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海族在狭窄曲折的地下暗河中展开追逐,龙形矫健游动间,不时搅动得水花四溅、碎石剥落,整个河道内轰隆隆作响。
实在够混乱!
紧追不放的途中,容拓分神大声问:
“父亲,容敬为什么要抓西西里海的王子?”
容奕黑着脸回答,“这事以后再给你解释,现在没空。总之,容敬必须死,否则就麻烦大了!”
老青龙当然知道容敬为什么抓西西里海的王族幼龙了。
这是敖昆的意思。
南海龙王一早就秘密谋划着称霸四海,作为最先得知龙果存在的封海,他的实力已经不比往日,否则也不敢在这样关键的季节里离开封海前来与长子商量。
没错,敖昆此行前来西西里,一方面是来追踪容尼等龙的下落,另一方面也是想给长子提个醒。
关于南海的霸业,最好能得到敖泱的支持。
敖昆私心想:
唔,敖泱这孩子是在西西里圣湖上长大的,只要他愿意帮忙,那南海完全可以在海陆两条通道上垄断龙果!
……但是敖昆没有料到,一贯被东海龙族放任不管的西西里海居然有主了?敖白是什么龙?居然敢跟我的孩子称兄道弟?
算了,不管敖白是什么龙,总之不能是西西里海的龙王!
秘密处死,只要收拾干净,远在他方的东海龙族也没法查得出原因。
这时,求立功心切的容敬已经拖着小龙游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了,他在被追逐的过程中,逐渐的冷静、也逐渐的害怕。
——刚才容敬听到的□□其实很少,他原本是奉了敖昆的命令、前来寻找容奕回去的,因为容奕一有机会就四处寻找容拓的下落。
当时,容敬就只听到了容奕父子最后的一段对话。如果他再耐心些看到敖白的实力的话,恐怕就不会做出这么鲁莽冲动的决定了。
那时他冒险从暗河里观察,恰好看到了旁边探出上半身的敖沂,于是他脑抽了抽,爪子比脑子动得快,当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是拖着别家的王子逃离、后面追着一串愤怒的龙了。
“你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为难一个小孩子做什么?”纪墨愤怒咆哮,情绪快要失控,“立刻放开敖沂!你简直该死!”
敖白速度非常快,有好几次都已经跟幼龙非常接近了,但就在他每次想迅速解救时、就碰到不安全的河道拐弯;这让他的怒气一再的积累,逐渐到达了顶峰。
“雾艹这王八蛋!”纪墨心惊胆战地看着小龙被拖着游,却不敢上前硬抢,只能徒劳地紧跟,这时他连红烧龙肉的心都有了。
小龙刚开始很惊慌,不断呼救,跌跌撞撞地在岩壁上磕碰了几下,疼痛让他更感无助;幸亏后来看到爸爸父亲都紧紧跟在后面,这让他稍微没有那么恐惧,后来甚至懂得摆正身体,跟着前面容敬的节奏和速度游,虽然不大能跟得上,但好歹不是完全被动撞石头了。
“……”小龙后来没有再发出呼救声,而是在河道宽敞时迅速回头、眼泪汪汪地看一眼后面的双亲:那含泪的眼睛、脑门上被撞伤的血痕,真是让纪墨敖白看得心疼到喘不过气。
容拓紧紧跟随,大喊:“这样下去不行啊,得游到什么时候去?”
“容敬真是找死!”容奕冷冰冰地说,“他要是个聪明的,就应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静悄悄离开。哼~现在好了,我们全都想杀了他!”
这时,前面又是一个比较宽大的溶洞,里面只有两条岔道。
容敬心跳如擂鼓,整条龙绷直了僵硬地摆动着,当一头冲进了溶洞里之后,看着两条岔道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刚才在被疯狂追赶的过程中,七拐八弯的,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位置了!
——怎么办?那该死的容奕!他的孩子做出了背叛龙王的错事,容奕居然还想着保他?凭什么?我就是不服!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后面的纪墨和敖白就已经赶到了,还可以听到后面容奕父子俩发出的动静。
“呀~!”小龙再次开腔,紧张地向家长救助,他的力气已经用完了,再游下去只能被拖着走;而且容敬在紧张时下手根本没有分寸,他的水绳把幼龙绑得太紧了,以至于敖沂没法顺畅地呼吸。
容敬一听到后面的动静,剧烈的心惊肉跳之后,他不管不顾的就想往右边的暗河钻进去,绝望地想着不逃肯定死,逃了的话还有可能活!
“你还想逃?”敖白怒吼出声,立刻尽全力扑了过去,瞬间凝结了那条暗河入口处的流水,“你今天非死不可!”小白龙恨极斥骂。
容敬一脑袋撞在了冰块上,痛得忍不住大叫,他彪悍强壮的龙身猛的一个摆尾,差点直接拍中了敖白背上的纪墨,幸亏敖白反应快,迅速俯身躲了过去。
“该死的是你!窝囊废龙,只能找条人鱼当伴侣!”容敬快意地破口大骂,本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索性骂个痛快’的原则,他第一次对一个龙王这样不敬。
“放开敖沂!你这么卑鄙无耻你特么这辈子都找不着伴侣了!”纪墨脸色铁青,随口对骂,希望能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小龙刚才被带着狠狠地甩动了一下,晃得他晕头转向的,扁嘴想哭、却又不敢哭,小心翼翼地蜷缩着,爪子牢牢抓住了绑在自己身上的水绳。
于是,从旁边看过去时,就是一条强壮凶狠的青龙、挟持了一条细瘦的白金色幼龙,这样的场景任哪一个有正义感的海族看到了都会愤慨的。
敖白抓住这短短的大好时机,努力游斗着,不仅要阻止对方的进一步逃离,另一方面又要小心翼翼,以免误伤了孩子。
“沂儿,不用怕,你会没事的!”纪墨只能这样隔空安慰敖沂,“抓稳了,千万别松开啊,爸爸就在后面看着你。”穿越鱼心里难过得要命,几次想扑过去,却总是被青龙狡猾躲过。
一青一白两条龙只是缠斗了没几下,身后的暗河出口就看到了容拓的脑袋了,还伴随着容奕的声音。
“容奕,你们两父子居然勾结东海龙族背叛王,王是不会饶恕你们的!”容敬厉声指责,他也是护卫龙,也是敖昆信得过的;但论起资历,容敬还是不及容奕。
为此,容敬当万年老|二已经憋屈抑郁很久了。
“王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因为我不会让他知道。”容奕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敖白缓慢移动着,他们的注意力当然还在幼龙身上。
容拓也开始慢慢移动,他看得清楚,这个地方就三个出口:来处被父亲堵住了,右边被敖白冰封了,那就只剩下左边了!
独眼青龙准备去堵住左边的出口。
“你们休想!”容敬当然看出了一切,他抢先一步,拖着幼龙挡在前面游到了右边暗河入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发力、将幼龙朝着对面的石壁扔去,那力道就是想把敖沂给砸死。
小龙哀叫一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容奕旁边的石壁上撞去。
“沂儿!”
“接住他!”
纪墨和敖白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他们也随之不要命一般扑了过去。
“小心!”关心之下,容拓也转身扑了过去。
不得不说,容敬最后的举动,还是聪明了一把的: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只有自己和容奕对那条幼龙的生死无动于衷。
所以,容敬才选择把幼龙朝容奕那边的石壁扔了过去。
果然,在大家都忙着抢救小龙时,只有容奕第一时间大喊:
“容敬想逃走!”
但是他前面的去路已经被容拓给挡住了,气得老青龙狠狠一尾巴甩在了幼子身上,“蠢货,容敬逃了!”
是的,在老青龙气得要冒火的眼神中,容敬顺利地游进了暗河,飞快地摆着尾巴消失了。
另一边
“沂儿!”敖白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直接用身体撞在了石壁上,召唤起柔和的一片水帘,险险地将小龙给包裹了起来。
呼~总算,没有眼睁睁看着孩子一头撞上石壁,否则绝对非死即残。
“沂儿!”纪墨没有控制去势,瞬间搂着小龙急速翻滚了几下,背部将将撞到了石壁上,顺带着用尾巴撑住,不小心又磨蹭到了鱼尾上的伤口,痛得眼前发黑。
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牢牢地抱住了孩子,万分紧张地检查着小龙身上的伤口。
“小王子没事吧?”容拓也挤进来,关心询问。
敖白已经快速地碰触了一遍幼龙全身的骨骼,忍不住吁了口气,“没事,骨头都是好的,没有断。”
“这就好!我真担心小王子的脊椎,幼龙的骨头还是很脆弱的。”容拓心有余悸地说,一阵后怕。他看着敖沂出生长大,又经常陪他玩耍,感情非同一般。
纪墨猛喘,没敢开口说话,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声,他的手哆嗦得厉害。无价之宝失而复得,这种喜悦真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纪墨不停地亲吻着小龙的脸颊。
“咦咦咦……”小龙终于又回到了爸爸的怀里,他疲惫地蜷缩着,已经没有力气哭闹,只是用尾巴死死地缠住了纪墨的胳膊。
“没事的纪墨,磕坏的鳞片很快就会长出来。”敖白安慰伴侣,同时迅速帮幼龙处理身上的擦伤。
“呀~!”原本安静喘息的小龙立刻弹跳了起来,痛得浑身扭动。
——这下,敖沂总算是知道了,受伤流血的感觉。
纪墨哽咽开口,安抚道:“忍一忍,宝贝儿,马上就好了……”
这个时候,纪墨内疚羞愧得想剁了自己的双手:为什么我一直抱着敖沂都会出事?我特么就不能抱得紧一点吗?还有,你特么有气怎么就不朝着我发呢?你怎么就不绑了我呢?你说你绑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龙做什么?算了,算了,总之都怪我……我不是个好爸爸……
“你们先给小王子看一下,我父亲去追赶容敬了,我过去帮忙,容敬这样的龙绝对不能留着。”容拓匆匆开口。
敖白立刻抬头,“你先去,我们随后跟上,容敬、容敬……我饶不了他!”
容拓立刻转身离开,追踪着刚才父亲离开的方向而去。
“你好点了吗?”敖白柔和地询问幼龙,他也是羞愧难当,这次出事敖白自觉有严重过错,因为他是敖沂的父亲,“咱们去找伤害你的龙好吗?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小龙除了受惊之外,最严重的伤就是背上和头尾上的鳞片擦伤,原本被纪墨天天擦拭的白金色鳞片如今已经弄脏了,还带着一小片一小片的血丝,不少鳞片撬起,看着就疼一哆嗦。
“……”纪墨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心里有愧。
这么小、还需要家长细心照顾的幼龙出了事,家长责无旁贷。
纪墨不仅有愧,还有恨!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报仇雪恨、需要一个发泄愤怒的渠道。
“走!我们也去,不管那条龙逃到了哪里,都要把他揪出来!”纪墨重新搂紧了小龙,横眉冷目地说。
敖白的想法正是一样的,他二话不说就转身,抬头挺胸,说:“上来!”
纪墨护着敖沂,重新回到了伴侣的背上,不断安抚着颤抖的小龙。
一家三口前往报仇雪恨之路。
*****
再次进入河道,这条暗河他们之前都没有来过,只能顺着前面龙的气味追踪。
“他们游到哪里去了?”纪墨沉住气忍着火问。
“看来容敬是被逼急了,根本没有时间辨认方向。”敖白冷哼道,“容奕比陆地上的狐狸还要狡猾,幸亏容拓不像他父亲。”
纪墨说:“虎毒尚不食子,容奕对容拓是有几分关爱——可惜了,容拓看起来不大愿意接受那种命令式的关爱。”
这对咱们西西里海,倒是一件好事。
“容奕这次算计错了,敖昆不是那么好唬弄的。”敖白一边游一边分析,“他想让容拓光明正大回南海?除非把敖昆挤下去自己当龙王!”
说话间,顺着同伴的气味追踪而去,前面又是一个转弯,游出去之后才发现:
咦?怎么又回到了圣湖前面的那个溶洞?
“糟了,该不会真让容敬游回圣湖去了吧?”纪墨懊恼地说。
“没事,有容奕和容拓跟着他,容敬活不了了。”敖白飞快地朝着圣湖的方向游去,“哪怕是闹到敖昆面前,容奕也会先想办法先杀了容敬再作解释的。”
纪墨被伴侣的话给绕了一下,懵着思考片刻之后,才叹息着摇头:
“……对啊,还有容拓跟着去了。”
虽然说有‘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但还有一句话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看容奕怎么取舍了。
*****
这时,圣湖已经闹得快要沸腾。
当容敬激动万分地从暗河那儿冲出来,放声高呼龙王敖昆时,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得救了,后面穷追不舍的几条龙都会被斩成几段。
但是,刚好不凑巧的是,敖昆这时并不在圣湖里。
敖昆带着几条护卫龙,去圣湖周围的密林中探查去了,因为有龙向他密报、说是发现容奕最近总是往这附近跑,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又因为苦衷没有及时上报云云。
这个“苦衷”,自然是他的孩子容拓了。
“王——”容敬一头游了出去,气喘吁吁地抬头张望,然后毫不迟疑地往湖面上的护卫龙同伴方向游去。
容拓随后游出,大吼一声,“容敬,你必须给我们小王子一个交代!”
哼~以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来看,只能用命来交代了!
容拓悍然发动了攻击,用水绳绑住了容敬的尾巴,使劲往下拽。
“救命啊,救命!”容敬放声呼救,他的年纪跟容奕差不多,体力已然不支,哪里会是容拓的对手?
但他也是改造龙,拥有的能力跟容拓是相同的,所以谁也占不了大便宜,最后免不了近身搏斗一番。
这时,湖面上的几条蛟龙和护卫龙听到了动静,纳闷地游下来查看。
首先认出来的是自然是容敬。
“敬哥,怎么了啊?”
停顿片刻之后,这些龙都炸了,不敢置信地打量着气质大变的容拓,试探着问:
“……这是、容拓……吗?”
“挺像的。”
“但他的眼睛好像……我的海神!”
容敬气喘吁吁地躲在了年轻同伴们的后面,急切地问:“王呢?王在哪儿?我要立刻见到他!”
这些年轻的南海龙终究还是缺乏经验,他们直观地以为容敬是因为找到了容拓而激动,七嘴八舌地说:
“王不在,他出去了。”
“是啊,敬哥真是厉害!”
“哎~容拓,容尼他们呢?”也有龙大着胆子,热情询问,一阵好久不见的兄弟情谊亲切释放。
独眼青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乍然见到这么多熟悉的族人,他竟然有些愣在了那里,然后又猛然想起自己的眼睛,再看看族人们敢惊讶不敢言的怜悯同情眼神,他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脸给绷起来了。
这时,容奕还留在了暗河出口,他没有跟着游出来,而是故意慢下来。
刚才,看着容拓飞快追出去的背影时,容奕紧张又恳切地大喊了一声:
“拓儿!”
容拓停下来,回头,看着父亲。
父子俩对视片刻之后,容拓明白了父亲那声呼唤的意思。
“您放心吧。”容拓眷恋温情地笑,“父亲,您还会是南海的护卫龙领队,容敬就交给我!”
说完,独眼青龙就毫不犹豫地追赶容敬去了。
……
回忆到这里被打断。
容奕大声命令着同伴:
“杀了他!杀了容拓,他背叛了南海!”
这时,容拓也不再踌躇,他一咬牙一狠心,蛮横地撞开了同伴们,直冲着容敬而去,一出爪就是致命的攻击,这副样子完全让其他同伴们震惊了。
——他们都还沉浸在顺利找到容拓的喜悦之中,怎么转眼容拓就被指认是叛徒、敬哥就陷入生命危险了?
容奕简直要被茫然旁观的同伴给气死,他一边招架一边后退、一边怒骂:
“蠢货!还不快过来帮我?容拓已经背叛了南海,他不是我们的兄弟了!”
这时,容拓已经找准了一个机会,迅猛地在容敬腹部开了个大口子:虽然他不及父亲有城府,但下定决心后行事一样果断。
“啊~~~~”容敬痛苦嘶吼,鲜血直流,仓皇后退间,身上又挨了容拓一下,已经是彻底败了。
旁观的南海龙这时才如梦初醒,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开始围攻容拓,愤怒道:
“嘿~容拓!”
“容拓你想究竟想干什么?”
“这是敬哥啊!你疯了吗?”
容拓眼睁睁看着负伤的容敬慢慢游远,心里急得要命、却也没想伤害无辜的其他同伴,只能大吼道:
“你们快让开,我今天只想要容敬的命!”
其中一条护卫龙质问:“你跟敬哥有什么仇?容拓,你真的背叛南海了吗?”
容拓不回答,只是突围,想冲出去迅速结果容敬。
这时,敖白和纪墨也赶到了。
他们在出口那儿跟徘徊的容奕打了个照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容拓呢?”纪墨匆忙问了一句。
“……他们都在外面。”容奕只回答了这样一句。
敖白他们很赶时间,也没多看容奕一眼,一刻不停地就游出去了。
一出去圣湖,纪墨就急忙四处寻找:
容拓在上面,跟几条青龙缠斗;
容敬、容敬呢?
片刻之后,纪墨抬手一指圣湖角落,大喊:“容敬在那里!”
早已经忍耐多时的敖白直冲了过去……
*****
趴在水里看清楚一切的小虎崽骇得往后倒,他一咕噜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进木屋,憋着气说:
“糟糕了容拓跟他们打起来了,我好像还看到了敖白和纪墨!”
敖泱这下淡定不了了,他丢掉手上的木柴、唰一下站起来,大步往外走,皱眉问:
“敖白他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