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说了一句“不是”,他其实单纯对喜鹊没什么兴趣,而且也不怎么想和这个妹妹玩耍。
在以及模糊的童年里面,让他记忆最深的就是阿娇表姐,宫中虽有众多姐妹但都几乎没什么相处。
而认识陈阿娇却也让他对女孩子生出几分看不见的隔阂,这份心思太微妙了,刘彻能感受到却说不出原因。
十四妹妹以为这个皇兄是不想碰这个有点脏的笼子,她说:“我把喜鹊拿出来给你看……”
而这个简易的笼子刚刚被从中间分开,里面的喜鹊乍一见到天空和亮光就展翅飞起来了,它脖子上系着一个红色的发绳,像是一个漂亮的项链。
眼看着这个妹妹的眼泪就要落下来刘彻提醒道:“还不快去追!”
十四妹妹连忙追着鸟儿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刘彻跟着她一起出了院子,喜鹊在天上飞,地上两个人狂奔追逐。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放风筝呢,陈娇带着侍女站在一道路口看着这两个孩子身影消失才继续走。
两条腿地上跑的怎么能追的上长着翅膀天上飞的?
刘彻清楚这一点,但他并不想看着看妹妹哭,也不想哄一个女孩子,所以才傻傻的追出去。
她们最后停在一道宫门前,十四妹妹咬着唇,她望了望紧紧闭锁的这道黑色木门,看着刘彻说:“是飞到里面了,我刚刚看墙上结了丝网,喜鹊被这里的人捉住了。”
门上的牌匾潦草的写着“荟芳园”三个字,上面的油漆已经斑驳,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还结了一张小小的蛛网。
“这里是冷宫,平时陛下不会过来,我娘也嘱咐我不要往这边走。”十四公主脚下没动,她显然对那只养了一段时间的喜鹊恋恋不舍,“里面的人会不会把喜鹊吃了?”她脚下徘徊,“小白跑了就跑了,我不想它被人吃。”
眼看着十四公主急得眼泪立刻就要掉下来了,刘彻上去扣门,他也不知道里面关着的人是谁,心里则是想着里面的人不过是想吃肉,一个喜鹊身上有几口肉可以吃,不如他用几十只鸡和对方换一换。
十四公主跟在刘彻身后,她从母亲和别人偶尔聊天的话语之中能隐约明白十哥是和宫里的所有兄弟姐妹都不一样的,和他一样与众不同的是大哥刘荣。此时此刻便下意识的依靠这位比自己没大几岁的哥哥,她看着站在门前敲门的刘彻,觉得这个哥哥的确和她那些只会强自己头绳和簪花的姐妹不一样。
不一会儿,里面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妇人大开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孩子,她眼角已经生出皱纹,身体胖而宽,宫里的妇人从夫人到宫女都是身姿楚楚,曼妙生情的样子,两个皇子公主一时被惊住了。
“先进来吧。”这妇人拉着脸说了一句,便往侧面一让。
对方凶一点儿也无所谓,刘彻看妇人还是能说话的就迈入门中,这妇人一看就不是主人。
“你们有什么话,和我家夫人说吧。”带着这两个人,妇人走到院子里的井边上,有个女人坐在一个木墩上,她手里正抓着那只喜鹊往木盆里按。
“主子,这东西得先开膛收拾干净才能下锅!”妇人也来不及管这两个孩子,她制止了这个夫人,而这位夫人看了一眼手里的喜鹊皱皱眉,从身边摸了一根草绳把手里喜鹊的两只腿困了扔到一遍了。
这才抬头看向两个忽然出现的人,刘彻正要介绍自己,这位夫人却问那个疑似仆妇的女人,“这两个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刘彻心中暗自疑惑,那仆妇走到夫人身边,“这两个是从门口溜进来的,奴婢特来请示夫人要怎么处置。”
夫人打量了眼这两个人,忽然半笑不笑的,“哼”了一声,她目光从刘彻和十四公主身上来回逡巡,拍拍裙子站起来忽然说:“周氏那个小贱人害我流产,没想到一晃眼儿女都这么大了,现在连我在这安安静静的吃一口肉都要来搅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女儿。”
十四公主紧张的缩在刘彻身边,她不敢看那个正在诅咒“周氏”的女人。
刘彻皱眉说:“夫人认错人了,小子和公主不是同母所出,而且谁的母亲都不姓周。”
那个夫人恍若没听见两人的话,她拽着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地方,“要不是周氏向陛下进谗,我怎么会过这样的日子,白天黑天在这一亩三分地儿里面,连一件体面衣服都没有。”她哀哭起来,仆妇抱着夫人宽厚的肩膀哄人,“夫人莫要伤心,现在那贱人的儿女就在您面前,母债子偿他们如何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她一拍面前的水盆,里面的水溅了半身,那夫人大喊:“阿珍把这两个绑起来!让他们为我儿陪葬!我要那个贱人也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仆妇顺手从井边拽了一根草绳像两个人走去,十四公主已经被吓傻了,她软着腿眼泪流了一脸,几根手指紧紧抓着身边的刘彻的衣服。
刘彻已经明白过来,他们大概遇到了两个疯子,刚刚出来的匆忙也没叫宫女太监随侍,现在一双兄妹面对这两个成年的疯子可以说是势单力薄。
刘彻拉着十四公主跑,他带着十四公主往门的方向冲,却发现门已经被关好了,上了门栓也挂了锁头,身后老仆妇追着两个人,她人高马大步子也大,刘彻是跑得不慢他手里还拖着一个十四妹妹,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个妇人,辛辛苦苦跑到距离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仆妇已经快追上两个人了。
十四公主心里比刘彻更怕,她现在不分东南西北,只能被人拉着跑,跑着跑着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就要摔倒,刘彻赶忙回身又是扶着又是拉着把这个妹妹拽了起来。
看着距离两个人越来越近的仆妇,十四公主呜咽着说:“对不起,是我没用……”她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刘彻也看了一眼,他猛地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扔出大门,这块长命锁是他从小带到大的,虽然没有什么名字但刻着他的生辰,做工又不一般,如果有人看到应该会对这里起疑心。
仆妇接近了他们也就不能往门的方向跑了,他出了一头汗也没空安慰这个妹妹,只是拉着她说:“往那边跑。”
他带着十四公主绕了一个弯子,这个院子其实很小,里面除了一目了然的几个房屋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没什么章程的摆在院子里面,晒菜干的簸箕架子,用来晾衣服的竹竿,还有几个没什么用的破旧花盆,一堆柴也乱七八糟的堆在墙角的位置。
刘彻先是跑过去推到了那个空空的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的蔬菜架子,仆妇一直盯着这两个人躲得快没被砸到,几个人就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你追我逃,不一会儿十四公主已经有些脱力了,她脸红得吓人呼吸急跳,刘彻只是稍微好一点。
没过一会儿那个夫人等得不耐烦了,她重重的踢了一把面前的水盆,“这么久还没抓到这两个小东西!”她大声喊,直接抬起盆子把水向两个人泼过去。
这一举动声势浩大,只是木盆重里面的水也不少,泼得不远,刘彻的衣服下摆湿了一块,前面的路也湿了,青石地板倒了一层水一点也不好走。
随着这位疯疯癫癫的夫人的加入这一对儿兄妹很快被抓住了,仆妇用麻绳绑住两个人的手脚,把人的嘴堵上,又问那个夫人,“怎么弄死呢?”
“毒死,把这两个人毒死,让他们肠穿肚烂!”发疯的夫人跳脚。
仆妇说了一声是,转身到了一个屋子提了小小的灰布口袋出来,她说:“那老奴就先动手了,夫人您离远些身上别被弄脏了。”
仆妇站在两个人面前,冷冰冰的盯着这一双刚刚跑完还狼狈喘气的兄妹,“你们谁先来?”他像一个称职的恶人让这两个人做出一个残忍的选择。
十四公主眼角带泪,她依旧在哭眼泪流了满脸,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十皇子又看了一眼仆妇,她扭了扭身子,仆妇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拿着那个袋子,在十四公主头顶说:“你要是敢大喊,我就砸破你的头。”
十四公主呜呜咽咽的点了点头,仆妇这才帮她把堵在口中的破布拿下来,她说:“我……我先……”恐惧令她浑身发抖,她偏头看着刘彻,心里愧疚又害怕,“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跑得太慢我们已经出去了……”
刚刚距离大门就差那么一点儿的距离……
刘彻在一旁狠狠的皱眉,他死死的盯着那个仆妇和她手里的□□和刀,踢了一脚脚边的破木盆。
仆妇把刚刚和十四公主说过一遍的话又说给这个刘彻,然后取了他嘴里的东西让人说话。
“药先给我吃。”他咬着牙说。
一个人一辈子可以活几十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夭折,母亲再为了他能够当上太子不断与人讨好,他几乎从出生开始也陷入了争夺太子之位这场战争里面,不用什么智慧,让母亲安排着走就是了。
忽然有人告诉刘彻就要这么死去,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也不会有,大汉将来怎么样皇帝是谁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涌出无限的不甘。
但却还是目光坚定的对那个仆妇说:“把药给我吃,也不用给我身边的这个小孩吃,她不是我妹妹,她母亲是贾氏。”
发了疯的夫人哈哈大笑,指着坐在地上的那对兄妹,“真是兄妹情深,为了妹妹能活命居然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了!”
这疯子是认定他们是那个什么夫人的儿女了,这大概已经在劫难逃了,刘彻闭了闭眼睛没再说什么。
刘彻和十四公主相继被强逼着吃了药,过一会儿那对主仆拎起地上绑着腿的喜鹊在一旁收拾,准吃饭。
这一对儿主仆谁也不会杀喜鹊,那个夫人不耐烦一刀剁下喜鹊的头把喜鹊身子扔给仆妇收拾,不一会两个人留了满地血总算弄得差不多了,抱着光秃秃的喜鹊进屋子了。
刘彻和十四公主又被堵了嘴巴绑在庭院里面,十四公主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她偶尔看一眼刘彻偶尔看看天上亮晶晶的星星,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死亡。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这个院子的大门忽然碰碰响起来,外面带着公鸭嗓子的人大喊,“里面的夫人,把门打开!”
刚刚已经进了屋子里正在烧喜鹊的疯夫人带着仆妇出来,她摸了摸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焦急又惊喜的说:“是太监,陛下让人来找我了,怎么办?我这身衣服好看吗?头发好看吗?”
外面的人敲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又有人踢门,着实称不上恭迎,但这对早就已经发了疯病的主仆却都一脸欢喜,这时候外面的敲门声停了。
“怎么办?人走了!”疯夫人说。
刘彻盯着大门的方向,他眼睛已经渗出血丝。
果然,外面的人拿着刀直接割断了门栓,几个太监带着人闯进来,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把已经发疯的主仆制住然后到了被绑起来的两个孩子面前给人摘了口中的东西,又解绑。
刚刚凶神恶煞的太监一脸紧张关心的对刘彻说:“殿下您没事吧,是夫人见您久久不会来才让小的们来找您的。”
刘彻被太监小心翼翼的扶着站起来,他说:“我先去找母亲,一会儿你找两个太医,一个让人到母亲这里,另一个到贾夫人处帮十四公主请脉。”
“您可是哪里伤着了?”太监上下打量刘彻,刘彻转而道:“先带我去见母亲,让人带十四公主回贾夫人那里吧。”
太监自然恭恭敬敬领命,立刻就吩咐手下的人小太监过来照料十四公主,而十四公主看了一眼刘彻,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今日多谢十哥回护。”
王夫人已经回了自己的宫殿,她一见自己的儿子狼狈的样子就眉头一皱目射凶光。
已经吩咐了帮忙熟悉的侍女过来,刘彻坐在一边,太监弯着背站在王夫人身边说:“殿下和十四公主误入了一个关了两个犯了过失的夫人的宫殿,被人绑起来了,幸好解救的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两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王夫人手下一拍身边的桌子,怒意勃发,咬着牙问:“冷宫里的女人都被关着,怎么就让人闯进去了!”
太监脸上也跟着带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怒气,“还不是守门的太监偷懒,外面的门栓坏了都没修,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门大约是从里面开的。”
看着一旁正在洗手的儿子,王夫人显然不解,刘彻一边擦手一边说:“母亲不妨让人退下,其中内情儿子讲给您听。”
室内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王夫人正等着儿子讲,忽然见到刘彻一转身撩起下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儿子无缘在侍奉母亲了,今日被那两个疯子喂了□□,恐怕活不过明日。我死后,还望母亲节哀,勿要思念不孝子。”
这几句话如雷一样在王夫人耳边轰隆隆响过,她后背瘫软,手里强撑着桌子,盯着刘彻,嘴里失声一样问:“你说的什么?”
刘彻将刚刚在那个小院子里的事从头讲到尾,事情并不复杂,几句话就讲清楚了始末。
他补充道:“刚刚儿子还让人找了太医,也许这毒还能解呢。”
王夫人跟着点头,“宫里的太医都医术了得,未必不能解了我儿身上的毒”,她一边说一边恨不得把那两个人千刀万剐,高声喊:“看看太医来了吗,让人快着点儿!”
不一会儿,抱着药匣子领着童子的老太医喘着气到了,王夫人说:“快看看我儿中了什么毒,把人救活了重重有赏!”
中毒这两个字一出来必定牵扯后宫阴私,老太医喉头一苦,还是老老实实的一步步望闻问切。
望闻问切皆没有问题,老太医皱着眉头说:“殿下这脉象把面色都没有什么问题,与常人无二。”
“这是没中毒?”王夫人问。
老太医摇摇头,“看不出的毒,有许多毒物短时间都看不出是□□,只有人去了才能从尸身上看出一二。”
刘彻始终一言不发,他坐在那里任由老太医查看,心中未尝不希望自己没有中毒,但人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殿下可还记得那□□是什么样子?”
刘彻回忆了一下,“毒物是面粉一样的东西,灰白色,吃到口中微苦。我记得这东西那仆妇拿出一大袋子,她们所住的地方应该还有剩余。”
王夫人吩咐太监赶紧去找还有没有。
不一会儿东西被拿到了,太监犹豫着把东西呈上来,“殿下,可是这个……”
刘彻沉声道:“正是此物。”
老太医把东西接过来,有打开口袋一看他眉头一扬,等从中捏起一点放到鼻尖的时候则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拱手说道:“殿下绝无大碍,夫人可放心了,陛下也能安然休息了。”老太医托起手里的袋子,“这里装的不是□□,而是米糠,贫苦百姓家还存着做粮食,在宫里极为少见。”
刘彻一呆,由大悲到大喜,心里一片空茫茫,他捏了捏袖口,没什么反应。
送走了太医,王夫人抱着刘彻一阵痛哭,“你可要吓死娘了,要是没有你娘可要怎么办!”
夜深之时刘彻从袖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一块圆润的碧绿色玉下面缀着两颗金色的珠子,被一根红色的绳子串在一起。
这东西他在阿娇身上见过几次。
刘彻把这东西握在手里,有些喘不过气来,手里的东西仿佛重若千钧。
“好表姐”,他一字一句的说,这句话吐出来之后牙关紧紧咬在了一起,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这东西是从哪个冷宫小院子里面出来的时候捡到的,就在几步远的路上,那么近,他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是出来的时候才看到。
只能说阿娇必定从那里经过,在他被里面的人为难追逐的时候,他的的确没能出去,却把贴身的长命锁扔了出去,再加上那小院里面并不安静经过的人怎么都应该猜到里面有事情在发生。
表姐居然如此视若无睹吗?
他吃的□□是假的,但是那个仆妇举到头顶的石头却是真的,生死危机曾在不久之前就裹在他的身上。
刘彻想起了从前阿娇姐姐说让他不要记得她的救命之恩,现在他再回想对方的话有一瞬间的了悟,也许阿娇表姐根本不愿意救我,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发现自己置身险境,没有任何宫女或者太监看到,她还会不会救自己一命?
现在有答案了,应该是不会的,刘彻满心凉意,却不由得笑了一下,他第一次觉得从前对那两次救命之恩念念不忘的自己有些可怜。
但阿娇表姐的确是救过自己,他后悔活着吗?显然不。那就还是要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的,刘彻无比希望自己有机会能报偿了这两次的救命之恩。
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了无牵挂的互相当彼此的陌生人了。
这样的期待,让他又陡然升起一阵难堪,谁也没必要救另一个人,冷眼旁观顶多是冷漠一点,自己这样对旁人的恩惠称斤多两又好的了多少?
这场乌龙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一个小趣事,后续结果是那两个已经发了疯的主仆在宫里失了踪迹,而所有关在冷宫里的夫人又都被查了一番。
刘启说了一句,“宫里养着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反倒危害不浅”,就将人小错的打发出宫,大错的上一遍刑再扔出宫。
馆陶公主在宫外听到了这桩事,和陈娇说:“彻儿大概是吓得不轻,一会儿可要入宫去看看他?”
阿娇说:“今日先生的妹妹出嫁,邀我去见,不如明日?”能推一天是一天,左右不过是虚惊一场。
这时恩师如父母,长公主说:“那就过两天吧,不过的让人送个礼物。”
“我不知道选什么好,不如母亲帮我挑吧。”陈娇笑着说。
馆陶长公主点点头,“过一会儿我选好了让人把东西拿给你看一眼。”
陈娇回了闺房,她身边的侍女最近换了几个新的,其中一个伴着她身边伺候的悄声问:“那一日要不是翁主,那几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十殿下呢。”
“这件事别往外说。”陈娇坐在镜子前,扣了扣胭脂盒子。
侍女点头,“您说过好些次了,奴婢都记得,只是觉得您真是一个好人。”婢女说道。
陈娇盯着镜子里自己尚且稚嫩的容貌,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现在也不算什么好人。”
她其实算不上一个好女儿也算不上一个好妹妹,来这个世界做过寥寥几件好事也都是与刘彻相干,陈娇真的宁可不做这个好人。
但若是举手之劳就能救人性命谁能冷眼旁观看着一个孩子去死呢?
若真的看着他去死,恐怕自己要做半辈子的噩梦,这并不值得。
相比前两次好事做的人尽皆知,这一次做好事不留名好像更好一些,这样总不会有人念念不忘她的救命之恩了。
陈娇心情不错的打开胭脂盒子,她对身边的侍女招招手,对方自然而然的跪在她身侧,她指尖沾着胭脂慢慢的涂到侍女的脸上,像是画一幅画一样轻松愉快。
“是阿娇翁主为我们指了路才能那么快找到殿下。”太监在王夫人面前说,他在这宫里许多年,知道这宫里的事情不论大小都要让王夫人先知道然后才能说能做,尤其是与殿下相关的。
王夫人抚摸着指尖的蔻丹,她点了点头,“阿娇翁主是好心人”,然后换了一个语气说:“不过这件事就不要传扬出去了,尤其是在彻儿那里”,她盯着太监的眼睛,“管好你手下人的嘴,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太监头顶汗津津的点头,他不怎么明白这里的深意,也不敢多嘴,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太监下去,王夫人扶着自己身边的心腹说:“彻儿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从今往后我也不用再骗他阿娇翁主对他一片善意真心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应该能骗人了,他知道太子之位到底有多重要。”
王夫人面上带笑,她知道儿子一定会像她想的一样成长,皇宫里的皇子只要不是纨绔颓废到了极致都会渴望皇位。
这条路她已经差不多铺好了,只要儿子好好走下去就能得到这个江山,他一定会走下去的。
而到那时她可不希望彻儿还带着看救命恩人的眼光看妻子,都说三岁看终身,陈阿娇从小就冷冰冰的,现在到将来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只希望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才好。
一个女人,柔情蜜意,百般温柔才是最好的,男人爱的是枕边解语花,不是一个无情的木头。
这头刚刚歇了一会儿,贾夫人带着女儿和重礼登门,她先和王夫人行礼,又按着十四公主让她跪下,“好女儿,给夫人磕几个响头。”
十四公主老老实实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王夫人立刻阻止,“你我姐妹之间这是做什么,十四姑娘是你的女儿就如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可不能让她这样。”王夫人从座位上下来把十四公主扶起来,又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头,“好姑娘,女孩子的头可不能磕破了,快跟着侍女去上药。”
贾夫人点了点头,十四公主睁着大眼睛乖乖的应了一声,才让侍女领着出了门。
王夫人扶着贾夫人坐下,“今日这一遭是做什么,先喝口茶,再慢慢说。”
贾夫人笑了笑,脸上的张扬刻薄都不见了,依稀可见几分憔悴,她喝了一口茶说道:“自前日那件事发生之后我这小女被吓得不轻,回去了就知道哭,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才清醒过来。也和我说了那天的一些事情,多亏了彻儿,他被那两个人疯子追着还不忘拉着这个妹妹,再怎么危难也没有放手。而那那两个疯子拿出所谓的□□之时,小十四也知道自己拖了后腿自求先服毒,这一次又是彻儿挡在了她面前。从今天早上她就缠着我一定要过来谢谢十哥的照顾,彻儿这么小就如此有担当,在生死面前毫不退缩,品行着实难得。”
贾夫人一脸感激的看着王夫人,“我只有这一个小女儿,她没什么用,胆子又小却是我的依靠和骨血。有了前日之事,日后夫人但有所求只管对我说,绝没有什么二话。”
“彻儿和十四是亲兄妹,当哥哥的照顾妹妹理所应当。”王夫人笑得亲近,她低头喝了口茶掩饰住了眼中的神色。
贾夫人的承诺她当然接住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这么一个有担当的好哥哥,送走了贾夫人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目光藏着怒气。
王夫人回了内室,把几个侍女通通打发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关起门来发脾气,不好砸了器皿做出声响,就踩烂了几件锦衣。
“你们说彻儿到底像谁?像我吗?还是像他父亲?”王夫人冷笑,自问自答:“他谁都不像,陛下再好心的时候也不见得纯善得愿意替他人先试探险境,当一个先死的!我也没教过他这些!”
王夫人还不解恨,几件衣服解不了她的怒气,坐下之后她太阳穴激烈跳动,呼吸加快,歇了又歇,又让宫女帮自己按了肩膀揉了头顶,仔仔细细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要怎么和彻儿讲讲这件事。
“等彻儿从先生那儿回来,让他来见我。”
刘彻读完了今天的书,得了侍女的话就去见王夫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神色之间没有半分惊险的余韵,和往常一模一样。
王夫人看他朝着自己走过来,端端正正的行礼,恭恭敬敬的问好,心里忽然有点复杂,但转瞬之间这种复杂又消失不见了。
她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下,有些话是见不得人的,她一个人闷在房中自己说说还可以,一旦说与彻儿听就最好不让别人听见。
世人所认同的君子无非是光明磊落,正义旷达,再有一二分的聪慧学识就更加了不得了,这三样中有一样就可以让人尊敬,有两样便可以名声远播,三样俱是存在则已经可以让人敬重追逐了。
刘彻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是一个君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