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手指攥紧帕子,快步来到门边,想从门扉上的菱花格心,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不待她瞧清楚,紧闭的门扉打开,露出陈院使一张笑脸。
“二奶奶,你请来的这一位是何来路?他给了我一包太乙神针,指点我为顾公子施灸,缓解他的痛苦。”
陈院使顾及着自己一把岁数了,不便厚着脸皮向仲衡讨要太乙神针的方子。
这个方子不仅可以治头疼、体质衰弱、长年久病等病症,还可以强身健体。
陈院使宽慰道:“你们别担心,屋子里那一位,有备而来的,顾公子不会有事。”
仲衡给他的一瓶丸药,让他喂顾长生服下。
他闻着药味,极为对症,可见是早己准备好的。
“他是我哥哥的恩人。”沈青檀听闻到喜讯,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有劳您了。”
她迫不及待地进屋,来到床榻边,下意识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床榻上安睡的人。
沈青檀细致地观察顾长生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惨白毫无生机,嘴唇恢复了淡淡的血色。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就势坐在床边的杌子上,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额头,试探一下额间的温度。
突然间,他的眼睛睁开。
沈青檀蓦然收回手,轻声问道:“长生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
顾长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沈青檀见他毫无反应,再次轻唤一声:“长生哥哥?”
“我无事。”顾长生早便习惯了,并不觉得自己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他的头不疼了,却有些昏沉,反应很迟钝:“蛮蛮,哥哥让你担心了。”
他还很虚弱,声音很轻,轻的一阵风都似能吹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是如此,他还在想着她,想着他发病,给她增加负担了。
沈青檀看着他强打起精神,将脆弱的一面藏起来,心尖牵扯着疼痛。
“哥哥,你认定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我,在外面吃尽苦头,只是为了找到我。甚至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哪怕是你的性命。”
沈青檀的喉口像是被一块汲满水的棉絮堵塞住:“你可有想过,我也会认为,若不是我,你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贵公子。早便娶了称心如意的妻子,育有了子嗣。又怎会像如今这般孑然一身,病痛缠身?”
“哥哥,你不曾亏欠过我,为我做的己经足够多了。不要再为了任何人,伤害你自己,哪怕是我。”
这一切的过错,全都是沈夫人造成的,罪责不该由顾长生来背负。
顾长生知道沈青檀在安慰他,希望他放下过去的一切。
若是他不应下她的话,恐怕他会成为她的心结。
顾长生微微侧头,面朝沈青檀的方向。
“好。”顾长生轻轻扯动着唇角,纠正她:“蛮蛮,你我二人是兄妹,对彼此之间的爱护,不需要任何亏欠与理由,随心而动罢了。”
沈青檀看出顾长生没有放下,答应她,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十西年的心结,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
也许在平日里的点滴相处中,能够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他,让他释怀。
想到这里,沈青檀拿着帕子,擦拭他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又倒了一杯温水,拿着勺子给他润一润唇。
她柔声问道:“哥哥,你这几日太劳倦了。要再睡一会儿吗?”
顾长生咽下洇进嘴里的温水,缓缓地闭上眼睛。
沈青檀坐在床边守着顾长生,等到他的呼吸平缓绵长,方才在屋里寻找仲衡的身影。
只见仲衡站在阴影里,失神地看着他自己的右手。
沈青檀视线落在仲衡的脸上,神情晦涩,落寞失意。
过了好一会儿,她走了过去。
仲衡听到脚步声,一抬头,便见沈青檀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神情尽数敛去。
“你让陈院使给臭小子治病,养个三五载,虽然眼睛不能恢复到从前,但是也能够视物。”
仲衡倒一杯茶水,左手端着茶杯,掩饰地喝一口。
沈青檀听到顾长生不会有事,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落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仲衡的右手,询问道:“您姓仲,医圣仲元也姓仲,你们二人之间有何渊源?”
仲衡听闻沈青檀再次提起仲元,倒是没有像之前在宝华县那般否认。
二十三年前,他辞去北齐太医院院使一职,化名仲元,在大周横空出世,声名鹊起。
“元”在中医里乃天地万物之本源。
元还有另一层含义,位居第一。
他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负,便取“元”字作为化名。
仲元这个名字,承载的荣耀,实在不是他这副残破之躯能够匹配得上。
自从他坠下山崖,右手受伤残废,再不能行医之后,在他的心里,仲元便算是死了。
世间再无仲元。
“老人家的事儿,你个小丫头少打听。”仲衡往榻上一躺,闭着眼睛说道:“累了大半日,我先睡一会儿。”
沈青檀见仲衡态度回避,便不再多问。
毕竟仲衡不肯承认自己是仲元,就算她问了赵颐身上的毒,仲衡也不会回答。
沈青檀心里也有别的顾虑,生怕赵颐身上的毒牵扯到一些秘辛,她贸贸然地询问仲衡,说不定会引来别的麻烦。
她打算先回去告诉赵颐,同赵颐商议之后,再做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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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珏向沈青檀求医,遭到拒绝后,便去医馆请一个郎中去给他娘治病。
他娘说明德堂暗室有一笔银子,是前朝国公留下来的,她打算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便偷偷去西苑搬出来。
谁知被老太太逮住收缴了。
他娘受到刺激,瘫痪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赵珏亲自去国公府找老太太,让她往宫里递牌子,请一位太医给他娘治病。
老太太很绝情,见都不愿意见他,更别说给他娘请太医。
他去罗家找舅舅要银子,给他娘请郎中。
舅舅也避而不见。
赵珏被逼无奈,发卖了府里的下人,只留下一个粗使婆子,一个厨娘。
卖下人换来的银子,请几个郎中,买一些药,便花去大半。
他娘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这才来求沈青檀帮忙。
赵珏想到沈青檀的一通羞辱,脸色愈发阴沉,快步迈进医馆。
医馆里的老郎中认出赵珏,先一步开口:“我的医术浅薄,治不好你娘的病,你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