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横两竖,横上竖下,一粗一细,粗短细长,这是打背包的十六字真言,要记在脑子里,说梦话都不能说错!背包再大再沉,横三道竖两道,三横压住两竖,你就能背起来,两条背索,一条捆扎背包一条用来肩背,粗带子上肩,细带子上包。很简单,但是要练好却很不容易……”
李文革在盘膝坐好的士兵队列中缓缓走动着,口中不厌其烦地详细阐述着打背包的注意事项。
这年代的工艺,做不出单兵携行具,能够给一千名步兵每人配备一块长宽大小都相对一致的帆布,已经把刚刚接管州务不久的高绍元折腾得不善了。这种帆布一般是帆船船帆上用的,结实厚重,展开了晚上可以当做被子盖。也因为结实,折叠就不大容易,要将这块帆布捆好,需要不小的手劲。
一千步兵当中有四百多折家老兵,还有一百多八路军老兵,剩下的三百多人就都是从庆州州兵当中抽调选拔出来的补充兵了,这些补充兵只经过了大约不到半个月的队列训练和简单刺杀练习,根本上不得战场,连延州的厢兵都比他们强的太多了。然而李文革却不得不如此,他的军队扩充速度实在太快,风林山上新兵营训练出的新兵在上一轮的整编中已经全数补充进了延安肤施两个主力团,如今他手上能够拿来补充部队的只有这些庆州杂兵。
这是一支临时成军的部队,但是部队中老兵的比例却出奇地高,无论是折家老兵还是八路军老兵。都是不折不扣的久经沙场的强兵,除此之外,则是不折不扣的新兵。
折家兵与这些延州兵并肩作战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真正令八路军官兵得到了这些沙场老手认可的,却还是实打实地十棵树之战。在那场小规模战斗中,两百延州步兵面对敌军骑兵正面攻击针锋相对一步不退的悍勇和小部队变阵等临战战术地灵活运用让折家军大为感慨。在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看来。能够面对敌军骑兵的冲锋不转过身去逃跑,就已经是这个年代难得的好兵了。而那些八路军什长伍长们从头到脚表现出地进攻精神和迅疾地临战反应却令两名折家兵的营官都觉得汗颜----他们自认,面对同样情况做出同样判断自己或许不会比这些延州兵慢,但是从自己下达命令到命令被执行,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瞬间完成。在折德璜折德阚两人看来。这些延州什伍军官的指挥水平几乎和自己差不多。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在战场上,基层军官团队的军事水平对于部队在关键时刻的反应速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着一个素质极高的基层士官群体地部队,在临战时能够发挥出一倍甚至数倍于自身兵力的作用,这是战争的常识。若是整支八路军都是由这样一些基层骨干组成的话,那么八路军的真正实力将是目前地两倍还要多。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像延安团左营甲都这样地部队,在整支八路军中也才有一支而已。一个步兵都中有八个是经过了六韬馆培训的军官,李文革就是再奢侈。也还不至于给全军地步兵都都配备这种编制。
他这次出兵庆州带来了二十名六韬馆培训出的陪戎副尉军官,其中一个战死十棵树,令他心痛之极。
他带这么多军官学员兵前来,实际上是有其他目的的。
就在沈宸的北伐方略快马送抵庆州的第二天,李文革就向延州的折家大营飞马派出了信使。就在几天前。同一个信使带来了折从阮给他的回信和给折御卿等折家将领的亲笔信。
这几封信中写的是同一个内容,要折家上下无条件服从李文革的命令。就地进行整编。林雷
就在这几日之内,四百多折家兵在补充进了一些八路军军官士兵之后整编为五个满编制的步兵都,编为延川独立团左营,由折德璜任指挥,折德阚任副指挥,狄怀威任营监事兼指挥参军;而以原先的延安团甲都和剩下不多的肤施团戊都老兵以及李护带来的延州兵作为骨干,加上数百选拔出来的庆州杂兵,李文革建立起了延川独立团右营,以荆海为营指挥,李护儿为副指挥兼指挥参军,原延安团右营副监事鲁澶任营监事。
延川独立团编入了一个骑兵大队,下辖三个骑兵都,共三百名延州骑兵,大队指挥暂时阙置,由骑兵丙都都正张桂芝暂时检校。
延川团指挥使由折御卿担任,监军由鲁澶检校,虞侯由荆海检校。
这样的配置完全是出于两军联合混编的考虑,作为尝试着与折家军建立联合指挥系统的第一步,李文革向折家军内部派驻了狄怀威等一批老兵作为监军和虞侯军官,只要折从阮默认这一事实,折德璜和折德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八路军的第四个团就此诞生。
不过这支联军的协同程度目前还不算高,毕竟是几支部队混合编伍,要在实战中正常发挥战力,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作为未来的一支奇兵,延川团的首要任务还不是能打,而是能走。
能走这两个字说来简单,但是真做起来,就连那些接受李文革的新式训练方法已经一年多的老兵也发现,他们还有很多新东西要学。
其中最基本的两项,便是打背包和扎绑腿。
一个背包里面包裹着自己的盔甲和干粮,重达四十斤以上----这还是指比较轻的步兵甲,不包括细鳞甲和鸟锤甲这等重甲。若是这些物件提在手中,走出不足十里去手臂便要酸痛不已,不要说作战。就连木枪都未必能够拿得住了。只有把这些打成背包背在背上,部队才可能携带着这些重家伙进行长途行军。
但是要将这些用帆布整齐地包裹起来背上,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对于从来没有打背包习惯的这个时代军队而言,要学会在半刻钟时间内整理并打好背包完成行军准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
扎绑腿也是如此,这个年代的步兵对于这种奇怪的行军措施十分不解。就连老兵也有些抵触情绪,这使得李文革不得不以身作则。脱掉了牛皮靴子改穿葛鞋,在小腿肚子上满满扎了一层绑腿。
每到这个时候,李文革就无限怀念自己还在另外一个时空的祖父,若不是他自幼的熏陶和训练。即便是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人也未必懂得如何扎绑腿。毕竟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地军队当中已经被完全抛弃了。
但是在人类的士兵还只能依靠两条腿来进行长途机动地时代,在以山地行军为主的远程奔袭中,绑腿实在是太有用了。它不但能够免于使小腿遭受蚊虫蚂蝗等叮咬,还能避免山间的一些荆刺类植物给士兵的小腿造成拉扯划伤,而且长期扎着绑腿走路,在进行山地攀爬行军时会有效避免小腿酸胀,避免因血脉下积而引起地胀痛。
但是,李文革自己也承认,确实很不舒服。
小时候扎绑腿地时候。他开始几天时时刻刻都觉得腿肚子在发涨。
因此这两项简单的改革,在军队中推行的也不算很顺利,折家两位大爷不是很买账,狄怀威荆海等八路军军官也暗中有些腹诽,折御卿嘴上不说。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
只有李护坚决拥护他的一切决定。他是第一个扎起绑腿的人,也是第一个学会打背包的人。在见到李护扎着绑腿站在队列中极为严厉地训练那些庆州杂兵的时候。李文革眼泪哗哗的,这年月推行改革,还真是需要一定程度的个人崇拜啊……
他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是因为他知道,一个月后这个团所要承担地任务,是一次在完全没有厢兵配合下的行动。没有侧影,没有后方,受伤的士卒将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和医治,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后,若没有能力就地渔猎,便只能挨饿。
这将是一次极为艰苦地行
虽说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但是眼下这支军队比起自己所知道地那支强悍到变态的红色铁流,那其中地差距又岂止是一个背包和一副绑腿能够抹平的?
好在红军走了两万五千里,自己只需要走五百里就好。
是五百里崇山峻岭。
走过去后,延川独立团必须独自面对一座五百年前赫连勃勃穷尽无数土石和鲜血造就的天下坚城,这一千三百人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攻克统万城。
直到现在为止,李文革也还仍然认为,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要统万城中留下五百名守军,没有任何重型攻城器械的延川独立团就休想攻进去。
更何况,统万城中有将近一万八千人口,其中青壮男子最少有六千人,紧要关头,这些人都可以随时变成守卫城池的战士。
后唐五万大军在这座坚城下铩羽而归,自己却想靠着一千三百人攻破城池书写神话。
那是不可能的。
在冷兵器时代,绝不可能!
广顺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三辆马车在数十名全身披挂盔甲的士兵严密护送下进入了庆州城,庆州最高行政长官高绍元亲自率领数十名州兵到城门口迎接,随后,这支队伍毫不停留地穿过了州城的街道进入了刺史府,在那里,后面两辆马车被赶往后院,马匹卸下,随即李护亲率一个队的步兵接管了防务,马车停放的院落被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守卫了起来,没有李文革的命令,就连高绍元也不得入内。
而头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被高绍元毕恭毕敬迎进刺史府的大人物,竟然是一位头戴黄冠身穿大褂脚踏云鞋地道人。
这道人年岁大约在四五十岁之间。面色焦黄,形容猥琐,两只小眼睛却十分有神,这副尊容若是到大街上打卦只怕生意冷清,然则看高绍元对他的态度,却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在道人进府的同时。八路军节度使右骁卫大将军李文革从城北的训练场地飞马赶回了刺史府。
一进府,李文革将马匹交给了亲兵。自己却毫不停留大步直趋客厅,那道人正在客厅中喝茶,高绍元亲自陪同。
“图南公,可将你盼来了!”李文革满面喜色地大步走进客厅。
那道人淡淡一笑。似乎对李文革的尊称和热切之意毫不在意。高绍元识趣地站起身,告罪之后转身退出了客厅。
他一出来,十几名亲兵立刻便将客厅前后围了起来,府中文案官吏都被赶得远远得,不许靠近客厅一步。
偌大地二堂内,只剩下了李文革和那道士两人。
“图南公,如何?”李文革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道士,仿佛一只盯着猎物的狮子。
那被他称为“图南公”地道士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了给这位双拳紧握紧张得不得了的大将军。
李文革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纸包,仿佛捧着地乃是无价珍宝一般,哆哆嗦嗦打了开来。
纸包内乃是一小撮灰黑色地粉末颗粒,味道刺鼻,李文革轻轻嗅着。却仿佛闻到了天下最香甜的气息一般。
他伸手轻轻拈起一点。然后任这黑色的粉末颗粒在两指之间自由滑落,眼睛里透射出炽热的光芒。
二焰硝。一硫磺,三木炭,黑色火药。
从丰林书院建立开始,李文革就开始了试制一些热兵器的试验,为此专门在风林山区人烟较少的地方建起了一个小院,作为书院的化学班实验场所。由于数学知识的普及刚刚开始,大量的科技研究人材十分难得,科研力量单薄,若是漫无目地地进行试验研究,恐怕进展会极为缓慢,因此李文革仅仅为这个化学班设立了两个项目课题,即黑色火药的配制和酸性物质的分离。
这两个项目相比较,无疑还是酸性物质分离的难度要大一些,毕竟黑火药的研究在如今已经有了几百年地历史,相对臻于成熟,四十多年前地战争中甚至已经出现了用抛车抛射引燃的黑火药包地使用记载,在这个时代,用两份焰硝一份硫磺三份木炭制作火药的配方已经不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大多数对火药比较熟悉的人对这个配方都不算陌生。
当然,和这些研究者相比,李文革的优势在于他不但知其然,还能够知其所以然,就像眼前这个道士,原本是眼高于顶的人物,此生唯一醉心的原本是天文历法研究,一向以为修炉炼丹配制火药都是小道,而李文革仅仅用了一个简单的化学式,便将这个叫做陈抟的大人物彻底折服了。
在和李文革的学术交流探讨中,叶家夫妇迅速掌握了微积分,而传说中乃是神仙人物的陈抟老祖则得到了一张若不加以解说完全可以看做天书的元素周期表……
很可惜,李文革中学的功夫用得有限,一百零七位元素,他只记住了前面三十六位。
这在陈抟看来,已经是天人之学……
多少年来,道士炼丹医生诊病,都是在凭借丰富的经验进行摸索试验,所付出的代价不知凡几,一方面是没有安全可靠的先进设备和仪器,另一方面就是没有人在物质结构方面做出有益的成系统的探索李文革给陈抟拟出的这张元素周期表,对他自己而言仅仅是趁着自己还没忘光,把一种有用的科学理论留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
对于陈抟而言,却是打开了一扇大门,尽管这道大门仅仅是打开了一条缝隙,却令他窥得了数十年修道未曾窥得的境界,在陈抟看来,那一定是道家历代宗师孜孜以求的大成之境。
对李文革而言,能够有陈抟这样一个资深的化学专业人士来主持火药和酸性物质的研究,那真是无比省心省力的事情。
陈抟的数算基础深厚,这是其他道士所不能比拟的……
尽管陈抟曾经认为制造火药乃是小道……
只要这些“小道”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李文革相信,几十年后,上百年后,这个东方文明一定会悟出大道的。
然而目前,对于李文革而言,陈抟此次自延州带来的六百三十多斤火药,一起爆炸反应能够产生两百一十万升以上的气体,用来炸开夏州的城门,应该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