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再三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根据贡献这份衣服的道友(指一起玩星际争霸的朋友)所说:“这件衣服虽然蠢,但蠢得恰到好处,和你的精神状态简直绝配,相信哥们是不会给你不靠谱的建议的。”
虽然这句话只是调侃,但对方的执行力简直把他这个拖延症晚期的患者给惊呆了,下午商量的衣着,晚上快递就发到了小区里,眼见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再加上衣服也确实不难看(和他自己的衣服比起来),秦轲再拒绝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发了一句“等我战果吧”,便出了门。
今天是李竹沐约他出去买书的日子,比约定的时间早20分钟,秦轲便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二人约定的地点在地铁站门口,虽然李竹沐住的家和秦轲家只隔了一条街,但秦轲从来没有走进过那个并非富豪专享小区的地方,毕竟女孩和正常学生完全不同的作息已经能让她的家境显露出冰山一角,虽然秦轲对此有许多猜测,但他终究没能鼓起勇气询问。
所以虽然明明二人住所如此之近,二人集合的地点却是在这个地铁站的门口。
和往常的假期一样,地铁站里一眼望过去全是攒动的人头,正当秦轲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来太早了的时候,一道耳熟的女声自他背后传来。
“等很久了吗?”清冷的声音淹没在人潮里,化作汩汩涌出的山泉,流入秦轲的心中。
虽然很早秦轲就觉得女孩的声音就像她其他方面那么完美,但在这种略显嘈杂的环境中猛地一听,更显声音的动听,仿佛是“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的乐曲,拨动他未着青衫的心弦。
“哪有,我也只是刚——”秦轲将要说出的话,随着他的转身,被埋进了不再能振动出语言的声带里。
眼前是一片明媚的春光。在城市化已经彻底推行的京城里,大多数的春景都有一种被束缚的孤单感,路边的盆栽、草地、大树,固然因为人工而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生存,却被关进了无形的笼中,那绽放的春景也便一并丧失了灵动的春光,但此刻秦轲亲眼所见的,是春天最美的春光之一。
女孩身材高挑——身为打破了班级男生引体向上记录的女孩,有这样的体态不算奇怪——身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在已不再是乍暖还寒时候的春天里,绽放出全然盛开的白色花朵。
相比于其他更能突显身材的衣物,女孩身上的连衣裙最能适于少女的行动,本就不俗的身高也让高跟鞋等被女孩脚上普通的运动鞋取代。而相比于其他更为休闲的衣物,女孩身上的连衣裙又最能表现出她少女的气质,给人以一种就像她名字那样的沐浴微雨的竹林所特有的清香。
秦轲失神的注视盯得女孩浑身不自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又摸了摸预备用来装书的袋子,半晌才问出一句:“怎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这时秦轲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含糊其词地岔开了话题,并生硬地将二人纠结的事情从为什么要盯着女孩看变为了买什么书。
二人乘着电梯一同下楼时,秦轲的脑海中群里面谈起过的和女生一同出行时,让对方高兴的小技巧(不保真)想起了它们被主人所记忆的意义,纷纷开始给秦轲支招。
比如如果察觉同行的女生画了淡妆,可以指出对方今天格外的好看,若是对方没有化妆之类的准备,也不要生硬地奉承,付出了努力再被承认才会收获快乐。
想到这里,秦轲用余光看了一眼女孩的脸,虽然他不通化妆之术,但女孩的脸上没有,或者说至少看不出来任何化妆的痕迹秦轲还是看得出来的,在心里目瞪口呆了一阵后,秦轲选择将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建议踢进记忆的回收箱里。
再比如穿的衣服也很能反映女孩的心情,针对这方面给出对应的赞美,也是很好的同行时的情感润滑剂,然后这条件建议就被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代表什么含义的秦轲给否决了。
一连否决了好几个方案后,秦轲在感叹了如果有什么促进恋爱后援团,他们一定会被自己逼疯的吧之后,最终选择了二话不说装高手的方案,那些在秦轲脑海中蹦达完了的小技巧纷纷啐了他一口,以示对主人恨铁不成钢的怨念,然后便消失在了记忆的深处。
李竹沐看起来就要淡然多了,虽然不少误会了她和秦轲的关系的路人疾痛惨怛的样子被她尽收眼底,她的表情却始终既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悲伤。
就在秦轲一路的头脑风暴下,二人就这么用着没有任何谈话的方式到达了书店。
不行,大丈夫行事,当如烈火轰雷,流失一点体力并摸一张牌,不对,总之,我可是身负群友给出的祝福,怎么能够一事无成,白白浪费相处的大好时机?
秦轲盯着身上的衣服内心思绪万千,明明两个人是约好了出来买书的,结果真的买完书就要回去,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于星际争霸群友……这个还是算了,总之是于人理之不容,于天理之不用,这样的结果,他绝不接受。
“我挑好啦,你选好了就一起回去吧。”李竹沐突然从一个书柜后出现,向他进行了一下学生的军火展示,随后便站在收银台旁边排队边等着秦轲物色资料。
奈何秦轲醉翁之意不在酒,物色资料在他看来是此行最不必关注的一个任务,因此在女孩提出已经选完了后,秦轲跟着随手拿了几本较为著名的复习资料,也便追上了女孩的脚步。
二人再次走进地铁站的电梯,回忆不久前那次乘电梯的心情,秦轲的内心五味杂陈,看向安检小哥的眼神都带有了一丝不甘,差点没让后者认为他是来搞恐怖袭击的。
刷卡,进站,下楼,下一班的地铁即刻来到,秦轲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心说在下地铁之前一定要鼓起勇气,至少不能辜负了这件衣服的心意。
人们常说,生命是不被确定的,因为下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尽管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改变一切的一瞬间一辈子也不会发生,但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始终客观存在的。
回去的地铁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多人了,秦轲一步踏进地铁中,想象着身后李竹沐的目光,终于鼓起了勇气,回头,问出了那个他斟酌已久的问题。
“我其实——”
此刻,那改变一切的瞬间,就这里,实实在在的,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秦轲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已经关上车门、正在全速运行、但没有一个乘客的地铁,想说出的话和想说出的人全都消失在了倏忽变化的世界里。
“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处角落。
李竹沐正估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去见一见家族指名要接引的人,待她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开之后,俯仰之间,耳畔地铁站里本应充斥着的聒噪声却是一扫而空,这种颇为极端的变化让她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被捂住了。
不,和被捂住还是很有区别的,在吵闹的环境中捂住耳朵,只会让耳鸣变得极为明显,但现在这种寂静无声的环境,俨然是被扎破了耳膜后的状态,李竹沐心里一紧,心理状态也随之从假期休闲模式变为了紧急战斗模式。
是的,或许普通人没有了解的途径,但对于每一个在京城的修仙家族来说,李这个姓,完全是一个听到就能让人心里一惊的存在,尽管李竹沐还是外家子弟,却和本家享受着同样的名为“李家”的荣誉,随之而来的成长资源更是让她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修仙者,再加上在摘星楼里兼职的经历,眼前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但这,无疑是一次袭击。
李竹沐全身的神经都警觉起来,环视四周,虽然仍然是地铁站的装扮,却空无一人,连带着与自己同行的秦轲也消失不见了,只是不知是也被牵扯进来这个领域,还是正在外面寻找着突然消失的她,如果是前者……李竹沐想不出来他凭什么活下来。
没时间了,必须做出决断。
看着眼前阻拦行人的玻璃门,李竹沐毫无心理负担地一脚踢了上去,随身的白色长裙因而像轮锯一样在玻璃上旋转起来,而在那一脚命中之后,那玻璃也仿佛真的被锯子割开了一样破碎开来,开启了通往幽深的地铁隧道的门扉。
“嘶啦。”
隧道里传出让人不安的嘶吼声,似是来自野兽,却让人分不清具体是何种生物。
聆听着这预示着不祥的声音,李竹沐一时间又陷入了犹豫,不论是谁把她拉进这个【小世界】,至少对方的其中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失去了和外界沟通的能力,眼下这种袭击来源和目的都是未知,她对于能否独立完成应对毫无信心,真的要为此继续向深处探索吗?既然袭击者至今也没有露面,是不是说明至少对方并不是抱着和她你死我活的目的来的?
不,这条隧道她必须走一趟,无论如何,她也是摘星楼的一员,不可能对任何有可能伤害到普通民众的事视而不见。
思绪至此,李竹沐一脚蹬在身后的玻璃门上,越进了漆黑一片的隧道。
地铁隧道不时发出一声呜咽,不知是在为踏入者惋惜,还是在警告闯入者不要再深入。
地铁哐当哐当地向前跑,秦轲的心也跟着哐当哐当地抖,他闭着双眼紧紧地攥着地铁门口的扶杆,生怕一睁眼一回头,他就成了恐怖片里为大家营造恐怖气氛的头号牺牲者,但等了半天,既没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来一口咬掉他的脑袋,也没有各种掉san的现象频频发生,除了空无一人的地铁半天没有进站的迹象,其他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秦轲战战兢兢地睁眼,决定用一些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冲淡恐怖的氛围,于是他弯下腰去在地上打了个滚,从翻滚中的裆下视角来看,他应该是这辆地铁上唯一的客人。
排除了怪物袭击的可能,秦轲的猜想又立马跳票到了另一种可能的现状,莫非这是一辆永不停息的幽灵地铁,他将在这里永远地被困住,再也没有出去的可能。
这么想着,秦轲一个激灵,猛地又爬了起来,期间还因为动作太大,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手机,等等,手机?
虽然诸多恐怖片都有一个统一的逻辑,那就是手机别想起作用,现实毕竟是另一回事,怀揣着说不定呢的想法,秦轲打开了手机。
就在这时,震动不息的地铁车厢兀地顿了一下,旋即用一种仿佛没有惯性的方式瞬间停了下来。
秦轲的身后传来了他曾听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这样惊悚的地铁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