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很安静,贺阿姨几个和她关系好的都不见人影,峥峥也不在,不知道是被贺阿姨带着,还是被纪清河弄到其他地方去了。
叶荣欢之前没察觉异常,现在才反应过来,必定是纪清河做了什么安排。
他是了解她的,如果峥峥在家里,她必定要把他带走。
行李早收拾好了,叶荣欢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拖着一个行李箱就走出了房间。
纪清河沉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一个英俊的侧影。
正准备走过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女佣从外面领进来一个人。
“清河。”袁瑞可看见纪清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快步走近,在纪清河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胳膊,“我们什么时候去啊?餐厅我已经订好位置了。”
纪清河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他一回头,就看到叶荣欢拖着行李箱,站在拐角的地方。
他眸光暗了一下,仿佛没看到她一样,收回视线,语气温和地问袁瑞可:“身体都好了?”
袁瑞可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因为他的关心而露出惊喜的表情,她点头,“没大碍了,没问题的,我已经通知我的朋友们了,他们都很期待这次聚会呢,你答应和我一起去的,可不能反悔。”
看着两人仿佛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挨在一起亲昵地说话,叶荣欢垂了下眼,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袁瑞可听见声音,抬头一望,看见叶荣欢手中的箱子,她眼中闪过一抹光,而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叶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不等叶荣欢说话,她又转向纪清河,语气娇嗔,全然没有以前面对纪清河时的知心姐姐模样,“你怎么没跟我说叶小姐还没走啊?你要是告诉我,我就不过来找你了。”
她压低了一下声音,却又让人都听见了她的话:“这样撞见,多尴尬啊,叶小姐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故意的呢。”
纪清河说:“以后你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不需要顾忌谁,也不需要避让谁。”
这句话仿佛两个耳光,明晃晃地打在叶荣欢脸上——即使她什么都没有说。
袁瑞可略有些羞涩,看着纪清河的眼睛里满是爱意,浑身都冒着幸福的泡泡,仿佛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叶荣欢对两人的话恍若未闻,径自从客厅穿过,在要走出客厅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微微回头,道:“其他东西我也收拾好了,待会儿会有人来拿。另外今天民政局已经下班了,明天早上如果纪先生有空,我们去把离婚证办了吧。”
她的语气、她的神态,都是那样的平静而漠然,仿佛对身后的男人没有一点留念,对他和其他女人的亲昵没有丝毫在意。
这样子不仅让袁瑞可看了觉得憋闷,纪清河却控制不住地沉下了脸,通身气息冷得吓人。
“明早九点,民政局见。”
叶荣欢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丝毫不留念地抬脚离开。
外面风有些凉,叶荣欢穿的衣服也不薄,但是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打了个冷战。
看着如洗碧空,不由得发了两秒的呆。
“荣欢。”忽然有人叫她。
循声一望,就看见了云鸣。
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我来接你。”
顺带又握了握她的手,接着就皱眉,“怎么手这么冰?”
叶荣欢笑了一下,“我就是这样的体质,天凉的时候手也跟着冰,捂不热。”
“怎么会捂不热。”云鸣也笑了一下,他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握紧,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叶荣欢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动了一下,又停下了动作。
手被他的大掌珍惜地握在手心,属于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那感觉让人有些贪恋。
云鸣的车没有开过来,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也不急,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握着她的手,两人并肩,慢慢地一起走。
纪清河上楼换衣服,走出来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仿佛一对璧人的两人,久久没有走开。
“只有这么东西吗?”云鸣问道。
“还有一些,都收拾好了。”不过她一个人带不走,之前也没料到纪清河会在这时候回来,“稍后我找人去拿就好了。”
“不必这么麻烦,”云鸣说,“我带了人来。”
叶荣欢听了,愣了一下,之后也不觉得意外。
云鸣能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必定是知道了什么。外面果然停着几辆车,云鸣将行李箱放到他的车上,然后吩咐其他人去纪家把叶荣欢其他东西带出来。
云鸣不让叶荣欢吹风,已经让她上了车,叶荣欢就透过车窗,跟那几人说了一下都有什么东西,免得弄错。
并没有等那些人,云鸣吩咐完就上了车,他没有让司机开车,而是把人赶下去,自己上了驾驶座。
“我们先回家。”他这样跟叶荣欢说。
“回家”两个字,让叶荣欢怔怔了半晌。
她以为她已经没有家了。
“房子我重新布置了下,虽然是让别人动的手,但是是我亲自指导的,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来的,回去看看合不合心意,不行就重新布置。”云鸣的语速和平常一样,不急不缓,但是叶荣欢却听出了他的开心来。
还有些许紧张。
她忽然就笑了一下,说:“好。”
其实她老早自己找了房子,准备和纪清河一离婚就搬过去,只是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云鸣。
他显然准备充足,早就期待这这一天,叶荣欢还是不想让他失望。
“峥峥呢?”云鸣忽然问道。
叶荣欢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收敛起来,目光也变得暗沉。
“清河做了什么?”云鸣问。
猜也猜得到,叶荣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同意把孩子给纪清河,可是她离开没有带着峥峥,那么只可能是纪清河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把孩子弄到哪里去了。”叶荣欢开口,“他不愿意让我带走峥峥,说我想要,只有和他打官司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条路又有多少希望?
叶荣欢嘲讽一笑。
她想起签字前,纪清河假意答应她,签字后又撕毁协议,就更想要笑。
他不明目张胆地来,却要用这种手段,是怕她不签字继续站着他给袁瑞可的位置吗?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沉默一瞬,云鸣说道。
叶荣欢听得出来,他是认真在承诺。
她闭上微热的眼,轻声说:“谢谢。”
可是也不敢抱多少希望,纪清河怎么可能没料到云鸣会帮她。
想了想,她说:“我想去见雅姨。”
纪清河一怔,接着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是想找谷承雅帮忙。
“明天我陪你去。”
“好。”
晚上叶荣欢就打了电话问谷承雅明天有没有时间,谷承雅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和纪清河离婚的消息,语气很是欣慰:“你来吧,我在家等你,随时都有时间。”
第二天早上,叶荣欢拒绝了云鸣的陪同,自己前往民政局。
纪清河已经几乎和她同时到达,两人一句废话没说,进去一路沉默着办了离婚证。
分开的时候甚至没跟对方说一声再见。
坐在车上的时候,叶荣欢看着手中的绿本本,不受控制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把东西收起来。
无意间往外面一望,就看到纪清河的车上,袁瑞可也在,不知道正在和他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叶荣欢只停顿了一秒,就收回了视线,对司机说:“开车。”
下午云鸣请了假,陪她一起去找谷承雅。
袁家小叔也在家,他负责招待云鸣,叶荣欢就和谷承雅去了另一处。
“离婚协议他有苛待你吗?”谷承雅先问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叶荣欢怔了怔,摇头说:“没有。”
纪清河给了她很多东西,一点也没有亏待她,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是不想要的,是为峥峥打算才接受,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使这种阴招。
“那就好。”谷承雅说,“阿鸣是个很不错的人,忘掉清河吧,以后你会过得更好。”
叶荣欢不太想和她谈心,尤其是这个话题。
她单刀直入道:“我来找您,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要峥峥的抚养权。”
谷承雅闻言就皱了皱眉,接着又意料之中似的,“他不愿意把孩子给你?”
叶荣欢将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谷承雅。
谷承雅听完,脸色冷淡下来,想也不想就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叶荣欢离开后没多久,谷承雅就拨通了纪清河的电话,“你过来一趟。”
纪清河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收到了叶荣欢去找谷承雅的消息。
从公司出来,他看了眼腕表,吩咐了唐助理一些事,自己开了车过去。
谷承雅早就等着他,他甫一进门,就几乎是命令一般地道:“把峥峥的抚养权给荣欢。”
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纪清河。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纪清河已经看明白,谷承雅平时是个温和的性子,但是一涉及他和叶荣欢的婚姻,就变得强势无比,甚至有些尖利。
他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问:“妈,为什么?”
“为什么?”谷承雅皱了皱眉,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因为,孩子和荣欢在一起更好!”
“您之前说她离开我会更好,要我放过她,现在我就和她离婚了。您又说孩子也不该跟我在一起,这次我想要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为什么?您的儿子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你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可是你忘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想要让你的儿子重蹈你的覆辙?!”谷承雅语气有些尖锐地质问道。
她情绪激动,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的话让纪清河猛然变了脸色。
谷承雅深吸了口气,抬手遮住有些红的眼睛,“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把你留在纪子行身边。”
纪清河抿紧了唇,身体紧绷着,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良久,他开口,嗓音有些哑:“我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当初纪子行也跟我保证,会好好待你。”谷承雅漠然地说,“可是他做到了吗?”
纪清河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道:“妈,我是您的儿子吗?为什么您从来不为我想一想?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一切都该被否定,所以一个机会都不能拥有?”
看到纪清河眼底的难过,谷承雅怔了一瞬,可是很快她又扭过头去,固执地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这样的好我不需要!”纪清河吼出声。谷承雅颤了一下,态度却依旧坚定,张了张嘴,好半晌,她说:“我总不能让你去害别人。”
听见这话,纪清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在您心里,您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害别人?”
“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吗?!”谷承雅忽然激动起来,“你没有害别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觉得你和荣欢离婚都是我的错吗?就算我不插手,你觉得你就能和她天长地久吗?!不可能的!”
她红着眼睛,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憎恨,“你是他的儿子!你和他一样!你们根本就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
她直直地盯着纪清河,“你以为你这样的人、和你父亲一样的人,有人能永远忍受吗?你和荣欢之间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时间久了,她会没法忍受你,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我只是提前终止了一个悲剧而已!”
纪清河震动,没料到谷承雅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难过极了,就因为他身体里流着纪子行的血,所以她连他也一起恨上了?
谷承雅却还没有结束,她看到纪清河的反应,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你不喜欢他,可你是他儿子,你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都是……疯子!不配得到人的爱!”
“当初背叛他和人私奔的难道不是你吗?!他尽管之后做了荒唐事,可是之前做错了什么?!”纪清河脱口而出,第一次为纪子行说话。
“你根本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谷承雅情绪忽然变得更加激动,堪称歇斯底里,“他做了什么?!我跟人走都是他逼我的!都是他设的局!你以为那个疯子会任由我和人私奔吗?!你知不知道你吴叔叔怎么死的?!那个疯子、那个恶魔!他故意策划了那一切,想让我失去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想让我除了回来找他无路可走!我偏不如他的愿!我偏不回来!我偏不要他!我和其他任何男人都可以在一起,唯独不会回到他身边!”
说到这里,袁瑞可又说起她和袁家小叔是婚期,而后畅快地笑出声,仿佛大仇得报。
纪清河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冰凉无比,他艰涩地问:“您说的,什么意思?吴叔叔他……”
吴叔叔就是当初和谷承雅一起私奔的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纪清河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逃离了纪子行,过得很好。
可是没想到,从谷承雅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惊骇的真相。
私奔真相是一切都是他父亲策划的?吴叔叔的死也是他刻意设计的?
看到谷承雅的笑容,纪清河明白过来,这次回来,她不是想家了,不是想念儿子了,她只是回来报仇的。
“这就是您逼我和荣欢离婚的真相吗?因为觉得她终有一天会步您后尘?”纪清河艰难地问道。
“你和年轻时候的纪子行,一模一样。”谷承雅看着他,目光竟然有些冷漠。
纪清河感觉自己忽然间有些呼吸困难。
这话他无法辩驳,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的性格和对方几乎是一脉相承。
可是他不甘心、不服气,就因为这个,所以他不配拥有幸福的机会是吗?
忽然他笑了一下,“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让袁瑞可和我在一起。”
谷承雅抬手优雅地擦了一下眼泪,“她和荣欢不一样,和当初的我也不一样。”
还有就是她一开始就和袁瑞可谈过,即使知道未来的风险,袁瑞可也依旧心甘情愿和纪清河在一起。
良久,纪清河扯了一下唇,略带些嘲讽地说道:“您真是伟大。”
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的母亲早已经疯了,被他的父亲给逼疯了。
叶荣欢接到谷承雅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像是哭过,叶荣欢想关心两句,张了张嘴,话又没说出口。
“我和清河见了一面,不过事情还没有谈成功,你不要着急。”谷承雅说道。
那场谈话到最后,她情绪有些崩溃,早忘了一开始的目的,想起来的时候纪清河已经走了。
“没关系,多谢您。”叶荣欢说,和纪清河离婚之后,不管因为哪种原因,她对谷承雅,到底还是亲近不起来了。
挂了电话之后没多久,忽然又接到邵崇杉的电话。
没等叶荣欢开口,邵崇杉那边就急哄哄道:“荣欢你快来,清河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喝了酒他竟然约我飙车!他这哪里是飙车啊?他是要自杀啊!还想带着我一起!你快来,我有些招架不住!”
等邵崇杉说完了,叶荣欢才开口:“你该找袁瑞可。”
“啊?”邵崇杉还没反应过来,“又吵架了。”
“没有,离婚了。”叶荣欢平静地说。
话落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不知道是邵崇杉摔了自己还是摔了什么东西。
“什么?!”他在那边发出惊天巨吼,叶荣欢没防备,耳朵差点被震聋,急忙将手机拿开了些。
“你们离婚了?!什么时候?!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邵崇杉的声音有些愤愤,有些伤心,他没料到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他!
“昨天签的协议,今天办的证。”叶荣欢简单解释了,忽然听到那边传来纪清河隐约有些不耐的声音,没听清在说什么,似乎是在叫邵崇杉。
接着邵崇杉就和他吵起来了,说的也是离婚的事。
叶荣欢就道:“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那头邵崇杉反应过来,通话早已经结束了。
“我们还是兄弟吗?!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邵崇杉冲过去,看着已经坐在车里的纪清河,恨不得将一颗破碎的心捧出来给他看。
让他难过的是,他两个兄弟,一个没告诉他就算了,他平日里对叶荣欢好吧?可是她竟然也不通知他?!要不是今天打电话过去,这么重要的事他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他们之间的感情呢?都被狗吃了吗?!
“你们怎么就离了?!”尤其这件事让他无法接受,“我以为你们最多吵吵架再冷战一回的!”
纪清河淡淡道:“不合适,就离婚,有什么不对。”
“那你和袁瑞可——”忽然想到叶荣欢刚才的话,邵崇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纪清河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现在已经在筹备婚礼了,到时候不会忘了给你请帖。”
邵崇杉憋着一口气差点没闷死!难道他还能忘了不给发不成?!
这消息也更让他觉得玄幻,“袁瑞可……?!”
纪清河之后有多讨厌袁瑞可,他是知道的,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的一切难道不是做戏吗?为什么纪清河现在就要和人结婚了?!
“袁瑞可那女人——”
“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妻子,我不想听到你说她坏话。”
邵崇杉呛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纪清河别是脑子坏了吧?竟然还维护袁瑞可?
他抹了一把脸,不想谈袁瑞可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去了旧爱来了新欢,还很快就有婚礼,这么说你很开心啊?那今天闹的哪出?”
他被叫过来的时候就在想纪清河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要飙车。
几年前这的确是他们的爱好,但是之后改过自新就再也没碰了啊,纪清河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而且来之前还喝了酒,他也不怕多年不碰手生了一不小心从弯道上飞出去?!
纪清河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就是开心,所以想要发泄一下。”
邵崇杉:“……”
老子信了你的邪哦!
他看了看纪清河,又看了看,心想肯定是被离婚的事刺激到没跑了!还死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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