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练习书法是需要有物质基础的。
学习书法,需要临摹前人名家字帖。在没有照相技术的古代,名家的字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到。不是世家望族,根本就没那个经济实力购买名人法帖。
因此,不少人都以授业恩师为标准,学龙像龙,学虎像虎,学耗子钻洞。而一个人的最佳学习年龄是五到十二岁。问题是,很多读书人的发蒙老师都是乡下穷秀才,也谈不上什么字体。
别说一般的童生,就算是很多举人的书法,看起来也是乱七八糟不成体统,实在是看不过眼。
为了不让人在看自己文章时产生歧义,很多人都照印刷体字一丝不荀地写,这也是馆阁体在科举场上威行一时的原因。
申时行乃是江南名士,家中也小有资产。再加上他才名极大,交游遍及天下,什么样的字帖没见过,甚至还北等泰山临摹先贤墨宝。
一手魏碑写得铿锵有力,一派大家风范。
看到卷子上的字,申时行暗暗有些得意,对胜吴节又多了一分把握。
其实,书法的事情吴节私底下也琢磨过很多次。他书法本就写得不错,会试前有一阵子用惯了铅笔,退步了一些。
发觉这一点之后,他又苦练了一月,总算将丢掉的东西又重新拣了起来。
本来,这次殿试他打算用宋徽宗的瘦金体的。这种新异的书法形式,肯定会让考宫们心中震撼的。
可转念一想这种如此规模的考试,不能太弄巧。瘦金体是好,可这玩意儿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不喜欢的,则觉得字体实在太瘦太陡,不够圆润顺畅。
想了半天,他决定用启功的书法。
启功是现代最著名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很是独特,一般人学书法都是从写“九宫格”或“米字格”开始,将方格分成若干的等份。启功发现问题就出在这“等份”上。道理很简单,因为每个字的“重心”不一定都在“中心”所以不能把每个字都一个模式地上下左右分为“三等份”。于是他采用一个更为符合字形结构的划分法,这便是由他首创的“五三五”不等份。这种字形上下左右的分量较大,中间的分量较小而不是“九宫格”那样的“九等份”。“五三五”不等份结构字体,便是他独创的“启体”书法。
虽说新异,却显得静穆大度雍容典雅 一派王室贵族风范。
这种字用在殿试考场上,自然最好不过。
除了对书法有要求外,殿试的卷子也有固定格式。除了开头的臣对臣闻之外,结尾出还得写下三个字“臣谨对”一篇文章就算完满了。
只要格式都对,这个进士就算到手了。
当然,如果你对格式一无所知,那可就是犯了殿试的大忌了对不起,进士功名没有了,直接发放吏部,授个七品的等职官。
开头结尾有固定格式不说 文章中还不得违式。
所谓违式,不过是遇上“天”及“帝、后、祖宗”等字,须提行,且必高出一二字书写,俗称抬头。
还有,明朝所有皇帝的名字都要避讳,比如朱字、嘉靖二字什么的……
吴节懒洋洋地抄着范文,到中午时分,总算将卷子做完。
转头一看,还有不少考生没有动笔。
这其中,还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原来,考生们因为没有草稿纸可用。就有不少人提笔在小案上写大纲,写得多了,小桌不够用,有的人甚至还将提纲写到自己的衣裳上面。
监试官们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就有人忍不住喝道:“体面些,都是要做朝廷命官的人,传将出去,百姓不敬,还如何代天子以牧民?”
说完话,就自己笑了起来。
吴节做完卷子,开始吃午饭,反正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依旧是冷餐,就一碗汤,几块饼子,却多了一盘公鸡。取意金鸡报晓,一登龙门,天下闻名之意。
考生们一大早进宫,大多饿了。反正也不用急着做卷子,也都跟着吃了起来。
一时间,满保和殿〖广〗场都是吱溜的吃食的声音。
监试官更怒:“划目稳当些,不象话。”
说完,几个监试的官员都是忍俊不禁,同时大笑起来。
伙食中另外还有一壶米酒,吃了块鸡肉,没盐没味,吴节就放弃了占皇帝便宜的心思,一仰首将那壶酒干了。提起卷子走上去,笑道:“抢头卷了!”
殿试不P蝴交卷时间,只要做完,随时可以出场。
就将卷子递给弥封官,弥封官嘿一声:“果然快,不愧是吴士贞,早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监试官们早就留意上吴节和申时行了,见他交卷,同时围了过来,一看,都交口称赞:“好漂亮的字!”
“了不起!”
“这字也不是什么么家的 体制,以前就没看到过!
“将比来,本官先临下来,带回家好生揣摩。
好字帖难得,那是可以传给后人的,顿时,就有考官四下去寻纸笔。
见吴节已经作完,申时行心中有些急噪,他本就同吴节有了争雄之心。他没想到这士贞兄表明上看起来一副愁苦模样,但卷子却写得这么快,真真让人佩服啊!
心中走神,正好写到一句“九边遂靖”时,却忘记了在靖字前面提行。也没有避“靖”字讳。
原来,靖字正好范了嘉靖的讳。
发现这一点,申时行心中懊恼,暗——声糟糕:光这个错误,状元就丢了。
吴节站在监试官身边 见弥封用将自己卷子上的姓名给封了,盖了一大堆印章,两骑缝章也没落下。这才肯定卷子不用誊录之后,这才向各官员一施礼,转身退场。
经过〖广〗场时考生们纷纷向他竖大拇指,吴节微笑着点着,一提衣服下摆,抬着头,背了了双手,潇洒地向遥远的午门走去。
交头卷可是一种难得的荣誉,其实,光这一点也能替吴节在考官那里有所加分。
吴节的背影消失在太和殿那边之后,其他考生们这才平静下来。吃饭的吃饭,作卷子的作卷子。
申时行心中郁闷大概计算了一下,光这一个靖字,就会让他从一甲上刷下来。
直接被点进翰林院的机会是错过了。
看来只能想办法将接下来的部分做得尽善尽美,如果还有可能在二甲中名列前茅,或许还有被点庶吉士,进翰林院的可能。
这次考试 只要不犯大错,人人都是进士。关键是能不能被皇帝点翰林,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将来在官场上能走多远,能有多大造化 甚至能否入阁为相的关键。
没有翰林院出身,头上就——透明的天huā板,无论你再怎么能干,做到封疆大吏就算是到头了。
要想为相 想都别想。
至于严世界藩以国子监出身入阁,那是特殊情况,大明开国两百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位,还声名狼籍,为世人所不齿。
“罢,再不能走神,是成是败,就看接下来的了!”申时行一咬牙,将心绪平静下来,也不吃饭,慢慢地作起文章来。
他却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自己本应该中状元的。就算在这个时空,如果不犯这个错,同吴节也是能争上一争的。
只不过,一个靖字,让他退出了竞争者的行列。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翅膀吧!
吴节饿着肚子走了半天,总算到了午门,早走出了一身汗,肚子也咕咚乱响。
守门的兵丁见吴节出来得如此之早,一脸惊讶,要知道,很多考生不挨到下午是不会出来的。像他这么早交卷的,以前还真没看到过。
午门外,早有几顶招揽生意的轿子等在那里,见吴节出来,风一样冲上去:“老爷去那里,可是回府?”
吴节点了点头,报了自己家的地址,上了轿。
这一路并不安静,轿夫的话多得吓人,先猜吴节是来参加殿试的进士老爷,说是从这宫门里出来的大多身着朝服,一身便装的,只能是考生。
然后又问吴节考得怎么样,又向他打听考试题目。
在问清楚题目之后,又问吴节的姓名。
然后一通赞火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吴大人,你的诗词我可是仰慕许久的了。
所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进去,说是怎么写的诗,请吴大人不吝斧正云云。
想不到这个轿夫也懂诗词,惊讶的同时吴节接过去一看,居然是几首打油诗,什么“天上龙王”、“地上阎王”、“喝一声开道,我来了!”之类的东西,真真是不堪入目得很。
只得胡乱地应付了几句,说“写得不错。”了事。
那轿夫得了吴节的夸奖更是得意,又开始说起来官场密辛,确实道听途说。
吴节听得心气浮躁,这家伙实在太能说了,简直就是后世的北京出租司机,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
肚子饿得难受,有要听他胡说了这么久,真是无奈啊!
到了家,蛾子见吴节回来得如此之早,又一脸郁闷,大为惊讶:“老爷,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