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如遭雷击,木然呆立。
良久良久,他才醒过神来,一把抓过桌上的文件,紧紧捏在手里,接连看了两遍。
上面只有两行字:“......经市行研究决定,自即日起,暂时停止李季同志一切工作…...”
李季抬起头,眼睛盯住王淑兰,声音微微发颤:“王行长,为什么要停我的职?”
王淑兰脸色稍缓,她看了李季一眼,咬咬下唇:“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你还是问问市行人事部吧。”
停了一下,王淑兰又说:“小李,你可别怪大姐不讲情面,我也是照章办事,回头辛苦你把工作交接给陈东林吧。”
李季快透不过气来了。
“小李!……小李!”
王淑兰连叫两声,李季才恍然醒悟。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王淑兰的嘴像金鱼饮水一样开合着,眼神空空。
“小李,你也别太想不开。”王淑兰似乎有些不忍,“我听说是有人写了匿名举报信,说是你在信贷部期间有违规行为……”
“是谁说的?”李季腾地站起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王淑兰先是一怔,立马笑了:“既然是匿名信,那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啊。”
“好了,我那里还有几份文件要签,”王淑兰摸了摸头发,舔了一下柔湿的嘴唇,“有什么事,咱们过会儿再说。”
说完这话,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去。
李季只觉得浑身突然没了力气,两条腿软得就要瘫下去了。
他扶住椅背,缓缓坐下来。
窗外的阳光映在玻璃上,明晃晃的,很亮,很刺眼。
李季一阵恍惚,眼前无数金星、银星乱冒。他失神地盯着窗台上那一小块白亮的光斑,脑中一片茫然。
李季为方才的一番举动感到很羞辱,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了吗?还是一直就这么脆弱,只是他不曾发觉,只是以前没遇到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李季的双眼终于转动了几下。他挺了挺身子,似乎使出了浑身的力量。
他扯住电话线,将座机一点一点拖到自己跟前。
李季颤巍巍地抓起听筒,举到耳边,另一只手慢慢落下,一个数字键一个数字键,用劲按动着。
小小的屏幕闪着微微的荧光,发出“滴滴”的声响。
按完了最后一个数字,李季一松手,胳膊无力地垂放在桌案上。
电话通了,还是陈雯一贯沉稳的声音。
“喂,你好!请讲话。”
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喘息声,陈雯有些奇怪。
“噢,陈,陈总,你,你好……”
李季结巴了。
“是李行长啊,啥事啊?”
陈雯的声音少有的轻快。
“我,我想问问,为什么停我的职?”
“停你的职?谁停你的职?”
“这还用得着问我?不是你们下的文件吗?”
李季火冒三丈,忽然一下子来了力气。
“李行长,你怎么啦?怎么这么大火气?”
陈雯显得很吃惊。
“这么大火气?”李季冷哼了一声,“你们也不说个理由,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停了我的工作,算是怎么回事?”
陈雯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猛然想起来,叫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肯定说的是信贷部的那个文件。”
李季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陈雯正在翻找什么。
“噢,找到了。”陈雯抬高了声音,“办公室刚把这个文件送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李季听着,心中的怒气越来越重。想不到陈雯也这么搪塞自己,推卸责任。
稍停了一会,听见陈雯又说:“这个文件是信贷部起草,陶行长签发的,直接就交给办公室发文了,根本没经过人事部。”
听陈雯这么说,李季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怒气也消了不少。
他捏着那张纸,手微微抖了抖:“那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恐怕不太合适。”
陈雯又沉默了。
“李行长,我看这样吧,”少顷,她才缓慢说道,“我马上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咱们再联系。”
“好吧。”
李季终于无奈地放下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那盆铁十字海棠。喝足了水的海棠,叶片饱满油亮,透出蒙蒙的绿意。
那个问题再一次跳入李季脑海:离开建行,自己能到哪里去?
他迷惘了。
李季不愿意想,可又不得不想。
眼前看得见的一根救命稻草,大概就是农信社的招聘了。若是能去农信社,那就不用再在这里受这份窝囊气了。
想到这里,李季又十分后悔,不该那么快与韩梅绝交。
反正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季心里又有了希望。丢掉的魂,失去的气力,又慢慢回到身体里。
李季脑袋蓦地热了一下,心里火辣辣的,像烧起了油的铁锅。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李季霍地拉开抽屉,拿出那本书,摊在桌上,翻开,瞪大眼睛,又开始盯着看。
可书上那些字,这时全像不安分的小蝌蚪,晃来摇去的,一刻也停不下来,调皮得很。
李季看了十几分钟,感觉一个字也没看进脑子里。他气恼地合上书,往桌面上狠狠一拍。
“铃,铃铃,叮铃铃……”
桌上的座机响了。
李季迫不及待抓起话筒。
电话果然是陈雯打来的。
“李行长,我初步了解了一下,说是离任审计小组接到了匿名举报信,所以信贷部才作出这样的处理决定。”
“陈总,可是我……”
“李行长,你先别急。我马上向叶行长汇报,你等我消息。”
不待李季回答,陈雯已挂断了电话。
李季午饭也没去吃,窝在房间里等陈雯的电话。
可陈雯的电话一直没打过来。
下午,陈东林上来,和李季做了交接。
他显然很吃惊,却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交接完,陈东林拍拍李季的肩膀,使劲点点头,又摇摇头,更是什么话也没说,就下去了。
李季关了房门,把书摊在桌上,努力让心思集中起来。
耐着性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综合知识的第一部分看完了。
放下书,李季的心绪稍稍好了些。
他自问没做什么违规违法的事,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知道那些人还有什么“奇思妙招”?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陈雯才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