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华帝国外交部。
自从俄国内战爆发,〖中〗国外交部就成为了整个东半球的外交中心。每天,戴着高筒帽,身着燕尾西装,系着领结,提着斯提克的英法外交家,配着铁十字勋章,戴着普鲁士单边眼镜的德国外交家,身穿宽袍戴着奥斯曼式小红帽的土耳其外交家,身穿合体西装,提着手提箱的美国外交家出出进进,把各大强国的意图带来,又带回这个东方帝国的回复。每一次会面,也许就会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衍生出一系列有意无意的变化。
目前压力最大的,首先就是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
尽管中俄和约已经缔结,伦敦方面算是松了口气,开始动用各种手段支持沙俄政权“剿灭叛匪”但对于朱尔典来说,麻烦并没有减少多少。
〖中〗国人似乎吃定了英国人面对赤俄和内部左翼的牵制,以及德国的虎视眈眈,无法对华采取强硬要态,在亚洲问题上步步进逼。
〖日〗本,朝鲜和俄罗斯的远东,西伯利亚也就罢了,但〖中〗国人饮马里海,尤其是对暹罗的公然宣战,则是狠狠抽了大英帝国两记响亮的耳光。
中亚也还罢了,毕竟波斯和阿富汗的北部属于俄国势力范围,英国人的手想伸到河中却是有心无力。可暹罗,虽然一直生活在中英法的夹缝之中,可私下里英国人一直把它作为牵制〖中〗国的棋子,并且就在英国的卧榻之侧。可现在〖中〗国人却大摇大摆地冲了进来,公然占据了整个暹罗!
特=艾略特ˉ默里ˉ基宁蒙德伯爵一再要求驻印度英军总司令基钦纳子爵出动军队阻止〖中〗国人,但这位〖镇〗压了苏丹,打赢了布尔战争,并且以绝对坚定的意志和冷酷的品格著称,被英国陆军界称为“大首领”的陆军元帅,当即给与拒绝。
基钦纳子爵在发给伦敦陆军部的电报中明确提出“驻印英军无法与〖中〗国军队较量…彼此实力相差悬殊,我们没有做好战争准备”。他明确表示“印度内部有很多不稳因素,目前能维持住殖民地不发生可怕的暴乱就已经是胜利”。
对此,伦敦陆军部表示了认可。
看一看〖中〗国人在对日俄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战力,听一听印度国大党喊出的口号…再想一想驻印的十几万殖民地军队,尤其是下层军官和士兵都是本地人,一旦〖中〗国人弄出“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印度解放”之类的东西………………
海军部的意见也很直接;目前无法在太平洋地区挑战〖中〗国人的海权,除非可以拉上美国和法国,并且假设德奥意不趁火打劫。
意识到自己的手里并没有什么真正管用的底牌,朱尔典依然不得不去完成一系列在他看来属于“天方夜谭”的外交任务。
首先,伦敦外交部要求他“迫使,或者说促使〖中〗国人从中德接近回到中英同盟为基调的外交轨道上来”;
其次…要求他“促使〖中〗国人承认大英帝国于亚洲既有之利益不得受损”;
然后,伦敦外交部要求他进一步“促使〖中〗国人出让更多的权益,无论是其本土还是新占领土,以及他控制的东亚小国”;
再次,他还需要“促使〖中〗国人在东北亚出让一个港口与皇家海军…以便就近遏制德国海军远东舰队;
这还不算,伦敦方面还转移过来很多其他内阁部门的意见“要求〖中〗国人对英国商品减免关税”“务必请〖中〗国人提供一部分其新装备的技术资料,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请〖中〗国人保证,不以武力侵犯南洋地区”………………
在朱尔典看来,这些人“纯粹是在说梦话”…他恨不得在伦敦白厅怒吼一声…“你们都该到这里看一看这是个什么国家,然后再讲话!”
一想到这些“比说服匈奴人从东罗马退兵”还要困难的外交使命…朱尔典恨不得马上发出电报辞去公职。
副手阿斯顿勋爵也有些束手无策。
〖中〗国方面表现出来的强势,俄国的崩溃,以及德国目前不遗余力地拉拢,都让深陷布尔战争之后财政困窘,经济困难的英国在远东面临无牌可打的窘境。
朱尔典在冷静下来之后,决定把这些外交要求进行分类和排序,优先确保重点问●。
毫无疑问,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保住中英同盟,并力争离间中德两国,以便于大英帝国集中力量优先解决或压制住德国的挑战。
当然,如果〖中〗国人冥顽不灵,那英国是否需要作出断臂的决心,牺牲一部分近东和非洲的利益来拉拢德国,再拽上美国和法国,结成泛日耳曼同盟来共同对付黄祸,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
秉持这个信念,朱尔典开始盘算手头的筹码;
他可以用来兑换利益,争取〖中〗国好感的,无非是承认〖中〗国的既得利益,归还香港以及上海租借地,允许〖中〗国在伦敦再次发行债券筹资,放松对〖中〗国精密机床和试验仪器的出口限制罢了。
可〖中〗国方面会就此罢手,放弃德国,一边倒地转投英国的吗?
他细数过〖中〗国人可以用来杯葛的筹码;
印度斯坦的独立〖运〗动,这是大英帝国的命门,一旦出了问题,英帝国的全球秩序就面临崩溃;
对圣彼得堡红色苏维埃的支持。如果〖中〗国人继续以转口贸易对苏维埃供应物资,那么俄国内战可能无限持续下去…而英法的左翼也将对政府施加越束越大的压力;
对缅甸所谓流亡政府的支持。自1783年英国出兵缅甸,南洋〖总〗理衙门出人意料地宣布“对缅北实行保护性占领,确保中立”以来,〖中〗国一方面对原“藩属国缅甸”北方领土ˉ克钦邦,实皆省,惮邦等行使“保护性占领”并在北京拉起一帮“缅甸临时政府”和英国人对簿公堂,另一方面把这些领土直接归由云南省“管理”。
对英属马来亚华人移民的鼓动。一旦在英属马来亚发生华人独立事件,英国就是进退维谷;这里很大一部分领土是从暹罗割取的而人口中华人比例已经很高,现在〖中〗国的军队就驻扎缅甸北部和暹罗,第二舰队也回到了湛江本营。一旦英属马来亚有变,打着“护侨”的名义,〖中〗国人的军队和舰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干涉”。
中德军事同盟。
这是让英国人最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尽管这两个帝国还没有正式结盟,但从外交到军事,再到经济和文化领域的紧密结合,已经让不列颠举国上下为之震撼。德国的野心,威廉二世那饕餮一般的胃口,在英国早已是路人皆知。
底牌事实上不存在,单纯的利诱力度不够,要出卖南洋伦敦又不允许,再说那些地方还牵涉到荷兰和西班牙以及法国,朱尔典就只好在利诱之外再带上空洞的威慑同时努力把美国大使罗克希尔拉过来,再带上最近有点灰头土脸的法国公使康德,形成了一个“远东俱乐部”努力形成一个“共进退”的局面,并频频向德国方面挥舞橄榄枝建议“共商白种人在远东的利益问题”。
这个时候,英印方面的情形已经不容乐观。
〖中〗国在北方对俄作战的完全胜利,终于让原本已经热血沸腾的印度国大党彻底震惊。激进派的提拉克分子也好,温和派的甘地分子也好,这个时候都没有其他选择。
继提拉克以“私人身份”来〖中〗国“旅游”在北京秘密会见了多位中华帝国要人之后,甘地也应“〖中〗国几所大学的邀请来华进行学术访问”马不停蹄地在〖中〗国走了一圈。
在英属印度殖民地中俄停战协定传来所有印度市民欢欣鼓舞,纷纷上街游行庆祝打出的标语让英印当局触目惊“黄皮肤打败了白皮肤!”
“亚洲人的胜利!”
“欧洲的归欧洲人,亚洲的归亚洲人!”
一阵喧嚣之中,英印当局马上首先给军队发额外军饷,并动员所有的英印军人再次宣誓忠于英王陛下,又特地从亲英的拉纳家族控制的尼泊尔王国招募了一大批墩尔廓军队,用意如何,路人皆知。
在尼泊尔,在满清衰落之时通迂兵变自封宰相,世代把持尼泊尔朝政的拉纳家族,与王室本来就深有龃龉。现在眼看〖中〗国势力大兴,国王也派遣密使穿过喜马拄雅的山口,前往拉萨联络中华帝国方面,请求“天朝派天兵驱逐权相,复尼泊尔朗朗乾坤”。即使是首相拄纳,面对北方强国的压力态度也开始有些暧昧。
形势的变化让朱尔典没有了其他选择。他清楚,如果放任这把火燃烧下去,英国在印度上百年的统治就要化为灰烬;可如果〖镇〗压,那这把火很可能会引来真正的灭世审判;〖中〗国人的百万大军,以及德意志ˉ奥地利联盟在欧洲的铁蹄。再想一想那个明显站在德国一边的土耳其,即使是最为矜持自负的不列颠外交家也要不寒而栗。
多米诺骨牌已经倒塌。
〖日〗本投降是第一张,中德结合是第二张,俄国的崩溃是第三张,大英帝国在远东苦苦构建的三国互相牵制,互相敌对的势力平衡,在〖中〗国强悍的陆海军武力面前就这样连环倒塌,而强悍的日耳曼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加入避场游戏,更让不列颠人投鼠忌器。
朱尔典的使命已经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悲壮色彩。
“我认为自己就像古希腊悲剧中的主人公…”这位老练深沉的苏格兰裔外交家在自己的日记冲不无苦闷地写道“我不知道自己终将成为普罗米修斯(最终获得拯救),还是终将成为俄狄浦斯王(无法摆脱宿命的悲剧)。因为,我有挣扎的〖自〗由…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经过一系列的外交试探,往还,朱尔典终于在七月六日发出了第一个外交提议“发布中英外交联合公报,对双方的一些共同问题发表声明”。他认为,内容至少应包括“两国对于亚洲事务的责任分担,对于俄国问题的态度,对于泛西太平洋地区的安全和经济问题对于两国国民在各自本土和属国,殖民地的待遇问题,以及香港和上海租借地的问题,对于两国争议领土利界问题,缅甸流亡政府问题”等等。
在郑宇看来,这里边除了要实现中英两国在敏感问题上的互信避免冲突,也是英国人试图在中德之间打入一个楔子,让多疑的威廉二世产生“〖中〗国人两面三刀,在左右逢源”的印象,以离间中德关系。
不过,这个提案倒也不是没有意义,至少等于英国从书面上承认〖中〗国的既得利益,而且〖中〗国也通过对英国利益的承认,让英国国内的“黄祸”论得以缓和政府所承受的压力也会小得多。
郑宇自认步子走得很稳。
他通过把握俄国局势变化的节奏,掌控了整个事态的推演。通过对印度民族主又力量的煽动和支持,他又开始掌握了一些对英国人来说最致命的筹码。他他依然是冷静的,他理智地计算着自己这一边力量的上限和下限,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边界所在。
他并不焦急。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这个国家需要把这一次的胜利成果认真地消化吸收,也需要对内部问题进行强有力的改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力量会越来越强,而已经日过正午的欧洲文明则会逐渐由盛转衰。当那一场宿命的大战爆发,欧洲列强就会集体让出权力的宝座,而太平洋两岸的两大新兴国家则会粉墨登场,开始新一轮的霸权竞赛。
这条路径无比清晰,他从未怀疑。
〖中〗国外交部随即与英国使团展开了会谈。
反复的机锋争吵口蜜腹剑的厚黑往还,大英帝国的外交老手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越来越自信的〖中〗国外交人员也是绞尽脑汁。
这是中英外交史上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交锋。
两国的外交人员私下里将这一场艰苦的谈判称为“战争”并非没有道理;论起双方观点的对立,态度之强■乃至言辞之激烈,实在是两国长期以来的“伙伴”关中闻所未闻。
英国人从未打算轻而易举地让〖中〗国达成目标。
〖中〗国人也不打算在如此有利的形势之下失去唾手可得的利益。
双方的冲突在谈判的第四天达到顶点,对“东方帝国主义”忍无可忍的英国代表团集体退场,朱尔典宣布“会谈无限期推迟”。
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中〗国外交部长方石坚紧急提请召开御前国务会议,内阁与皇帝本人闭门磋商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坚持。
转机很快到来。
在之前俄国内战期间,奥匈与德国联手进攻独立后的原俄属波兰,结果组织涣散士气不佳的奥匈军队一度被奋起反击的波军大败,最后靠了德国人的帮助才算稳住阵脚。
尽管时候奥匈根据约定获取了部分波兰领土…这次的军事败北却让奥匈皇室和军部脸面无光。
作为一个多民族,多元文化共存的帝制联邦,奥匈皇室在这样的军事失败面前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重振声威。
他们选择了早已是奥匈“托管地”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
这两个地区,在|8788年巴尔干战争之后,按照柏林大会的决议,由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委托”奥匈管理。
一九O六年六月二十八日,奥匈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在奥匈帝国“国庆典礼”上“欣然宣布”奥匈帝国决定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正式归入帝国领土”。
这一突如其来的声明不但让正沉醉在对俄“胜利”的君士坦丁堡迎头挨了一闷棍,也让最近志得意满的柏林方面措手不及。
德国首相皮洛夫紧急约见奥匈大使,询问情形。奥匈大使表示“纯属帝国内政”“只是将既成事实确认下来”。
土耳其方面,土耳其青年党群情激奋,但隔着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希腊等国,再加上这其实就是早晚的事,也只有无可奈何。
伦敦和巴黎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奥匈帝国的这一举动,很明显是趁着巴尔干斯拉夫人的总后台俄国内战,开始向南伸展触角吧尔干的得失直接影响着英法的全球布局;一旦德奥与土耳其取得直接的陆上联系柏林ˉ巴格达铁路就等于全线都落入中欧集团的掌控。
不但英法与俄国的联系被截断,德国军队还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土耳其的农业物资和矿产资源,乃至直接与土耳其展开军事合作,随时可以进攻驻埃及的英军,切断苏伊士运河,乃至从奥斯曼帝国经波斯进攻印度。
面对如此情况老练的英国外交家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o
接下来的谈判异常顺利。
《中英联合声明》很快缔结;
(|)中英两国认同,维护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和平与秩序符合中英两国的共同利益,并愿意为此作出努力,《中英同盟》将作为两国共同的行动准则;
(2)大英帝国承认中华帝国自|8961年以来与各国缔结的条约具备完全效力,并认可〖中〗国通过条约所确定下来的各方面权益;
(3)中华帝国承认大英帝国于印度斯坦,英属马来亚,英属北加里曼丹,澳大利亚,新西兰群岛等地方目前拥有“不可置疑”的主权;
(4)大英帝国愿意就香港租借地和上海租借地的问题与中华帝国进行谈判并“愿意在两地民意认同的前提下”将两地归还中;
(55)中华帝国承诺与英属领地居民的交流仅限于经济和文化领域,不涉及政治军事范畴;
(6)大英帝国承认中华帝国于“中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地区,在当地华人利益问题上具有“发言权”;
(7)大英帝国和中华帝国承诺,对于自身主权所及范围之内,于对方国民的合法权益给与完全的保护;
(88)大英帝国认同西藏为中华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华帝国拥有完全主权,大英帝国放弃对于锡金的领土要求;
(9)中华帝国承认,84年英国和尼泊尔签署的《塞哥里条约》,|年英国和阿富汗签署的《干达马克条约》,65年与不丹签署的《辛楚拉条约》拥有完全效力;
(pO)中华帝国承认英帝国目前于原缅甸王国实际占领区拥有完全主权,大英帝国承认中华帝国于原缅甸王国实际控制地区拥有完全主权,中华帝国取消对于缅甸王国“流亡政府”的承认而英国政府宣布放弃对于上述人员的通缉并保证其人身安全;
(||)中英两国认同,应立即展开全面的勘界谈判“尊重历史,以传统的行政权力分割线为基-础的划界原则是合适的”;
(2)中英两国一致呼吁俄国交战双方“迅速达成和平,结束俄罗斯人民的苦难”。两国再次确认,俄罗斯沙皇陛下领导的俄罗斯帝国政府是俄国唯一的合法政府;
这份联合公报,让两国忧心忡忡的精英团体都是松了口气。
在〖中〗国方面,经历了与日俄方面惊心动魄的一年激战,尽管是大胜,又割取土地无数,但战争期间的提心吊胆,惨痛的伤亡,国家财政上付出的代价,以及每个人曾经承受过的重税,物资配给,战时管制,都让大部分国民渴望和平,而不希望很快就与另一个更加强大的国家发生战争;
在英国方面,习惯了“不列颠和平”秩序下富足生活的英国人,也并不希望跋涉万里去远征一个东方强国,尤其是这个国家把“俄国打得粉碎”还有余力“打垮了〖日〗本人和暹罗人”更不要说这个帝国“随时可以从英国的盟友变身为德国的盟友”。对很多英国人来说,尽管心中有所不甘,却也默认了东亚从此属于〖中〗国独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