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长公主举着帕子掩嘴一笑:“清丫头就是孝顺,瞧把她忙活的,难怪皇嫂疼她!”
庄皇后还没说话,傅清扬就笑着道:“在座的不是长辈,也是贵人,清扬年纪小,服侍各位正是应该,可当不起表婶夸赞!”
庄皇后赞赏地看着她,笑着拉她在下首坐下:“好孩子,吃你的吧,这么多宫女奴才的,哪里用你一一服侍,何况自己动手,吃着也香!”
不等安贵妃继续发难,庄皇后侧过脸笑吟吟地望着皇上,面色是难得的柔媚:“皇上可别怪我不守规矩。我是想着,难得的机会大家出来聚在一起乐呵,放松点才更显亲近,年轻人多,太拘束了,他们反倒不能尽兴。”
庄皇后自持身份,向来以端庄形象示人,这会儿难得的带出一点娇柔温顺,倒叫皇上格外生出几分怜惜,甚至亲自拿了个螃蟹放在她面前,笑着道:“皇后说的很对,朕就是喜欢清扬的伶俐活泼!”
安贵妃拿着金灿灿的腰圆锤,嫉恨之下不留神,将螃蟹砸了个稀烂,气得丢开锤子。
庄皇后瞥了她一眼,宽厚笑道:“蟹是寒凉之物,妹妹刚刚大安,身子弱,还是少吃为好。”
安贵妃咬牙切齿地笑:“多谢皇后关心。”
忽听回廊那边一阵高呼,皇上打发路公公去看看,没多会儿路公公就跑过来回话,原来那边年轻才子们曲水流觞,杜家公子做了首绝妙好诗,引得大家赞不绝口。
庄皇后笑着问:“杜公子?可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孙?”
路公公回道:“正是。”
皇上摸了摸胡子,笑着夸赞:“杜相这个孙子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才冠天下,朕在宫里都曾听闻。”
坤仪笑道:“可不是,帝都还送了个名号给他,在外都称他杜玉郎!”
“如此年纪就已才名远播,杜卿教子有方,看来大盛又将多个能臣。”皇上笑着道,“将朕新得的两套文房四宝,并王右军的两幅真迹赏给他!”
路公公领旨去了,不一时带着个少年郎前来,青衫风流,面若冠玉,傅清扬随意一瞟,立马惊了一跳。
杜赫小小年纪初次面圣,脸上丝毫不见怯意,举止从容地跪下行礼,少年声音清透,不紧不慢地道:“草民杜赫,恭请万岁圣安,皇后娘娘安康!”
庄皇后笑着打量他一番,赞道:“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皇上爱才,更何况杜赫不过十二岁却气度非凡,很得皇上喜欢,又是朝中重臣子弟,将来说不得要位列朝堂,若能成全一段君臣相得的假话,岂不是更美。
皇上夸赞几句,赏赐颇丰,方让他退下了。
杜赫从容不迫地谢赏,临走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胆地抬头瞄了眼上位,对着傅清扬眨了眨眼。
傅清扬面无表情地捏起根蟹腿,趁人不注意,冲他竖起来飞快地比了个中指。
杜赫愣了愣,忍俊不禁地退下了。
嘉善大公主捧了个玉瓶儿上来,笑着行礼道:“蟹鲜肥美,却是寒凉之物,实在不宜多吃。儿臣特意烫了壶热酒,还是当年儿臣出嫁时父皇赏的桃花酿,一直舍不得喝,今日想着这酒清甜温和,方开了封,给父皇母后暖暖脾胃。”
皇上向来宠爱嘉善,自然非常给她面子,连饮了三盏方才作罢,笑着叹道:“果然是朕给你的那坛。”
安贵妃懒懒地开口:“皇上连喝三杯,可见是好酒了!臣妾也想向大公主讨两杯尝尝!”
嘉善公主恃宠而骄,从小娇蛮跋扈,自以为是。生母林嫔牌子被撤受罚,连带着她这些天日子也不大好过。虽然驸马对她一如既往,可出门应酬总会听见些风言风语,心里不免埋怨生母不够受宠,更怨恨安贵妃从中作梗,此时听闻,想也没想张口回道:“不过一坛子桃花酿,贵妃娘娘哪里入得眼?再者贵妃娘娘刚刚失了皇嗣,正该好生将养身子,别说禁酒忌口,就是平日里也要爱惜自己才是。”
说着,冷笑一声,瞥向安贵妃道:“可千万不能仗着年轻,为了邀宠就连身子都不顾了!”
安贵妃沉了脸:“大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希望臣妾和林嫔一样‘闭门静养’吧?”
“岂敢?”嘉善毫不示弱地回了个冷眼,“贵妃娘娘可是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说撤谁牌子就撤谁牌子,谁不知后宫之中,贵妃娘娘一手遮天呢!”
“放肆!”
一声怒喝,所有人惊得立马起身跪地,惶恐喊道:“万岁息怒!”
安贵妃泪盈于睫,本就清减了三分的身材更添娇弱,楚楚可怜的面上全是委屈,当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平添几分怜惜。
敬妃低低垂着头,无人可见的唇角,勾出了一抹得逞的、满含嘲讽的笑意。
“民间有句俗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上冷冷开口:“宫闱私事,岂容一个外人置喙!更何况身为女儿,不思孝顺,反倒对长辈私事指手画脚!为□□者,善妒跋扈,成亲多年无所出。嘉善莫不是出嫁多年,忘记了宫中嬷嬷教诲?”
嘉善连忙喊冤:“儿臣岂敢,儿臣知错,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只是……”
“行了!”皇上不耐烦地打断她,叹气道,“朕是看明白了,你和你生母一个样,心思阴毒,骄纵善妒!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嘉善从小到大因为皇家长女身份,自以为高人一等,何尝受过这份羞辱,当即哭天抢地地嚎道:“父皇这样说,儿臣如何承担得起!儿臣如今是再没脸见人了,还怎么在世上活得下去……”
“看,连这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伎俩都和她生母一样!”好心情被破坏,任谁都不痛快,更何况一园子人,长公主还如此聒噪,实在丢人现眼,皇上心中对她嫌弃更深,看都不看她一眼,凉凉道,“要死赶早,朕不缺你这么个女儿。就是大驸马,妻孝一过,朕另选淑女赐婚就是!”
嘉善长公主哭声一顿,被皇上一番话噎了个好歹,耳闻有人窃窃私语,脸上火烧火燎一般,羞愤难当,愣了半晌,嘎一声,干脆利落地晕死过去。
皇上一脸无聊,站起身道:“朕去前头,你们自行取乐!”
直接抬脚走了。
扑哧……
有人再忍不住笑出了声,庄皇后板着脸呵斥:“行了!”
随即也没忍住,无奈笑了起来。
“来人,将大公主抬下去,传个太医好生瞧瞧!”
安贵妃看着狼狈不堪的嘉善,本来因为痛失胎儿悲愤怨恨的心,竟然畅快了不少。
好好的赏花宴,因着嘉善大公主的事,闹得皇上不愉快,余下的人自然也没了赏花品酒的心思。
年轻女孩儿们在水榭回廊里争奇斗艳,各展才艺,青年才俊则斗诗联对,一抒胸怀。这画风……像极了现代公园里头举办的大型相亲活动。
傅清扬年纪尚幼,自然无需搀和,何况她也没啥才艺可以展示。
和一些年龄差不多的相熟姑娘们打了招呼,大家一起在花丛中聊会儿天,傅清扬对她们隐隐的攀比八卦,捧高踩低不感兴趣,也不得罪人,一路过去,不是夸这个姐姐的衣裳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赞那个妹妹的首饰低调奢华有内涵,绝不搀和她们的明争暗斗……
必要的交际完成后,傅清扬累得连喝三盏茶。
庄皇后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笑着问:“怎不见你大姐姐?”
傅清扬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
庄皇后笑容微微转冷:“这有何难,一会儿打声招呼,你就随老太太先回家吧,我让刘太医跟着你一道。”
傅清扬小眉毛高高挑起:“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刘太医好好排查一番饮食。”
庄皇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孙氏既然病了,合该好生‘诊治’!”
傅清扬笑得奸诈:“我和姨母想到一块儿去了!”
姨侄俩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傅清扬搀扶着华老太太上了马车,一路上逗得老人家笑声不断,相比之下,坐立难安的傅怀柔小脸惨白,绞着帕子一言不发,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进侯府前,傅怀安悄不声一拉清扬,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求,轻声开口:“二妹妹生气也是难免,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可还请妹妹顾忌父亲的感受,还有我娘家……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傅清扬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讽意,讥诮反问:“二哥哥这话我不大明白!你娘家?你嫡母是安定侯夫人,荥阳侯家嫡出的小姐!不知二哥说的是哪个娘家?”
傅怀安一张脸红了透,羞惭恳求道:“二哥说错了话……好妹妹,我是真心为阖府着想,还望妹妹三思后行!”
傅清扬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抬脚就走。
此时此刻,傅清扬倒是真心感谢老天,没给孙氏和她女儿足够的智商,否则都如傅怀安这般,不知还要生出多少艰辛。
傅清扬直奔大姐的院子,刘太医已经诊过,正在案前写方子。
傅怀淑神色尚好,只是有点憔悴萎靡,看到她立马笑了:“我又没事,做什么惊动皇后姨母?还累得太医跑这一趟。”
傅清扬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满脸不高兴地道:“这说的什么话?你看看你,不过一段时日不见,竟然瘦了!”
傅怀淑笑了笑:“没什么,不用担心,病了这一场,我倒心里更清楚了!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傅清扬知道大姐坚韧刚直并不是个能吃亏的,微微放了心。
抬眼看到屋子里该来的人都来了,只装不知道地问:“对了,大姐姐病着呢,怎不见孙姨娘来帮着操持家事?”
傅怀柔连忙小声嗫嚅道:“娘亲病了,下不来床……”
傅怀柔原是好意,生怕傅清扬让太医彻查发现什么,索性借着孙姨娘装病避开过去,没想到傅清扬就等着她这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