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兴起程赴燕京,而云昭也随后率亲卫离开兴灵,第一站便是剑关孟姚的卢城营的驻地,与云昭一齐随行的还有数名特殊的人物----韩江,普旺与别外四名幸存下来的蒙族军官。
韩江被云昭带到益州之后,并没有为难他,蒙族军官们被严密关押着,而他却在看守他的卫兵的监管之下,这一段时间几乎走遍了益州所有的地方。欣欣向荣的益州让他感到震惊,在蒙族内部,都有一个普遍的认识,那就是云昭以区区一州之力支撑着十数万大军,而且安庆军的军晌之高,伤残士兵的抚恤之高,不但远超蒙军,便连大越军也比不了,以这样对军队的投入,必然是穷兵黩武,对州内百姓的盘剥定然极为残酷,但韩江一路行来,看到的却是是另外一个版本,益州官员的办事效率,益州官员的清廉奉公,让他极度震惊,韩江是在体制内打滚了多年的人物,像在其它地方要数名官员甚至下数名官员才能做完的事情,在益州,一人便完成了。相对于蒙族那种官僚机构刚刚开始发展起来的新兴国家,在精兵简政方面都无法与益州相比,更不必提大越那庞大的人浮于事的官僚系统了。
这种高效率,便是让益州极大地减少了不必要的开支,百姓们的负担极低,云昭特别让韩江了解了益州的税赋制度,税种极少,除了粮食等还是严格管控的物资之外。其它的,益州几乎都已放开,便连冶铁,兵工等战略物资,在益州都属于开放性的。
在益州转了一圈,韩江的心更加沉重。
“韩江,这一趟走下来,感觉如何?”云昭侧脸看着韩江。笑问道。
韩江沉默片刻,“益州虽好,不是我家!”
“那里是你家?蒙元?”云昭冷笑道:“别忘了,你是大越人,骨子里流淌的是大越人的血,非我族内,其心必异。在蒙元,你们韩家也不是绝对的得到了信任吧?蒙元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你要知道。我肯给你们韩家机会,是想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能更快地将蒙元逐回大漠,其实有你们没你们,结局并不会有多大改变。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韩江看着云昭,半晌才道:“云都督,你如果想招降我。那就免谈了,你可以杀了我!”
韩江身后的蒋旭大怒。“王八蛋,给你脸不要脸。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举起硕大的陌刀,作势愈劈。
韩江看了一眼蒋旭,嘴巴扁了扁,“云都督,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在薄阳向你投降,是可怜我麾下上万儿郎不作无谓的牺牲。”
“你是一个明智的人,但亦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想问你,如果将来有一天,韩仲绝定向我投降,你会跟随他一起投降么?”云昭冲着蒋旭摆摆手,示意他放下刀来。
韩江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抬眼看着前方茫茫的大地,垂头不语。云昭亦不逼他,只是淡然地向前缓然策马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韩江抬起头来,“云都督,听闻你也是一穷户人家出身?”
“我的故事不是什么秘密!”云昭笑道:“数年之前,我还是一个打猎为生的穷家小子,吃了上顿愁下顿,今天不知明天的粮在那里。”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不知道爹娘是谁!”韩江有些迷芒,有些伤心,“一个偶然的机会,义父收留了我,从此我有了一个家,但是义父是一个极为严格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甚至很偏执,他极度仇恨大越朝廷,因为他曾为其付出了很多,但最后下场却很惨,他一心想着便是要推翻了李氏王朝,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云昭极认真地听着,在蒙元,韩仲现在份量愈来愈重,充分了解这个人,对以后的事情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我们几个到了义父的家,虽然再也不用为生计,为活命发愁,但每天我们仍然过得极辛苦,我们天不亮就要起来练习武技,练习马术,练习如何杀人,吃完饭便要读书认字,习练兵法,从早到晚,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因为完不成义父规定的任务,是要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的。我记得,最开始我们一共有十来个人,但最后,只剩下我们四个了。”韩江想起过往的童年,似乎心有余悸,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
“韩仲是想让你们变成他手中的刀!”云昭道。“你不恨他?”
韩江摇摇头,“不恨,要不是没有义父,我早就不知死在那个垃圾堆里了,何有今天?这是我的第一个有感觉的家。”
“但是前年,我成婚了,是义父作的主,我有了一个蒙人妻子乌云其其格,去年又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听你说,我老婆又怀了孩子了,最好是女儿,这样我就儿女双全了!”韩江笑了起来,“有了妻子,孩子,我才感到,原来真正的家是这样的。他们给了我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和幸福。云都督,可他们都是蒙人,我的孩子也流着蒙族的血液,我不可能背叛我这个家。我离不开我这个家,我的妻子,我的儿女,所以,我不会向你投降。”
看着韩江洋溢着幸福的脸庞,云昭的手腕一紧,乌云踏雪停了下来,家!韩江简单的一个字,让云昭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是啊,韩江为了家,宁可死也不愿向自己投降,而自己的家在那里呢?云家村的家没了,柔娘没了,家毁了,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
回望南方,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抑郁之气,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他在心里喃喃地道,李四,我会将你踩在脚下,柔娘,我会带你到你父亲和我母亲的坟前,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都督准备放我回去,我很感激,虽然我知道你不怀好意,但我能活着见到我的妻子儿女,我仍然很感谢你。”韩江转过头来,“你的话我会带给义父,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我已经做出决定了,都督,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到沙场上与你作战的,也许你会胜利,也许我会胜利,世事无常,谁能说得定呢?”韩江道。
云昭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心中一股不平之气压上:“家,我们每一个人都盼望有一个家,你是如此,我也不例外,韩江,如果将来你没有战死的话,我会让你带着你的蒙人妻子以及儿女回到大漠上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你想要有个家。为了你在如此境地之下,居然没有想过要抛弃你的蒙人妻子而自求平安!”
韩江诧异地看了一眼云昭,“多谢!”
“托你一件事情吧!是我的私事!”
“都督请讲。”
“卢城外五十里,有一个村子叫卢家村,我原来就住在那里,现在云家村已经没有了,整个村子都变成了坟地,我的母亲便葬在那里,现在那里还在蒙元的控制之下,五年了,我不能去替母亲扫墓,除草,你能帮我这个忙吗?替我去整理一下坟莹,烧上几柱香。替我说一声对不起!”
“一定!”韩江拱拱手。
云昭点点头,“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如果有一天再在战场相遇,我会很遗憾,但绝不会手下留情!”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亦如是!”
远处响起马蹄声,一股骑兵迎面奔来,飘扬的孟字旗表明了来人的身份,警戒的亲卫纵马迎了上去。
“就要到剑关了,都督就要放我走了么?”韩江问道。
“总得盘桓几天!”云昭笑了笑,“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不在乎这几天!”
“我明白了!”韩江点点头。
“都督!”孟姚如飞而来,翻身下马,亲自替云昭挽住缰绳,“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出来走一走,老是闷在兴灵的书房里,会把我闷出病来!”云昭笑道:“我这人就是一个穷命,不在外跑跑,不骑骑马,挥挥刀,便浑身不得劲,这一次准备在剑关到卢宁一线都走上一圈,瞧一瞧,看一看,犒劳一下士兵,鼓舞鼓舞士气!”
孟姚抿嘴一笑,瞄了一眼韩江,知道云昭在信口胡说,近期不会展开大的战事早已知会了他们这一级的将领,像他的卢城营,虽然担负着一些骚扰的任务,但于双方而言,这都是毛毛雨,而像霍震霆,苏定方,胡泽华,周广益等营现在连这些小仗也没得打了。双方都在修整,都在拼了命地攒劲儿,预备着下一次的大战,征北军是穷得打不了仗,而蒙军不仅穷,现在更是连出战的军队都成了问题,双方都打不起,便只能偃旗息鼓,想来燕京的兀达知道真相之后,会无比感谢已经过了苍江的程群,要是秦翼梁蒲四州没有被他搬干净的话,云昭是绝不会介意敲打一下对方的。
“都督,在路上走了好几天,想必也累了,请到我的大营好好歇息一下吧!前几天我刚刚派人护送郭长兴去往燕京了,前线已经停止了进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