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韦信手写了一首《虞美人》。
这首词的原本主人,正是龙座上的那位李煜。
曾经的历史上,李煜在亡国之后,哀思故国,便写了这首千古绝句。
据说,正是因为这首词才为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原词当中的那一句本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但若照搬下来的话,便反而会产生歧意,故而石韦灵机一动,把“故国”改为了“故乡”。
如此一来,这首词便成了一首思乡之作,一字之改,对整首词影响并不太大。
他将词写罢,一名宦官便上前捧着未干的墨迹,奉给了龙座上的李煜。
一想到这南唐国主李煜,欣赏着若干年后,“他自己”将要写下的词句,这将是何等有意思的情景。
石韦挺胸抬头,默默的观望着李煜,心中却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
李煜啊李煜,我本来是想抄首别的词的,谁让方才你要打我板子,那就别怪我戏弄你了……
集贤阁中的那些人,却不对石韦的那首词抱有任何希望,他们都等着皇帝看罢,不屑一顾的当场撕掉,然后下令杖责石韦,他们便可以看一出热闹。
李煜自己本身就是才华绝世的大家,尽管他手底下聚集了诸多文人墨客,但这些人当中,包括潘佑等近臣在内,文采能赶得上李煜之辈,却并无一人。
这么多年来,真正能得到李煜赞赏的词作,可谓凤毛麟角。
众人深信,那不名一文的年轻人,绝不可能是其中幸运的一员。
似乎李煜本身也没有多少期望,他只是随手接过那词作,微斜着头,随意的瞄了几眼。
只是随眼的一看,那张平淡的脸,却瞬间涌起了骇然之色。
那般表情的变化,石韦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李煜被“李煜”的词震住了。
李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捧起那纸词作,从头到尾,细细的味读了几番,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震惊变得惊喜,仿佛发现了天下难得的至宝一般。
须臾后,他猛然拍案,忍不住喝彩道:“妙极,妙极。”
这“妙极”二字,如同是晴天霹雳,将在场所有人对石韦的轻视都劈散。
“这么多年了,朕终于又看到一首绝世之作,此词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实在是妙极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齐刷刷的射向石韦。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不名一文的年轻小生,究竟是写了什么样的奇作,竟然会令圣上如此拍案叫绝。
石韦却只表情平静,面带着淡淡的微笑,坦然的接受着众人的侧目。
“此等佳作,诸位爱卿也好好欣赏欣赏。”
李煜兴致极好,遂令将石韦这首《虞美人》传阅下去,与诸人共赏。
众臣们看过之后,自然是无不惊叹,就连那先前提出要打石韦板子的徐弦,当他看过之后,脸上的那份冷峻,亦为叹羡所代替,不禁捋着白须赞不绝口。
即使是潘佑,先前已知晓石韦的才华,但当他看到这首《虞美人》之时,心中的那份惊讶,还是难以掩饰的流露出来。
唯有那徐常青,脸色却一片铁青,神情极为复杂。
那是震惊,亦是嫉妒,除了石韦之外,无人能够察觉。
李煜欣然起身走下龙座,来到了石韦跟前,笑问道:“你叫石什么来着?”
“草民石韦,字远志,拜见陛下。”石韦长身一揖,言辞虽然敬重,但语气却仍是那般不卑不亢。
李煜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何方人氏,祖上何人?”
石韦坦然道:“草民当涂人氏,祖上都是普通百姓,草民不过是一郎中。”
听得石韦出身平凡,李煜原本的那份欣赏的表情,似乎因此而暗淡了几分。
这时,潘佑却从旁道:“这个石韦不过一小小郎中,便能写出这等妙词,可见我大唐真乃藏龙卧虎,此是陛下之福也。”
潘佑这般一说,那李煜顿时又面露几分得意,点着头道:“不错不错,潘卿所言甚是,来人啊,给这个石韦赐御酿一杯,以嘉奖他这一首妙词。”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露出艳羡之色。
能得到皇帝的赞许已为不易,再得御酒的赏赐,莫说是石韦这么个平头百姓,就算是当朝重臣,也鲜有如此厚赐,这般莫大的殊荣,岂能不遭人羡。
石韦却只淡淡道:“多谢陛下赐酒。”
宦官将一杯酒端来,石韦也不扭捏,一饮而尽,嘴上赞着好酒,心中却想这所谓的御酒,也甚是一般嘛。
“潘卿,难得你如此用心,为朕觅得如此良才,同样该赏,朕就赐你玉带一条。”
这李煜果然是词人皇帝,只因石韦一首词,连同潘佑这个引荐之人,也一并如此厚赏。
潘佑谦逊了几番,欣然拜谢龙恩。
那老臣徐弦见状,却道:“陛下,这石韦这首词确实不错,不过方才他冒犯陛下之罪,亦不可不究,不然陛下的威严将何在?”
石韦眉头微微暗皱,他一时想不明白这姓徐的为何非要针对自己。
眼下他既已得到李煜的赏识,这地位便与方才大不相同,遂是出列大声道:“启禀陛下,草民方才并非有意冒犯陛下,只因陛下经过时,不知是何人在后面推了草民一把,才撞翻了砚台,玷污了陛下龙袍,请陛下明鉴。”
“竟有此事?”
李煜的脸色顿时晴转多云,目光刷的扫向了石韦身后那数名才子。
那几人被皇帝的目光这般一扫,本是不关己事却个个面露慌意。
反倒是那徐常青,明明是他所为,却反而表现得坦坦荡荡,神色与气度都一派平静自若。
“石韦,告诉朕,是哪个恶毒之徒故意陷害于你,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石韦回过头来,目光如电,冷冷扫向那徐常青。
正当他打算指名道姓,揭穿那徐常青时,猛听身后有人痛叫起来。
石韦和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声痛叫惊动,寻声看去,却不知为何,那徐弦竟是突然跌倒在地上,捂着小腹哀叫起来。
“爹爹!”本是一脸淡定的徐常青,见到父亲突然倒地,忙不跌的飞奔了过去。
石韦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却没想到这徐弦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的犯了急病。
那李煜眼见重臣突发疾病,早把方才之事抛之脑海,忙是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御医来。”
集贤阁内顿时乱成一片,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痛得不省人事的徐弦抬至偏殿休息,李煜和潘佑等几位大臣在内看护,其余之人则被屏退在正常之中。
诸人议论纷纷之时,那御医刘昆布已匆匆的赶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刘昆布一进门,便正好撞见了石韦,不禁奇道。
石韦淡淡一笑:“刘御医先不必关心我为何在此,还是赶紧去看看那位徐大人吧,再晚一步,我看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刘昆布满腹的困惑,却又没时间多问,只得怀着奇惑之心,匆匆的赶往了偏殿。
刘昆布进去之后,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又有几名御医陆续被传唤而来。
看这情形,那徐弦应该患病不轻,不然岂需几位御医齐来会诊。
约莫着将近傍晚时分,集贤阁中的众才子多已先行告退,石韦本也想一走了之,但想着潘佑今日对自己的维护之恩,岂能不告而别。
当下石韦便一直候在阁中,不多久时,终于看到潘佑独自一人出来。
石韦便迎上前去,询问那徐弦的病情如何。
潘佑摇头叹道:“徐大人这病甚是怪异,几位御医有的说是热结大肠,需用寒凉之药,又有人说是寒阻中焦,需当服温热之药,眼下他们还在内中争论,无法得出最终的诊断,我看再拖延下去,只怕徐大人他……唉——”
听得潘佑这一番描述,石韦的脸上,悄然掠过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