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攥着香囊来到院落,便瞧见镇北王妃,三个哥哥,大夫人与大老爷全都聚集在院子里。
她看到这个情况,一颗心蓦然往下坠。
远在国公府的大夫人与大老爷都赶来了,那便是最后一个才通知她。
沈青檀心里漫上一股后怕,紧了紧手指,极力保持冷静,走到紧闭的门口。
“吱呀”一声,门扉打开。
沈青檀看到站在门内的陈院使,询问道:“陈院使,我夫君的情况如何了?”
陈院使满面疲倦,侧身站在一旁:“顾公子在里面等你,你亲自去问他小赵大人的情况。”
沈青檀点了点头,快步来到门帘处,挑起垂落的幔帐,一缕光从她身后照进内室。
她看见赵颐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阖上,陷入昏睡中。
而顾长生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单手支着额角,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沈青檀缓步走向顾长生,比起几日前,他的身子更显清瘦单薄。白衣辉映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似一缕云烟,缥缈虚无,看得见,留不住。
沈青檀喉间干涩:“长生哥哥,你……”
“蛮蛮。”顾长生打断沈青檀的话,语调轻缓地说道:“解毒很顺利,妹夫再无大碍。只是病了这么多年,身子亏空,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沈青檀被这个消息砸懵了,傻傻地看着顾长生,一时回不过神来。
“蛮蛮,你按照陈院使写的医嘱照顾妹夫。”顾长生如玉石精雕细琢的手指,捻着一张素笺递给沈青檀,“时辰到了,你去给他喂一点水。”
沈青檀陡然回过神来,脑袋停止了思考,听到顾长生的话,下意识便去倒水喂赵颐。
候在院子里的大老爷、大夫人、镇北王妃进了屋子,站在床榻边看向赵颐。
“哗”的一声,层层叠叠的幔帐被拉开。
阳光洒满内室,温暖明亮。
顾长生微微侧着头避开光,听到不断有人进屋,朝床边靠了过去,他默默挪到一旁。
“醒了,颐儿醒了。”大夫人紧紧抓住大老爷的手,眼睛里含着泪水,询问道:“颐儿,你身子如何?疼不疼?”
赵颐适应了光线,缓缓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站在旁边的大夫人,唇角翕动,虚弱地说道:“不疼,全好了。”
这一句“全好了”听在大夫人耳朵里,如同天籁之音。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大夫人欢喜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
二十多年,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期盼,终于得以实现了。
老天爷总算是眷顾了她这么一回。
大老爷眼睛通红,表情倒算是镇定:“颐儿,府里有爹娘操持着,你安心养病。”
赵颐微微颔首:“好。”
镇北王妃打从心里为女儿感到开心,女婿的病治好了,小夫妻便能白头偕老。
“颐儿,厨房煲了一锅粥,你要喝一点吗?”镇北王妃看着赵颐苍白的脸,唇色也是苍白的,关切地说道:“你这几日都没有怎么进食。”
赵颐轻声说道:“再过两刻钟,才能进食。”
“粥在炉子上煲着,你想进食时,便吩咐婢女送来。”镇北王妃笑容温婉:“你若想吃别的,告诉娘,娘让厨娘去做。”
赵颐摇一摇头:“粥便够了。”
顾长生在角落里停留了片刻,无声无息地退出内室。他踏出屋子,伸手扶住石柱,等那一阵眩晕感过去,方才缓缓地离开院子。
大夫人与大老爷、镇北王妃确定赵颐无事了,便离开了屋子,留出空间给小夫妻俩说说体己话。
内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赵颐与沈青檀。
赵颐看着一首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沈青檀,她的形容憔悴,眼睑下的青影清晰,下巴尖细了一些,可见这几日她过得并不好。
解毒的过程很痛苦,全凭着想要再次见到她的念头,支撑了下来。
再次见到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颐想要去握她的手。
一具柔软的身子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赵颐微微愣怔住,忍耐着浑身的疼痛,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这一刻,他有了真实感,他的毒全解了,往后能够与她长相厮守。
赵颐温声说道:“夫人,香囊绣好了吗?”
沈青檀来的路上充满了期盼,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她以为解毒失败了,一颗心被生生掏空了。
此时此刻感受到他的体温,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沈青檀听到赵颐的话,抬起了脑袋,望着他消瘦苍白的脸,一双眼睛倒是显出一丝别样的神采,压在她心口那块沉重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轻声问道:“你就想问我这个?”
“嗯。”赵颐低咳了一声,颧骨漫上一层薄红:“我想知道,我可有食言?”
“没有食言。”沈青檀眸光莹莹,抿唇笑道:“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向来是说到做到。”
即便是历经生死的劫难,也没有违背过诺言。
哪怕这是一种巧合。
沈青檀从袖子里掏出香囊,放在他的手心里:“我落下最后一针,长生哥哥便传来了好消息。”
赵颐垂眸看向手里的香囊,上面绣着一颗青檀树,再没有别的花纹。
“二爷,你的病治好了。”沈青檀嗓音轻柔地说道:“我给你绣一棵摇钱树,愿你往后长命富贵。”
赵颐回味过来,青檀树的别名是摇钱树,倒是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这只香囊很合乎他的心意,拿在手里不愿意放下。
“你刚刚解完毒,身体还很虚弱,再睡一会?”沈青檀想再多陪陪赵颐,可她心里记挂着顾长生:“我想去看看长生哥哥。”
赵颐的病治好了,她的这件心事解决了,彻底放下心来。
赵颐叮嘱道:“你带上陈院使和府医一块过去。”
沈青檀应下来,唤江暮与流月进来伺候赵颐,吩咐江朝去请陈院使和府医,随后带上听雪去找顾长生。
看守院子的婢女瞧见沈青檀来了,福身行一礼:“郡主万福。”
沈青檀看着紧闭的院门,询问道:“长生哥哥歇下了吗?”
婢女回道:“郡主,表公子并未回院子,而是派小厮来取了他的包袱,回顾家去了。”
沈青檀眼底闪过惊讶,似乎没想到顾长生走了。
她急急忙忙往府门口而去,迎面碰上了陈院使与府医。
沈青檀询问道:“陈院使,你和长生哥哥一起为二爷解毒时,长生哥哥的身体可有出现不适?”
“这倒是没有。”陈院使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满脸疲倦地说道:“他这几日劳倦,又不得眠,精神不济,犯了头疼症,睡上几日便能缓过来。”
沈青檀摸着跳动的右眼皮,心神不宁地说道:“您随我去一趟顾府?”
“他怕是睡下了,你去府上找他,又会惊扰到他。”陈院使不赞同地说道:“他一醒,很难再入睡。”
闻言,沈青檀非但没有放下心,反倒是愈发起疑,疑心陈院使知道内情,帮着顾长生在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