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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响哀鸣的绝唱5——深渊教团

作品:轮回者绞尽脑汁想活下去|作者:独沐仟|分类:综合其他|更新:2024-02-05 00:31:36|下载:轮回者绞尽脑汁想活下去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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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幸福吗?

男人曾经如此思考。

虽然出生优渥,虽然父母慈爱,虽然天赋异禀。

但我幸福吗?

男人过去常常迷茫。

不管学习什么都很轻松,不知不觉身边就聚集了很多人,然后也很自然的辨识出值得结交的友人。通过父母的人脉,自己随意便创出了一番事业,不管金钱还是女人,从来都没有为此烦恼过。

这样是幸福吗?

男人有着自己属于“幸运”的自觉,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烦恼过于奢侈。但是,因过于满足而导致的空虚,却是客观存在的。

我希望——

我的生活,能有些波澜——

而后,男人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去曾是如此幸福。

——

男人失去了一切。

女人,朋友,父母,以及让自己幸福且烦恼的根源——金钱。

正是因为突然失去,所以才会对剩下的一切感到珍惜。

但也正是因为失去太多,所以才会对剩下的一切被蚕食感到麻木。

本来的话,或许不会沦落到如此才对。

先于绝大多数人得到消息,乘上了逃亡的私人飞机,于是失去了除家人外的所有朋友。

父亲自持身份与人口角,在异国他乡被人枪杀。而后母亲形单影只接着也被玷污杀害,最后连财富也被一并抢夺。

因此终于认识到了世界的残酷。过去在父母的荫蔽下能够轻松得利的小聪明如今却成了遭致灾祸的导火索,于是失去了半个手掌,也终于明白了,如今自己的存活之道——

比谁都卑微的活着。

男人在垃圾堆觅食的途中被几个流浪汉拉扯,抢去了好不容易翻找出的食物。但男人在爬到僻静的水沟后拿出了自己藏着面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是发霉的面饼,一口咬下去早就尝不出本来的味道了,只有苦味和刺鼻的莫名酸楚。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难得的食物,吃下去或许会中毒,但如果不吃,可能就会在中毒前先行饿死。

失去一切的男人贪婪的咀嚼着,庆幸自己又活过一天,而后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曾经困扰着他的问题。

我幸福吗?

仅仅是回想这个问题,眼泪就不住的流出。为什么当初会烦恼这样愚蠢的问题呢,男人现在能够笃定了,自己的过去是绝对幸福的。

但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已经失去了。但又或许,幸福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能被真正认识吧。

我幸福吗?

对比过去,对比经历的种种,男人应该属于不幸吧。

现在的我,不幸福吗?

如果不去对比,而只看现在的话——

因为过去有着比绝大多数人要美好的生活,因此现在的自己是幸福的。

因为许多人死了,而自己还活着,因此现在的自己是幸福的。

因为很多人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等死,而自己却四肢健全,只是失去了半个手掌,现在甚至还有食物,因此,现在的自己是幸福的。

——在优渥时会有奢侈的烦恼,而在近乎失去一切的现在,却也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不幸。

因此男人还能坚强的活着。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女人。

并不是很好看的一个女人,有点黑,有点胖,说话还经常吐字不清。

但她无偿的帮助了男人。在某个雨夜,在男人最落魄的时候,把他接进了自己的家中。

而后便是让人欣慰的桥段。

女人帮助男人,男人帮助女人。女人成为了男人的依靠,男人决心要守护女人。

最后两人结合了。

男人曾经接触过许多女人。肤白貌美,甜蜜可人。

但她们没有一个能让男人如现在一般,希望与之厮守一生。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在即使失去一切的现在,都还能得到这样的女人。

女人是本地人,在当地有一些亲戚,与女人交好的男人终于被接纳,摆脱了流浪汉的身份。

虽然最开始是有异样的眼光,但最后也被男人的勤恳,诚实,还有见多识广的谈吐所征服。

有一个相互扶持的人,他无需再担心吃了这顿饿下顿,他可以重新站起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他很幸福。

他还有了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女孩就到了会跑跳的年龄。

活泼,可爱,时不时还会鬼灵精怪。

她是他与她的宝物。

他时常看着她与她,感觉自己的人生都被治愈。过去的那些就都过去吧,只要现在就好,现在这样就好。

“爸爸,那边是什么啊?”

那是某一天,他陪女儿站在高处看海的时候。

女儿看着远处,那海面尽头的天际线的地方,有如隐约如同雾般的黑影在晃动。

因为太模糊了,所以有时候都不是很确定它是否存在。但那黑影在天空之下又是如此的突兀,以至于很难无视它。

如果过去的话,或许会以为那是风暴什么的吧。

但是如今,活着的所有人都清楚,那里存在着某种“异质”。

“那是爸爸过去住的地方。”

他没有急着告诉女儿答案,又或者说只是想勾起女儿的好奇。

“爸爸为什么不住那里了啊。”

“因为那个地方已经不属于爸爸了——甚至可能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为什么不属于爸爸了?那里怎么了啊?是被坏人抢走了吗?”

面对女儿的问题,男人露出了苦笑,他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不知道呢,爸爸也只知道那里变成了很危险的地方,宝宝长大以后可不要想着去那里哦。”

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到底怎么样,他不知道。

听有人说上面把那叫做深渊。

他不理解,也不在乎。

他仅仅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因此离去的。离开了故土,然后失去了生命。

但谁又能说那是错的呢?

各种消息证明了,那里已经不属于人类了,留在那里的人也全都死了。

而自己起码还活着,甚至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孩。

他已经失去过所有了,他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

回到故乡的愿望,并不是没有浮现过。

但是,

“宝宝,爸爸给你讲爸爸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

“哇,好啊好啊,我要听我要听,爸爸讲给我听。”

听到爸爸要讲故事的女儿高兴的蹦跳起来,男人欣喜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然后把她轻轻抱住,一起看着海,讲了起来。

那些不过是过去的残响,是不可旺夫的回忆,事到如今,把它们当做故事就好。

男人选择活在当下。

——

男人在外出工作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我们这里,好像要建一座什么,塔?”

“塔?那是什么?”

“说是要把人类的历史都放进去的一个,塔?”

“啥?完全不理解,都现在这样了,还折腾什么人类的历史。”

“上面的大人物在想什么我们也不懂。可能是想留一个纪念吧。”

“荒诞……”

而后男人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要建在我们这里?”

“听说是。”

“那怎么可以?以后怎么办?我们的田,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都在这里,这样的话……”

“不知道……”

希望这是假的,男人默默祈祷着。但理所当然的,他的人生早已不被命运所眷顾。

男人,再一次失去了故乡。

但好在,这块地域的当权者似乎是想尽可能人道的对他们进行安置。他们迁徙的目的地环境还算不错,在迁徙的过程中,也有专门的士兵来帮忙进行运输和指导,并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粮食。

迁移工作顺利的进行着,男人和自己的妻女最后成功在新家安定了,忙完一切的男人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敲门声响起,男人赶快去开门,是上面派来的随行青年过来交代了几句新家的注意事项。

青年告诉男人最近少出门,还有吃的可以去指定地方领取之类的事情。

男人点头答应,而后在看到青年疲惫的样子后,邀请他在新家做客。

青年犹豫之后,没有拒绝,在屋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似乎也确实觉得自己要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两人就攀谈起来。

“我听人说你是从那边过来的?”

男人点头。而青年一下子变得很兴奋。

“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和从那边来的人面对面交谈呢!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那里真的变得像他们说的那样,就是报纸上那样,黑漆漆一片吗?”

男人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一切发生的时候刚好离开而已。而且不是都说了吗,见过那个的人基本全都死了。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已经是运气了。”

青年点头表示认可。

“确实现在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那时候每天都有人来,动不动就打仗,死的人已经很多了。”

“那个刚发生的时候,你还是小孩子吧?”

“是啊,那会儿每天都好吓人,我的爸妈都被拉去当兵了,一直都没回来,应该也都是死了。”

“节哀,是不容易。”男人苦笑,露出了自己剩下的半截手掌。

青年耸耸肩。

“我听人说过你,经历了很多很惨的事情。不过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边干,我们上面还是很需要你这样会说本地话的外国人的,这样你的收入也能高一些,家里条件也能好一点。”

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新家,虽然是新家,但看上去依然有些破败和简陋,却也是在这个时期里最好的安置了。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想多陪陪我的家人。”

青年有一次耸耸肩,同时向男人投以羡慕的目光。他理解男人的感受,而且他是已经没有家人的那个。

又坐了会儿,青年起身准备离开,男人也跟随向前将他送出门外。

“谢谢你,辛苦了。真的。”

这是男人的真心话。

这个时代不同以往,这个国家也不是自己过去的祖国。

在死了绝大多数人,基本什么都乱套的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当权者会在意如何安置那些普通百姓,世界各地的政客被迫挤在了这里,他们只会忙着争夺权利指挥军队。

至于所谓的民意,那是在民众声音能影响选举的情况下才会有点点用的东西。但是现在,别说选举,就连居无定所的普通人是否会被认为是民众也不好说。

在资源匮乏的时期,多余的人口显得格外的累赘,健全的男性会拉去当做士兵,普通的女性则是当做劳动力一样使唤。不管哪里都没有余力去照顾老弱病残,更不会有谁有心情去体贴那些待在僻静角落苟活的流民来拉去所谓的“选票”了。

因此,自己这一家居然还能被安置,可谓是奇迹了。

看来那些领导者真的很看重所谓的“塔”。

青年摆摆手,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男人看着远去的青年,关上门重新回房。

又过了会儿,去附近亲戚那帮忙的妻子带着女儿回来了,他看着她们,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或许自己在父母的荫蔽上仍能过着比现在优渥的多的生活。

但他却不后悔,那时的自己,绝无可能收获眼下的幸福。

男人如此确信。

————

男人被应召参与【塔】的建设。

那是一个巨大的、伟大的工程,在这片陆地的诸多领袖,都渴望尽早的看见【塔】的诞生,哪怕雏形也好。

男人,以及他身边不计其数的人都在开凿土地,搬运石块。

男人并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在整个工程中具有何种意义,但即使以他过去的视角来看,他也能感受到,此刻自己双手所搭建的,将会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工程。

那是将整个世界,将所有人类,所有文明都收录于此的丰碑,是巨大的新世界之【塔】。

他听说了许多。这个塔将会促使人类的团结,这个塔将会记载人类的过去与未来,人类最丰富最优秀的历史与文化将会聚集于此,这将会是人类科技的前沿……

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他会获得丰富的报酬,而他的女儿将会得到教育。

这是工程组织者号召他们来此时立下的许诺。

对未来的期待,对收入提高而改变生活的满足,对女儿能够接受自己过去记忆里的教育的期待,以及微不足道的对于参与人类伟业建设的自豪感,使得男人勤勤恳恳的工作着。

于是两年过去了。

立足世界的伟业虽然远未到达完工的地步,但已然展露出些许世界最伟大的建筑的雏形。站立于前,左右看不到尽头。抬头望去,亦无法察觉顶峰所在。【塔】的躯壳已经浇筑完毕,塔身内部的构造仍需许多时日。但塔底部的记录已被填充,五彩斑斓的人类瑰宝被记录于此,被周遭泥泞的土地环绕,塔底绚烂的文化已然扎根。

那是如此伟大的成就,仅仅的目睹,就被其所震撼,就不禁热泪盈眶。

而男人,在这伟大的建筑面前,思念着故乡。

他已两年未曾见过自己的妻女。

【塔】的修筑,并不容易。

男人清楚,他们在修建的过程中经历了几次罢工,几次纷争,但都被外围的士兵镇压了,就连男人,也曾被枪指着,被迫在疲惫中继续参加工作。

理所当然的,被探望变得不被允许,而想要离开也变得困难。

但男人依然坚持下来了,无怨无悔的忙碌着。支撑他的是回家的愿望,是看到女儿在学堂里读书的期望,是在周围一起工作的工友的鼓励,是身为同乡的工程师对他的亲切与许诺。

“我认识你的父亲,没想到你现在在这里……不管怎么样活着真的是太好了。要来我这边吗?我需要你这样的老乡帮我打下手。”

对于工程师的邀请,男人回想起的是妻女温柔的笑容。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的家人都在这边了。如果可以,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家人。”

工程师尊重了男人的选择,在他的帮助下,男人得以暂时脱离这个工程,带着两年的收入,在周围人羡慕的眼光中回到家中。

但家却没了。

新家仍是那个新家,但人却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穿着褴褛的白肤人种粗暴的将他从自己的家赶走,周围房屋出来的也并非自己认识的邻居,而是各种肤色的“外地人”。

他苦苦哀求,用自己记忆中学习过的语言尝试与他们沟通。那个白人听懂了他的话,随口嘟囔了一句后就把他踢到了水沟中。

“那群人早不在这里了,你去那里找找吧,不要再回这里了,滚!”

男人明白了白人话语的意思,挣扎着,带着自己的酬劳往白人随手指的方向走去。

男人走了很久,走了很远,他走在自己未曾踏足的土地上,茫然的寻找着自己的家。

他已经很累了,但思念让他一直走着。

终于,他遇到了自己过去的邻居。

邻居惊异的看着他,嘴里喊着以为你早就死了,然后就流出泪来,赶快搀扶他到了他们的居所。

那是一目了然的破败之地,而里面的人也比过去少了很多。

邻居告诉他,他们的新家被一群土匪洗劫,然后又被一群士兵侵占,不得不从那里离开。

以及,

她死了。

在流寇来的时候,藏好了女儿,为了守护她们的家,被流寇杀死了。

男人感觉自己的内心崩坏了。

如同回到了那个失去一切,没有一切的雨夜。

然后邻居带着他来到某个僻静的角落,他的女儿孤僻的坐在那个角落,目光空洞。

泪水止不住的留下,他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有她,至少自己还有她。

女孩却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流着泪。

他想说的有很多,但现在他只想抱着她,那是他的唯一。

然后,他被拉开了。

他摔倒在了地上,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粗暴的拉起,目光中流露恐惧。

他朝着那个男人怒吼,想要爬起,却被人摁住。

不知何时他被一群流民包围了。

女孩在流泪,邻居在颤抖,嘴上一直喊着对不起。

男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着邻居被那个为首的男人用刀胁迫着,拽开了自己女儿的衣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给我住手啊。”

男人在哀嚎,而那些流民则是在讥笑。男人过去的邻居则是在颤抖,男人的女儿不住的哭泣。

自己的妻子是被流寇杀害的,她在独身一人面对流寇直至死亡的时候,经历了什么。男人不敢想。

不满十岁的**在父母不在的时候如何生存,眼前的画面,给男人揭露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爸……爸,爸爸,救救我。”

女儿被摆弄着,终于第一次,发出了无力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啊啊啊——”

男人的喉咙被割开,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血从他的喉咙,从他的嘴里不住的冒出。

啊,啊啊。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

邻居发出哀嚎,然后被杀掉了。女儿疯了,不顾一切的开始挣扎,也被杀掉了。

这是为什么。

这是何等残酷的命运。

他将要死了,他将死之刻,看到的却是自己失去一切的光景。

他——

——————

当男人再度睁眼的时候,他躺在一个干净的帐篷里。

他还没有死。

有人看见他醒来,赶忙跑出去叫喊起来。过一会儿,许多人进来了,有人给他送吃的,有人扶他起来,有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

他惊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有许多人说着他熟悉的语言,关切的问候着他。

他茫然,他惊讶了,他感觉自己如同置身梦境。

前一刻自己仿佛还身处地狱,而此刻,自己莫非来到了天堂。

他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他的喉咙被确确实实的割开了。

他只能微微忍着痛,吃下周围人递给他的食物。

人群终于散开,有人领着他来到一个地方,那里站着一个披着白袍的人,好像是这里的首领。

领路人退走,他走到那个白袍人身边,而后他看到了,在白袍人面前躺着的,女儿的尸体。

这里仍是地狱。

他流泪,跪伏在女儿的尸首前。

“对不起,朋友。我们来晚了,能让你活着,已经是极限了。”

白袍人温柔的说着。

“Ved族,澳陆的少数族裔,在过去以捕猎为生,是一个简单脆弱的游猎民族。在过去,他们还被奥陆本地人有意识的保护着,而在现在却是没人顾及,四处流浪。”

“Ved的常驻地被规划建立【塔】,他们在当地首脑的干涉下搬到了一个新的部族所在地,但那里实际上仍属于纷争地带,原有部族被外部势力驱赶,而当奥陆军队将其取回时却未允诺原有部落回归,因此那个部族成为了流寇……他们在意图夺回自己土地的时候杀害了你的妻子。”

“而后那一块区域再度被士兵接管,但Ved也不再被允许回归,于是遍流浪到了这里,最后遭遇了另一群强盗……现在,Ved一族基本已经灭绝了。他们最后的成员,可能只剩下你这个外国人了。”

白袍人平静的叙述着,仿佛亲历般讲述着关乎男人的故事。

“我知道你,你的父亲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在【塔】的熟人告诉了我你的故事,我本想早点来找你和你的妻女,但不曾想变成了现在这样……”

白袍人停下了自己要说的话。

因为他听见男人发出的声音。

男人的声道已经坏了,他没办法讲话。但他仍然努力着,让气流从喉间流过,让残破的声道艰难的震动。

虽然是含糊不清的话语,但是通过男人的表情和气流的停顿,白袍人听懂了男人说的话。

“为……什……么……”

白袍人俯身,坐在了男人的身边,同他一起看着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开口的女孩。

“自从【深渊】侵袭,人类被迫蜗居在这个大陆苟延残喘以来,有数不尽的人经历了同你一般的遭遇。痛苦如此,以至于都不知道死亡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各国的首脑与领袖,手中把持着军队,掌握着将人类毁灭的暴力相互对峙,争夺地盘。但不管哪种政体,不管何种组织形式,都不再顾及我们这些没有力量的平民百姓。我们连消耗品都算不上,只是他们行进路中可以顺手抹除的草芥。”

“现在,他们终于开始顾及彼此,于是假惺惺的构建了【塔】的图谋,似乎以为建立了【塔】就能让所有人团结起来。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想着用【塔】来维持时刻崩坏的平衡,意图用【塔】来争夺各自的话语权。甚至利用了我们这些平民,给我们虚假的承诺,告诉我们会回归人类的荣光,然后将我们视作苦力,实现他们的野心。”

“你也曾被许诺过吧?说是提供薪酬,让孩子获得教育。但实际上呢,据我所知,承诺能被履行的情况是十不足一,你们绝大多数人都是被蒙在鼓里,充当免费的劳动力……而你的家庭,没有人再去顾及,最终就是,这样的惨剧。”

男人抱着女孩的尸体,愣愣的看着身旁的白袍人,仍是嘶吼。

“为……什……么……”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男人安静了下来。

“自【深渊】侵袭,才过去十五年。你就变成这样了,这个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白袍人注视着男人,开口说道。

“你自己觉得,你所遭遇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

男人开始回想。

回想自己经历的一切。

什么都没发生前,快乐且迷茫的时候。

失去了一切后,痛苦且绝望的时候。

然后重新获得了一切,充实且幸福的时候。

以及现在,内心被撕裂开来无比空洞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很苦,但居然才过去十五年吗。

“你的悲剧,源于【深渊】”

“但你的悲剧,是因为【深渊】吗?”

什么是深渊?

男人不知道。

他听过许多传闻,深渊具有生命,深渊是星球的破坏者,深渊是人类自身的恐惧……还有一些超人类企图对抗深渊什么的不切实际的话。

他并不理解深渊。他只见过报纸上黑漆漆如同垃圾的一片,有人告诉他那是【深渊】。他只是隔着海看着不知多远处如同风暴的虚影在舞动,有人告诉他那是【深渊】。

他不懂,他不明白。他只知道的是,因为【深渊】,他背井离乡,然后不得不和有些人永别。

但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并非被【深渊】所害。

“【深渊】是灾害,是地球之癌,是人类自我毁灭的象征。”

“它是人类之恶的表征,它是人类罪恶的集合。它将世界侵蚀,而人类因它彰显本性。”

男人回忆起开始,并没有人接纳他们,只有一些人在垂涎父亲的财富因此虚情假意的靠近。而为认清楚现状的父亲最终付出了代价,致使了母亲同其一起死亡。

无依无靠的他被欺凌、贩卖,最后逃亡,沦落至此被收留,重新获得了幸福。

却再次被欺骗,被伤害,被夺走了一切。

夺走自己一切的是人,而非【深渊】。

“人性本恶,有一无所知的恶,也有知晓一切却刻意为之的恶。而现在,毫无疑问,刻意为之的恶正在肆意的利用一无所知的恶。”

“【深渊】是恶,是人类之恶的归宿,亦是我们深渊教徒最终的救赎。”

男人茫然的看着身披白袍的教团首领。

“我们是家人,我们是同袍,我们彼此联结,我们共赴人类之恶。”

“我们向往深渊,我们将深渊视作最终的归宿,我们是深渊意志的代行者。”

“我们乃【深渊教团】,是深渊所带来的末世下的愚蠢的信教者。我们不甘深渊下的命运,我们处决背弃深渊的自私者。”

男人,并不了解深渊。

如果说深渊是场会将世界吞没的灾害,那么如果因世界恶意而沦落至此的他,倒是愿意这个世界被深渊所毁灭。

但他也认同,这个世界仍有美好。

那些抱有善意的人,自己的妻女,以及无辜的牺牲者。

如果【深渊】是人类恶的代价,那么最起码,在深渊将人类无差别吞没的时候,应该先将那高高在上的恶者推入深渊。

那么。

白袍首领注视着男人。

“失去一切,连生存意义都开始丧失的徘徊者,你是否要成为深渊的信徒,代行深渊的意志呢。”

此刻,失去一切的男人,有了其它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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