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单调的知了叫声从院子里不时的传来,在午后炎热,一条老狗懒洋洋的爬在院子阴凉里吐着舌头发出低低的哼鸣。
巴里安斜靠一根柱子坐在走廊边的木栏扶手上,他看着院子里一直在炎炎烈日下不住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做着劈砍练习的儿子,听着儿子嘴里发出的充满愤慨的喝斥,巴里安觉得这样的一个下午实在有些无聊。
随着一声大喊,满脸通红的约翰布林在头上水渍的挥洒下奋力把长剑疯狂的向下一斩,伴着带起的一股热风,长剑狠狠的劈砍下来带起的尘土立刻从地上向上掀起,形成了个小小的土团。
“约翰好像有心事,”走到丈夫身边的康妮娜看着儿子小声对巴里安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样子,不过我想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将来可以成为一个好骑士。”巴里安向妻子微微点头致敬,对这位前任王后,即使她成为了他的妻子,可巴里安也总是彬彬有礼,很少表现出夫妻之间应有的亲密。
从一开始,他们的结合不论是在促成这事的雷蒙还是在极力反对的雷纳德看来,都不过是两个重要家族之间的权力交易而已。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简单,即使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那么接下来呢,你想让大主教再等多长时间?”康妮娜一边和丈夫并肩看着儿子练剑,一边小声询问着“我想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让耶路撒冷大主教等着接见了。”
“夫人,我相信这样对他最好,这是个惩罚!”巴里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他居然承认了那个贡布雷的权力,甚至在他亵渎的自称圣子时这位大主教都默认下来了,我相信这是个惩罚。”
“可是现在难道不正是应该和大主教合作的好机会吗,要知道也许以前他是傲慢的,可现在他可以说是耶路撒冷最没用的一个人,耶路撒冷人再也不需要他的祈祷和精神指引,他们有了一位活着的圣子。”康妮娜说到这里露出个讥讽的笑容“这真是我听到地最讽刺的事,耶基督的血亲。”
“这一点都不好笑而是可怕。”巴里安看着妻子露出不忿地表情“夫人我不能不提醒你。你为你地女儿找地那门亲事现在看来对我们毫无作用。如果你同意我当初地建议。让伊莎贝拉和我地小弟弟结婚。这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你还轻易让伊莎贝拉离开了耶路撒冷。如果她留下来也许还能阻止盖伊做出那么多地蠢事。现在耶路撒冷地命运居然要交到一个罗马农兵地手里。这和她地离开有很大地关系。”
听到丈夫地职责。有那么一会儿康妮娜地嘴角绷得紧紧地。可她最终只是应平淡地腔调淡淡反驳着:“可是爵爷。让我地女儿和你地弟弟结婚这个主意同样让我不舒服。”她脸颊因为被阳光照到。现出一片没有光泽地干瘦。随着青春早早地逝去。康妮娜已经露出了难以掩盖地老态“如果我地女儿不离开。也许这个贡布雷现在已经坐在耶路撒冷地第四张宝座上了。”
“可是现在他却坐在唯一地宝座上!”巴里安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愤怒地高声喊起来。这让一直在奋力练习地约翰布林不禁停下来。慢慢走近。
“请不要生气爵爷。就因为这个我不止请来了赫拉克留。也请来了西比拉。”
康妮娜轻描淡写地话。立刻让巴里安脸上露出意外愕然地表情。望着这个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巴里安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看透眼前这位前任王后。
一阵短短地沉默横在这对夫妻之间。就在这时。一个仆人走到了一直注视着父母地约翰伊布林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父亲,母亲,”约翰有些兴奋的走到走廊下抬头看着他们“西比拉女王陛下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女王陛下这么快就光临寒舍。”康妮娜嘴角挂起一丝讥笑“我想大主教等得可能也已经有些不耐烦,爵爷现在应该是和那两位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我想也是,”巴里安晃动了一下还有些疼痛地胳膊对站在院子的儿子沉声吩咐“守在这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栋房子,明白吗?”
“是的父亲!”
约翰激动的立刻挥了挥手里的长剑,他紧张地转身看着四周,好像随时都会有人跳出来偷袭,那样子让相继走进院子的赫拉克留和西比拉都不禁看了他好几眼。
“伦格里安特布雷,你不会有好下场地。”
虽然只听到片言只语,而且不太明白正在发生的一切,可是约翰布林还是从父母那里知道了他们这个时候正准备去对付那个可恶地贡布雷。
而女王和大主教的到来显然也是为了这个目地,看着这分别代表着王室,教会和贵族的三个人在母亲的带领下走进房间,约翰伊布林从心底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兴奋,他又用力挥了挥手里的长剑,嘴里喃喃自语着:“佐薇是我的!绝对不会让你得到!”
“行宫”,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们开始这样称呼伦格原来住的那座做为朝圣者庇护所的房子,而现在住在那里的人是他的父母老贡布雷夫妻。
自从儿子回到耶路撒冷之后立刻变得尊贵起来的老贡布雷夫妻,这个时候已经俨然成为了耶路撒冷人心目中的英雄,人们见到他们的时候总是微微躬身,或者使用某些敬语和祈福词,而且他们早也不需要靠卖菜来这维持他们的生活。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生了个“上帝的宠儿”。
在激动人心的加冕礼之后,没有人不相信上帝会赐福于自己的宠儿,以至有人还开始大叫着让异教徒来的更快些,因为他们要“看看那个魔鬼是怎么倒在圣地的城墙下的。”
可是随着七月十九日那意外的遭遇战和随即城墙上变得更加繁忙的修筑工事的工作,人们开始真正意识到那个异教徒地魔鬼已经真正就要来到耶路撒冷了。
这让人们又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伦格带来的那些士兵的身上,看
盔甲鲜明的士兵列队走过大街,望着他们队伍前的黑旗,同时听着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那些身穿破衣烂衫,怎么看都不象善类的传教士的布道,人们开始纷纷拿起自己能找到的一切武器和工具走上了城头。
伦没有回到祈祷者神殿,也没有象某些人猜想的那样住进王宫,而是在朝圣庇护所里建立起了他在耶路撒冷地“行宫”。
事实上现在的朝圣庇护所也已经成为了整个耶路撒冷真正的“王宫”。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进出,守卫圣地的责任驱使着贵族和骑士,也同样驱使着虔诚的朝圣者和普通的耶路撒冷民众,他们纷纷向这座“行宫”涌来,只期望能拥有一份守护圣地地资格。
“恩特克劳威尔教士?”伦格把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拖着下巴看着眼前身材硕壮,一脸暴躁气息的这个人,在这个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法尔哥尼的影子,不过好在这个人身上没有法尔哥尼那令人恶心的味道。
“是的大人!”
声音很洪亮,或者说过于洪亮了点。听着这充满力量的声音,伦格的眼睛不禁落在这人进来时随便拄着的那根木棍上。
那根木棍实在是太粗重了,看着那个抵在地上圆鼓鼓的沉重棍头,伦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孔武有力地人能毫不费力的用它敲碎一个人的脑袋。
“教士,你要见我有什么要说的吗?”伦格平静的问着,尽管从这个人进来时刚刚开口,他就已经听出这个声音,可他却始终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人,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来意。
这个恩特克劳威尔,就是在加冕礼上在人群里第一个高颂赞美耶圣歌地那个人。
“大人,我希望能在您的教团里为上帝服务!”似乎连那种能震裂人耳膜的声音
高低都和剥尸者相似的魁梧教士大声回答着。
这个看上去更近似个屠夫的传教士除了那根令人不安地拐杖之外,手里还攥着本好像经常翻阅的圣经,而且令伦格有些意外地是,他看到这个人挂在腰带上的小皮囊外露着地一支粗杆笔,而且从小皮囊四周衣服上的那片墨渍看来,这个粗犷得足够和法尔哥尼打上一架地家伙,似乎还是个舞文弄墨的好手。
“那么教士你是希望加入我的骑士团吗?”伦格试探的问,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人可以和法尔哥尼一起成为自己军队里的猛将,甚至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已经不由幻想出一副两个高大巨人手里挥舞着粗重的狼牙棒,一边昂头发出震天的喊叫,一边扑向敌人的情景了。
可是隐约中,他又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似乎不对。
果然,这个叫恩特克劳威尔的传教士给他的回答的确让伦格有些意外。
“大人,如果需要我可以成为最好的战士,但是我却始终认为和利剑比较,虔诚的祈祷和对上帝真意的理解更能让我们获得真正的力量。”
真的有些诧异的伦格微微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他忽的发出一声轻笑。
伦格知道始终萦绕在心头的那丝不对究竟是什么了,他也知道自己完全被眼前这个人粗犷的外表所惑了,他在想甚至可能所有和这个人接触的人都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吧。
一个能在祈祷者神殿里向他发出诘问,而又能在加冕礼上那么恰当的使用圣训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靠手里的棍棒说话的人呢?
伦觉得自己这个时候错的有点过火,而且因此不由自主从心底里产生的一丝警戒也犹然而生。
自己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呢?伦格暗暗自问着,从进入考雷托尔开始,自己就在做着旁人绝对不会发现的布置,这个布置与其说是阴谋,不如说是为了自保而被迫的举动。
可是随着在考雷托尔地位的稳固,自己难道不是已经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了吗?
伦在这时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传教士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在大马士革与萨拉丁的见面激起了他要和这个阿拉伯英雄一较长短的雄心。
而在太巴列留下法尔哥尼的决定,则是他真正那看似混乱的布置的开始。
现在,一切的确在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发展,阿历克斯和法尔哥尼的骑兵不停的骚扰已经改变了萨拉丁在哈丁战役彻底消灭十字军的历史,甚至现在的安条克公爵波希蒙德也似乎改变了原来历史上始终旁观的态度,这一切都是在他这个早先不被任何人能看中的小小蝴蝶的翅膀扇动下造成的。
萨拉丁能来到耶路撒冷城下的军队究竟还有多少?虽然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是他却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比历史上出现的那支撒拉森大军多!
三万?二万?或者更少?!
在旁人看来岌岌可危的圣地,在伦格里安特布雷看来却要比历史上被巴里安守卫的耶路撒冷安全的多。
这一切看在伦格眼里让他一直在为自己改变了历史而沾沾自喜,甚至有些暗暗得意。
可是眼前这个出乎他意料的人的出现,却让伦格一下变得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在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处境的同时,随着地位和局势的改变,他变得武断起来,甚至隐隐的开始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掌握和看透一切。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狠狠抽了他的耳光,他让伦格忽然明白自己也不过是这个时代中的一个人,一个外表和内里不符的人都能欺骗他的判断,那么将来呢?将来被改变了的,他所不熟悉的未来有会怎么样呢?
一滴冷汗从伦格额头轻轻流下,随即他站了起来向这个堪比参孙的大汉微微一笑:“愿主的荣光照拂我们,我想您可以为我们的教众和战士传播主的福音。”
“urunrdregnumelrumveru。”
恩特克劳威尔教士用娴熟的语音,说出了一句拉丁祈祷语。
“愿我们的虔诚,如通向天堂之路……”
看着这个人离去的背影,伦格心底里反复琢磨着这人说出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