后已经荒芜一片,解系新任命的北地太守驻军在富平县城不敢北进。傅敷带着傅家族人举族迁徙去了洛阳,其余的张、毛等大族也迁徙到了京兆郡。北地郡的百姓纷纷流亡四方,光新平一郡毛腾收留的原北地籍的流民就有五千多人,如今北地郡已经逐渐被东羌各部和匈奴各散部占据,逐渐沦为胡人的草场了。
“天护。你和侯脱二人率领剩余的骑兵去北地,寻一些弱小部落抢夺牛羊,这个你应该经验丰富,牛羊抢来之后,我准许你族人在栒邑县附近的草场放牧。”毛腾找来彭天护和侯脱道。
彭天护拍拍胸脯道:“抢掠牛羊这个我最是擅长了。只是我更想和宋督和马司马去打恶仗。”侯脱亦道:“老侯我也干过强盗的勾当,这个我也擅长。”
毛腾点了点头。对彭天护说道:“如今东羌的主力悉数南下与齐万年合流,北地的东羌余部和新来的匈奴部落实力弱小。马兰河的草场可需要一个新的霸主,难道天护你不想做马兰都尉,在北地郡做个义从的渠帅吗?”
“我自然想。”彭天护欢喜地道,“我还能召集我在安定的遗留族人,一起霸占马兰河,府君觉得如何?”
毛腾心道:“我岂会做出养虎遗患的事情?”于是笑道:“天护,你在安定的族人留在那里,等你实力壮大之后,岂不成了马兰河和卢水两地的霸主,难道你不想吗?”
彭天护搓着手道:“我立刻就去北地,保管抢来的牛羊够新平的军士们顿顿吃肉!”
“好,剩余的骑兵也只有几百人,你们小心行事不要惹了实力太大的部落。还有,要是有部落肯归顺,以后他的部落就归你节制。”毛腾叮嘱一声,彭天护大喜若狂,这就和侯脱欢喜地离去。
彭天护和侯脱刚刚出去,郭文就进了来。郭文满脸笑容,拿着一封信件上前道:“府君,皇甫澹率领安定军一千人和宋督一起南下了,现在齐万年正在和建威将军胶着,宋督此行一定能顺利完成。”
毛腾接过书信粗看了一眼,顿时暗暗发笑,纨绔子弟果然还是无能,书信中只字未提安定太守卫博,凡事都被皇甫澹和张光操纵,为了防止齐万年派援军搅乱,张光也率领一千多人进驻安定东南方向的阴密西侧的大道附近,离汧县只有一百多里,一旦发觉齐万年有西进的举动,就可以协助皇甫澹和宋配快速撤离。
“郭督邮,你去叫来麴先生,看来一切果然顺利。”毛腾道。
郭文这应允离去。
虽然一切看似顺理,可是周处必败是一定的,如果齐万年听说自己派兵去堵塞关陇道,以齐万年的性格只怕就会兵临新平。毛腾有些担心,却又有些跃跃欲试,指甲也不禁缓缓抠着案几上的桐油漆,暗道:“以新平如今的城防,的确能够应付胡人大军,可粮草到底是个问题,不知道算算帐,还能够支用多少天呢?”
毛腾正在发愁,忽然后门一响,回头一看却闪过一个穿着粗布襦裙的女人背影。毛腾不由地一愣,暗想自家没有这样个女人啊,于是说道:“是谁?”
那女子只伸出一只脚来,踩在木门的外侧,将木门来回摇晃地嘎吱作响。毛腾不禁吃了一惊,虽然晋朝的女人不像明清时期那样地位低下满是禁忌,可是把门这样用脚踩着摇晃却也是很无礼的行为,这要是给卫铄看见还不气死了。
毛腾嘿地一声,立了起来,走到后门旁说道:“我晓得你是谁了,莫要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