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弦显然没料到,石韦会如此强硬的“反唇相讥”。
这位两朝元老神色微微一变,却又淡淡道:“石御医救过老夫的命,老夫自然是感激不尽,但天下人皆知,我徐弦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石御医是怎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听得此言,石韦不禁哈哈大笑。
“老夫的话很可笑吗?”徐弦眉头顿一皱。
石韦收敛起笑容,不紧不慢道:“徐大人说你向来是对事不对人,可集贤阁那件事,徐大人又口口声声说绝对相信令公子的品性,如此一来,岂非又是对人不对事?徐大人这前言后语实在深不可测,下官是越听越糊涂了呀。”
“你——”
徐弦神情顿时一窘,却没想到石韦如此心思,轻易的抓住了他话中的纰漏。
一时之间,他竟是无言以应。
气氛僵持了一会,徐弦忽然哈哈一笑,表情一下子又变得亲切起来。
徐弦这么一笑,石韦也跟着笑起来。
“老夫只是跟石御医你随口说笑,你还当真了呢。”徐弦捋着胡须道。
石韦遂也道:“下官怎看不出徐大人是在开玩笑,所以下官也只是陪着说笑了几句,冒犯之处,还望徐大人莫怪啊。”
“既是说笑,岂能当得真。”徐弦摆手作无所谓之状,却又面露欣赏,“不过似石御医这般年轻的俊才,老夫最是喜欢,今后若是石御医有闲情,不妨来我府上多走动走动,老夫也好与你请教请教医术和诗词。”
石韦忙欠身道:“徐大人言重了,下官万不敢当,将来还得向徐大人多多请教才是。”
这徐弦既是说客套话,那石韦便陪着他演戏,虚言应付了一番后,徐弦方始客客气气的送他出门。
出往府外的路上,石韦的思绪难以平静。
集贤阁发生之事,乃至今日与徐弦的这番对话,让他见识到了这南唐朝中纷争的一面,在他看来,这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如今北宋虚视耽耽,南唐国势危如累卵,那李煜却还有闲情赋庸风雅,吟诗作对,朝臣们又各怀心思,暗流涌动,这般国家,不被灭了才怪。
先前石韦只是念着潘佑的一番热心,方才答应加入这集贤阁,不想一场意外之后,不仅出尽风头,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成了御医。
如今想想,这金陵乃是非之地,将来战事一起,更是危险之境,眼下虽然当了御医,一时的风光了,不过还是得尽快为将来南唐灭国后想好退路才是。
正思绪翻飞之际,忽然听到沿廊拐角之处,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石韦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侧出半个身子,悄悄的向那边看去,看到的是徐常青和潘紫苏,而且两人似乎还在争吵着什么。
“紫苏,你听我解释,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徐常青拦在潘紫苏跟前,一脸焦虑和无辜样。
潘紫苏面带失望道:“徐公子,我真想不到,你竟会做出那样下作之事,我真真算是看错了人,你快让开。”
看他这二人的情形,应当是在为集贤阁那桩事纠结。
徐常青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紫苏你真的误会了,我徐常青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莫非你真的认为,我会做那样不耻之事吗?”
这姓徐的正视着潘紫苏,眼眸之中是一片的坦诚。
“既然你没做,为何却要向陛下去承认,又会被陛下赶出集贤阁?”潘紫苏的怒色缓和了几分。
徐常青叹了一声:“这都是那石韦逼我的,他还威胁,若不是去向陛下承认,他就不去救我的爹爹。”
“会有这种事?”潘紫苏大吃一惊。
徐常青接着又道:“这都是真的,俗话说孝字当头,为了救爹爹,我徐常青只有自毁清誉,没想到,却落得个被紫苏你所鄙视的下场,我这心真跟被针扎一样痛呀。”
声情并茂,演得跟真的一样,徐常青啊徐常青,你要是在我那个时代,那就是影帝啊……
石韦暗讽之际,那边的潘紫苏却疑道:“你说是石御医威胁你,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常青双手一摊,无奈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他在陛下面前出了丑,急于为自己开脱,又或者是他嫉妒于我,故意想毁我名声,让我难堪。”
听得此言,潘紫苏却摇头道:“石御医绝不是那种人,我不相信他单是因嫉妒你,就会逼你承认你没做过的事,你这般牵强的解释,真的让我很难相信。”
听得她此言,石韦的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感动。
潘紫苏作势便欲走人,那徐常青急了,伸手便去拦扯她。
“你休要动手动脚,放开。”
“紫苏,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个姓石的不过是个出身下贱的小郎中,你怎会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我只相信事实,你快松手。”
眼见那徐常青举止无礼,死缠烂打不休,石韦岂能再袖手旁观。
当他便挺身而出,大喝一声:“放开你的爪子!”
一声惊喝,那二人同时震住。
徐常青回头一见石韦,惊怔之中,怒色油然而生。
而潘紫苏则是面露惊喜,趁着徐常青一失神之际,赶忙从他手下争脱,几步避到了石韦这边。
石韦挡在她的身前,目露鄙视,冷冷道:“徐公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对潘小姐这般动手动脚,不知你是何居心。”
徐常青眼中闪过一丝窘色,忙是干咳几声以掩尴尬。
稍稍镇定之后,他冷哼一声道:“石韦,这里可是我家,你竟敢对我指手划脚,你又是何居心。”
石韦不动声色道:“就算是在你家里,你也不能对潘小姐无礼,若不然咱们就去找徐大人评评理,看他怎么说。”
一听这话,徐常青马上露了怯意。
他眉头暗皱,忽又面露歉然道:“紫苏,方才是我一时激动,冒犯了你,还望你见谅。可我也只是想向你解释清楚,怕你上了这姓石的当,我真是出于一片诚心呀。”
老子人都已经在这里,你小子还装,找抽不是。
当下石韦亦不变色,只淡淡道:“徐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你向陛下认罪,那你可敢对天发誓,你当真没有推过我吗?”
徐常青想也不想,立时正色道:“我徐常青对天发誓,若我果真推过你,做过那等不耻之事,便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姓徐的还真是够狠,为了表明自己所谓“清明”,竟然不惜厚着脸皮下此毒咒。
石韦冷笑了一声,欣然道:“好吧,既是徐公子自认清白,那咱们现下就去进宫见陛下,请陛下来定度,究竟谁才是那欺君罔上之徒。”
此言一出,原本信誓旦旦的徐常青,立时便蔫了七分。
他万没想到,自己无形之中,又是中了石韦给他下的套。
要知道,当初可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恶行,眼下若再改口,岂非当初便是在欺君?
况且眼下皇帝正器重于石韦,就算是他去改口,皇帝也不一定会相信于他。
诸般利弊迅速的在心头权衡,徐常青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石韦却表情平静道:“徐兄既是坦坦荡荡,难道还怕去见陛下争一个清白吗?”
“我……这个……”徐常青吱吱唔唔,额间冷汗滚落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