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暴雨来得快散得更快,一俟雨停,巴夏就快步来到黑龙…
〖中〗央,挥动铁铲开始打洞,下面到底是不是路,打个洞自然知道。
齐尚暂时也顾不得惊讶,跑上前给搭档帮忙,两个人动作奇快,不长的功夫地面上就见不到两人的踪迹了,宋阳等人围拢过来,这种“专业,事情旁人做不来什么,但至少也还能帮他俩运出废土。
洞是斜着打的“坡,平缓,小捕又纳闷了,她有个好处,不懂的时候一般不会装懂,大都是要问出来:“为什么不是竖直着向下打?
斜着打要多挖许多……”
宋阳虽然是外行,但这个道理也能明白,笑着应道:“又不是打井。若是竖直上下,挖到最后人不得掉下去啊。”
“盗洞。中,齐尚的声音憋闷着传来:“侯爷明见,斜着打稳当,等打通了能先探头探脑地看看”干活也不耽误他说话,帛夫人从一旁无奈道:“闭嘴,干活!”
洞子越挖越深,一直忙到天色全黑,巴夏满身泥巴地返回地面,暂时并不多说什么,取了刀子、绳子、火折等应用之物,再返回洞中…又等了足够一个时辰,巴夏重新回来,对宋阳等人点了点头:“打底了,跟我来。”
腌腊,自泥洞中斜斜向下爬行,巴夏在最前,宋阳紧跟其后,临时打出的洞穴狭窄,身前有个人挡着,宋阳完全看不到前方,只能跟着低头向深处爬,大约十数丈的距离后,巴夏停了下来,转回头说了声:“到了,我先下去。”随即双手一撑,整个人向前窜出。
宋阳眼前也豁然开朗……,………正如地面上显出的模样,在地下,有一条宽阔隧道,不算平坦却足够敝亮,就是两架马车相对而来,也能从容错过。
宋阳学着巴夏的样子,回头对身后人打了个照顾,纵身跃入隧道。其他人也都如此陆续而入。
齐尚早就下来了,正举着火把仔细打量四周,脸上浓浓都是疑惑,见宋阳下来,他皱眉开口:“侯爷,不对劲啊。这条地路挖的实在太规矩了。”
说着,先跺了跺脚,示意宋阳留意脚下:“外面刚下过大雨,按理说地路上至少得有齐腰的积水,可您看,脚底下就是泥泞了些,根本看不见水:“说着,他又向上一指:“咱这离地面大概七丈多、不到八仗的样子,算是挺深了,可您使劲吸口气试试,空气新鲜得很,一丁点邪味都没有。”
宋阳点点头,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条随道无论是通风或排水都做得极好,工艺精湛工程严格。
“再就是这条隧道结实”齐尚的话还没说完:“我刚才大概看过,有直粱有斜檩、还有承重井,做得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一看就知,是汉家开凿随道的工艺,这才能撑了七年没有坍塌。”
先前齐尚对于“地下至多有些狭小地路,的判断,最重要的依据来自土猴子的“工艺水平。。
地表结宴,也不是说地下就一定不可能有大路或者大穴,但关键是,土猴子不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咱就说这条隧道,它是什么时候建娄的?”齐尚随手拍了拍随道侧壁:“土猴子祖宗出山前?不可能,那时候他们都是野人,抓到个地鼠估计都不知道烤熟了再吃,从哪学来的汉家手艺。”
“或者是土猴子后人回山后建的随道?那时候他们学会了汉家的技艺…还是不可能!”齐尚自问自答,说得挺来劲的:“木恩奶奶说得明白,他们回来后被山溪蛮打了个乱七八糟,就剩下几人,再除去老弱病残,还能有多少青壮?凭着那么少的人手,要挖这样的随道,十年也未必能挖出去二里。而且从眼前的痕迹能看得出,这条隧道开凿的方向,是从咱们这往着山深处挖过去的……就算土猴子都吃苦耐劳,铁了心要挖一条好路,可是工程在那摆着了,他们要干这个活,伐木、挖土、引水等等,非得把地面上搞得乱套不可,要知道那会子地面上还有山溪蛮的营地,蛮人能容他们这么一通折腾?”
跟着,齐尚又补充道:“再说,也没听山溪蛮老祖宗提过,土猴子回来后有过大兴土木的劳作。”
好一番长篇大论,宋阳笑了,转头看了帛夫人一眼,七上八下是人家谢门走狗的人,又尽心尽力地跟着忙活着,宋阳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什么,而帛夫人苦笑摇头,对齐尚道:“有路你就走,想这么多做啥?”
齐尚想了想,也笑了:“是这么个理啊,走着瞧呗,咱不是做学问的。只要搬了金子回去,我一辈子想不通这随道打哪来也照样吃得香睡得着。”
众人商量了下,从燕子坪来的八人小队继续前进。木恩及山溪秀暂时留下,一是守住退路随时接应,再就是宋阳担心前面会有机关陷阱,万一出了状况难以照顾,反倒添乱。
小队检查过随身应用之物,人人带了兵刃,就连小捕也挂弩背刀。
帛夫人和七上八下走在最前,探索着可能存在的机英暗箭:罗冠擎弓跟在身后,相距几丈距离,众人中以他修为最高、反应最快,前面三人一旦遇险,他能立即出手救援:宋阳和小捕紧跟在罗冠身旁:最后顾昭君与南荣押队,一行人打起火把就此出。
道路宽阔,比着想象中好走了不知多少倍,但行程不算太快,最前面三个压住了步子,边走边探不敢有丝毫大意,就连齐尚都闭上嘴巴顾不得说话了。
这条隧道建造得的确规矩,两面侧壁上都还设有放置火把的铁栏,只是年代久远,早都腐朽了,伸手一碰便告散落。
走了不多远,隧道中的空气就明显变得潮湿起来,且在呼吸间,多出了一股腐朽的臭味,众人在上面的时候曾探过周围的地形。知道山溪蛮古营地毗邻着一座方圆惊人的沼泽塘,估计远古时是一座大湖,不知为何渐渐干涸,变成现在的泥沼地,现在这条随道应该正从下方通过沼泽。
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巴夏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数着步子,每走出二里,便回头告知一声,就如此,换过两次火把,几个人沿着宽宏地路一直向前走出六里有余,眼前的情形终于有了变化:随道中多出了两堵墙,横亘于随道……
都是矮墙,大半人的高矮,厚重且结实,两墙前后交错,相隔三丈。
近处的这面墙从随道左壁筑起,但并未完全封堵随道,而是延伸到右壁前六尺处就停工了,留出了能供两、三人并肩通过的空隙:稍远的那面墙也是如此,只不过筑墙的方向截然相反,是从右壁开始筑起的…墙不是拦路用的,只是众人通过这里的时候,要绕着墙走个“之,字。
何况这么矮的墙,就是娃娃也能翻过去。
齐尚又变得好奇了,皱眉道:“这是啥意思?怕咱光走直线走烦了?”继而又开始喋喋不休,上嘴唇和下嘴唇讨论着两堵墙的用处,………,再向前走过一里,又是两堵一模一样的结实矮墙。
情形古怪,众人走得愈小心了,小捕最没出息,一手举着火把,另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刀子拔出,可是走不多久后,就觉攥着刀子居然还不如拉着宋阳袖子让自己来得更踏实,又悄悄地还刀入鞘,去抓心上人的袖子,结果却迎上了宋阳暖暖的手掌,让她心头一喜。
又是一里,隐隐看到前方两堵矮墙横亘第三次了,小捕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绕圈子。一成不变的笔直隧道、反复出现的矮墙,正恍惚着,宋阳忽然低声提醒道:“前面有尸骸,别惊慌。”
宋阳的目力比着小捕强许多、看得也更远,这一次,在两面矮墙周围,散落着些大量尸骸,皮肉早都腐烂殆尽,连骨头都朽,东一块西一根混在地面的淤泥中。
最前面的“七上八下。也告停步,蹲在矮墙下,摆弄着四周的尸骸。
宋阳拍了拍小捕的肩膀,自己靠上前,和盗墓贼一起检查尸骨,死在此处之人几乎无一例外,眼窝深陷、身骨矮小而手骨粗大,莫说是仵作,就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死者并非汉人,应该是土猴子。
站在矮墙旁再往随道深处望去,地面上隐约可见还有尸骨,宋阳等人大概上前检查了下,和矮墙附近的遗骸一样,早已化作枯骨的亡者都是土猴子,姿势扭曲、身上的锐器创伤仍清晰可辨,显然都不得好死,是在搏斗中被杀的。
齐尚废话太多,但脑筋也着实算得灵活,先检查尸骨,又端详矮墙,手上在墙头摩挲了一阵,笑道:“这里的墙不光滑,尽是些刀削斧凿的痕迹……,娘的,总算是明白了。”
顾昭君点了点头,跟着开口:“难怪这条随道都是汉人的手艺。”宋阳随声搭腔:“根本就是汉人开出的这条路!”
估计着自己的糊涂“王妃,又得问,宋阳这次没等小捕开口,就笑着反问她:“想通这两堵矮墙是做什么了?”
本打算自问自答,可刚刚“自同。,还没来得及“自答”小捕就点着头应道:“这个叫做“封步”其实就是之字双垛,阻挡敌人袭击、冲锋时候用的。”
每隔一里就筑起的两面墙,高矮正适合射击、厚重足以抵挡普通冲撞、长短不会封住道路但能大大延缓敌人冲锋的速小捕好歹也是将门之女,以前在家里曾听人提起过这种“工事”但刚刚没想起来,直到此刻见到了战斗痕迹,才恍然大悟。
其实“封步。现在也能经常见到,大军野外扎营时,出口处仍回设置起这样的“之字双垛”不过这一行人里要么是草莽背景,要么是门阙出身,对兵家事情全不了解,若秦锥随行,早就认出来了。
宋阳全没想到小捕会抢答,而且连准确名字都说出来了,满是意外地“咦。了一声,而小捕面带得意,眯着眼睛冲他一挑下颌,好像挑衅,可更多的却是俏皮。
这次糊涂公主福临心智,从她认出箭垛之后,再联想着木恩的传说、来时所见,立刻融会贯通想通了整件事。
帛夫人刻意讨好公主,凑趣着追问:“这一路的情形还请公主示下。”
没想到的,小捕嘻地一声笑:“帛夫人别逗我,连我都想明白了,不信你们谁还想不通。”公主殿下从不妄自菲薄,但是心里明白得很,能跟在宋阳身边一起做事的人,怕是没有比自己更不聪明的了。
小捕谦虚得很不过她好容星“想通了。一次,宋阳又哪舍得不让她说,接口笑道:“还是请你说一说,大家也再印证下,看看是不是都想得一样。”
宋阳开口,小捕也不再客气,直接给出〖答〗案:“七年前山溪蛮搬走,再过四年,一支汉家精锐大军来到这条随道不是土猴子挖的,而是汉军挖的兵道,因为要容大军通过,所以才会挖的如此宽敝、
结实。”
“从山溪蛮的旧营地,本就有一条地路通往土猴子的巢穴,不过那条路多半如齐尚所说,狭窄、崎岖。如果真是那种只能一个挨一个排队走的小路,土猴子只要守住一头,完全就是来一个杀一个的局面,汉军太被动。。”
“那队汉军进山前应该就早有准备,随军有出色匠人,干脆循着故道遗迹打又重新挖掘了一条宽宏大路,要知道,原先的地路也经过沼泽, 汉军想要找到土猴子的巢穴从地面上是没法追踪的,只有不计时日不计辛苦的挖随道。另外自己挖路前进虽然缓慢,但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原先土猴子设计过什么机关埋伏,也都没用处了。”
“说白了,这事有点像大蛇吞小蛇汉人沿着最初的小路,扩建出一条大路。等这条随道渐渐靠近土猴子巢穴时,汉军开始谨慎起来为了保命不怕慢,每前拓一里就筑造之字垛加以防护,以防土猴子会从前面逆袭杀来果然,在第三个之字垛,土猴子杀过来了,不过看样子,汉军应该大获全胜,自古以来遭遇战都一样,只有赢家才会收拢同族尸体。”
小捕一口气把自己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对照着眼前的情形,完全合理的解释。顾昭君第一个笑着赞道:“说得好!”随即才又补充了一点:“当时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能肯定的一件事是:汉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最后的土猴子给堵在巢穴中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有耐心、慢慢悠悠地挖隧道前进。”
旁人讨论的空子里,齐尚面有不甘,凑到巴夏耳旁,声音极低地抱怨:“刚才我想说,他们告我多说无益、挖金子是正事:现在公主一开口,人人乐呵呵地听着。”
巴夏笑子:“你能和亲,随便说。“宋阳一行人找到的、通往野猴子翼穴的道路,是汉军认真挖掘的,走起来痛快了许多,可前路也变得更加凶险了……七年前那一队汉军,装备和人数都远胜土猴子,且进退有,耐心仔细,宋阳这些后来人无论怎么看、怎么想,也找不到他们会失败的理由,可是木恩信誓旦旦,山溪蛮先祖见证,那支汉家军再没出来过!
八个人稍作停留,恢复队列再启程,又前行不到两里,始终笔直的隧道,终于转弯了……死弯。
按照宋阳前生的说法,是个九十的弯,毫无缓冲也毫无征兆,就那么硬生生的突兀显出一个转折,这时巴夏都冷哼了一声:“哪有在地路中掰死弯的,不吉利的很。”
齐尚语气犹豫:“看上去,好像先前挖错了方向,又突然改正转向…不应该的。”说话时,兄弟两个彼此策应着,小心翼翼转过弯角,随即两个人同时眉头大皱,面前的缝道依旧宽敝,但地势却急转直下。
宋阳凑到近前张望了一眼,脑中立刻就现出两个字:滑梯。
坡陡峭,斜直而下,前方漆黑一片,空气潮湿得几乎蒸腾出了雾气,仿佛深入幽冥,一去不还。
帛夫人并未多说什么,打了个手势,与七上八下一起,缓步探入新的隧道,其他人紧随其后,脚下路滑坡急,所幸众人都有一副好身手,还能勉强站住脚,若是普通人早都一股脑滑下去了,走了一阵,齐尚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此停住脚步,举着火把抬头向上观望。
地面变得陡斜了,但洞顶转弯前后仍还是平齐的,由此,对已经斜下一程的众人而言,头顶上变得异常开阔,高举火把也望不见穹顶模样。
巴夏见他若有所思,稍一琢磨仿佛也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轻身功夫好,我上去。”说着,把自己的火把往地面上一插,摸索着缝道侧壁,开始向上攀爬。
虽然不知道巴夏去做什么,但任谁都明白他此举必有深意,暂时也不多问,都停下脚步耐心等待。
侧壁湿滑,但并不光滑,以前的汉军在土中挖路是为行军,沿途至多是用擂木、条石加固,当然不会huā心思去打磨洞壁,侧壁上坑坑洼洼,可供攀爬的地方不少,不久之后,众人头顶数丈处现出火光,巴夏已经爬到洞顶,晃亮火折子仔细打量着。
很快,己夏回到地面,语气凝重:“翻板活石,看不出连到哪里。”
齐尚脸色一惊,喃喃嘀咕了句:“怪不得路会这样。”
地面上是一座巨大沼泽:转弯后的隧道顶子,变作机关可控的翻板活石。可以想象的,若机括动,头顶就会有万钧泥浆倾泻砸下,而地面倾泻连站稳都难顾昭君眉头紧锁:“不是,我想不明白,这条缝道是汉军挖的?他们给自己行军的缝道设机括干啥?用泥巴把自己捂死很有趣么?”
从头到尾,巴夏对旁人的好奇心都全不理会,径自望向宋阳:“有机括,便说明快摸到准处了。
”说着,伸手一拍齐尚的肩膀,两个人配合已久,后者明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取出绳索缚在腰间,将另一端交给搭档,齐尚自己则趴到了地上,好像一头大个的蜥蜴,向前爬去。
齐尚爬行姿势也古怪无比,先以手掌仔细摸索头前的地面,待确认没有没有孔洞、也不存活板之后,才轻轻前移一下,跟着双手再去探索……
行进的速变得奇慢无比,每个人都摒心静气,把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的同时,也把五感调运起来,仔细看着、听着、感受着周围,一有异样即可应变。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段路虽然紧张压抑,但真就平安无事,一直到他们看见光亮、一直到他们走出随道、重返人间。
地路的出口,是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