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接过婢女呈上来的巾帕擦去额际的汗,然后边擦手边道:“班大人有何事?”
班奉安作揖道:“王妃,下官有些问题想问张副统领。”
姬昭朝张顺忠方向点了点头,把巾帕递给婢女,从碧游手里取过弓箭,搭好箭羽一拉弓弦,离弦的箭便稳稳插在箭靶上。
“张统领,班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张统领能否为班某解惑?”班奉安与张顺忠走到一边,但是离姬昭练箭的地方只有几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近也不远,足以保证姬昭能够听清他们的对话,又不会影响她练箭。
“张大人,不知事发时,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班奉安侧身站着,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练箭的姬昭。
“那些刺客身手诡异,并且出手狠辣,颇像世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张忠顺皱了皱眉,沉思过后又道,“他们的兵器与暗器上面皆有毒,不过是什么毒,暂时还查不出来。”
张顺忠话毕,看了班奉安好几眼,皱了皱眉,随即道:“下官那里还放着刺客身上的衣物与兵刃,班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随下官一起去看看。”
“那就有劳张大人了,”班奉安优雅一笑,风采偏偏的转身跟在张顺忠身后出了主院。路过一道假山后,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姬王妃风姿不凡,不知当日海贼进城时,又是何等风采?”
“大敌当前,又有什么风姿可言,”张顺忠叹口气,“只可惜我海城被杀害的那些无辜百姓,因为这些暴贼丧了性命。”
班奉安虽然在京城,但是也听过海城遇袭的传言,什么广平王妃奋勇杀敌,什么斩杀海贼首级,建立特殊书院,虽然传得不是轰轰烈烈,但也有不少人在私下谈论。至于广平王大敌当前时逃跑,阻拦广平王妃斩杀海贼之类的小道消息也是有的,只是大家顾忌皇家的颜面,仅仅是私下说上几句而已。
班奉安原本还不相信广平州对姬昭会如此拥立,可待他到了广平州,才发现这里的百姓对姬昭无比的爱戴,大有只知王妃不知王爷之势。
广平王懦弱无能,贪生怕死,又无治国之能、领兵之道,可是偏偏这样一个男人,却因为长辈之妙缘得娶姬家女,京城不知有多少人为此事扼腕叹息。
班奉安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回头看了眼主院方向,掩饰了眼底的一片黯然。
张顺忠回头恰看到班奉安笑得漫不经心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扭回头,沉默的继续往前带路。
“王妃,班容定走了,”碧游递上锦帕,小心的看了眼姬昭的脸色,见她对此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好感,便道,“前些日子您让工农局研发的耕犁已经出来了,冯大人带人到农田中试验过,效率确实提高不少。”
姬昭擦着汗道:“如果耕犁确实好用,就先赶制一批出来,以海城为示范点,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分发到各处,另外……着人制作一把精美耕犁快马送到京城,呈现给皇上。”
农为社稷之本,老皇帝就算再不待见元文淮,但是这种能为他脸上增光的事情,老皇帝一定会十分高兴。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全天下人都能用上这种耕犁了吗?”碧游皱眉,其他封地的耕作效率也要跟着提高,对他们广平州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不是什么精密的东西,如果我们用了,其他人见了也能仿制,到时候谁先把东西进献到皇帝面前,那就是谁也说不准了,”姬昭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这种惠及万民的事情,不必藏着掖着,天下百姓都能用才好。”
碧游愧然:“是奴婢狭隘了。”
姬昭笑了笑,没有跟碧游解释,她此举不仅仅是想惠及百姓,更想让天下人知道她的名,出名要趁早,不然等到要用的时候,就是方恨名太少了。
在耕作之事上,她没法插手太多,顶多是把曾经学过看过的书本知识告诉匠人,其他的就是一窍不通了。
后来又试验了一次耕犁,确实是提高了效率,并且还轻便了不少,在看到农人惊喜的表情后,姬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弄出来的东西,确实是没有白费。
送到皇帝手里的耕犁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上面好歹要雕些祥云以及吉祥话什么的,但又不能过于精美,那在其他朝臣看来,这玩意儿就会变成装饰品,而不是实用品。
“这些利民的好东西,应该多做多研究,”姬昭面上带笑,“这可不是一家一户的小事,而是惠及千家万户的大善事。”
冯观亭见姬昭满脸是笑,知道她是真心对此事感到高兴,心头微动:“王妃心系百姓,乃是百姓之福。”
“我一个人能做的事太少,”姬昭笑了笑,“不过是顺心而为而已。”
冯观亭骑在马上,看着远处在农田中劳作的农人,笑着道:“若天下人皆如王妃这般,不知会是何等繁华?”
“从渊竟有如此想法?”姬昭勒了勒缰绳,让身下的马走得慢些。抬起握鞭的手指向远处的农人,“世间哪有如此美好的事,我能有如此想法,不过是因为我能这样想而已。如果我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想的也仅仅是生存,又哪来的心思管别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姬昭笑了笑,“如果有一部分人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大庆朝的百姓便有福了。”
一行人进了城,姬昭看着熙熙攘攘热闹的街道,笑着道:“听闻最近城内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菜色极有心意,诸位整日跟着我奔波,今日就随我一起进去尝尝这个酒楼的菜式。”
他们一行除了张顺忠、青萍以及冯观亭外,剩下的十几人都是普通的卫兵,所以听到姬昭这席话,面上都露出喜悦之色。
最近新开的酒楼还能是哪一家,定是半月前开的“饕餮楼”,传闻里面的各色美食好吃得足以让人停不下嘴,只可惜他们虽然是亲卫军,但还是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去这种场合大吃大喝,现在王妃开口请他们去这种地方吃饭,他们哪能不高兴。
饕餮楼总共有三层,里面的桌椅极有新意,就连那些堂倌们都穿着考究的短打制服,让人一见便会给人一种这家店吃食非常让人放心的感觉。
站在门口的两个堂倌见到近二十人从外面进来,原本想歉然的告诉对方客已满,但是看清为首之人后,欲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诸位贵客,里面请。”
“有劳,”姬昭对门口站着迎宾的两个堂倌微笑着颔首,才继续带着一群护卫往二楼走去。
一个小小的动作,不过是姬昭骨子里的习惯,但是对于见惯贵人们高高在上模样的堂倌来说,却无异是难得的体验,对姬昭的好感几乎是瞬间就达到了顶点。
“王妃,三楼有私人包厢,请问您与诸位大人需不需要……”引路的堂倌小心翼翼的看着姬昭的脸色,见她并无不悦之色,又鼓起勇气道,“二楼虽然没有三楼讲究,但也是十分清净雅致,一些读书人也爱在这里用餐。”
“嗯?”姬昭看了眼二楼里正在侃侃而谈的一个青衣书生,又看了看身后神情冷漠的冯观亭,“此人的眉眼似乎与你有几分相似。”
“回王妃,此人乃是属下的堂兄,”冯观亭垂下眼睑,语气淡漠,“自从属下父母过世,良田被侵占以后,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
引路的堂倌听这话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眼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冯志正在跟友人谈起京城里的趣闻,谁知四周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他疑惑的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看到堂弟跟在一个女人身后朝这边走。他刚从京城回来两日,只知道这位堂弟被自己的父母撵出了冯家。原本以为这位从小与自己就不对付的堂弟会过得十分落魄,谁知转眼就看到他衣冠楚楚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对于冯志来说,这种事一点都不能让人开心。
“二弟,好久不见,你到哪发达去了?”冯志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微微抬着下巴,视线从姬昭身上暧昧的扫了过去,有些傲慢道,“难道是跟了个不错的主子?”
这下整个二楼不是安静,而是死一般的寂静了,整个二楼的人看冯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作死的神经病。
冯志身边最近的一个朋友想伸手去拉冯志,结果刚抬头就注意到姬王妃似笑非笑的眼神,于是心虚的把手缩了回去,还把自己身下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离冯志远了一些。
整个海城谁不知道冯观毛遂自荐,得姬王妃青眼后,成为广平王府有名的谋士,这个冯志敢说这种话,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里塞了稻草进去?
“大哥说笑,”冯观亭向冯志行了一个平辈礼,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得遇明主,能够一展抱负而已。”
“明主?”冯志走到冯观亭面前,伸手指向姬昭,“就这个女……”他突然注意到姬昭腰间绣着金凤暗纹的香囊,面色微变,又看到姬昭身后有十几个带刀护卫,顿时脸色大变,忙一揖到底道,“学生冯志见过王妃。”
整个广平州能用金凤为纹饰的女人,除了出嫁当日的新娘便只有广平王妃,更别提哪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让侍卫佩刀在大街上行走,这不是等着让衙役来抓人么?
广平州没有皇室公主,那么除了广平王妃以外,完全不作第二人想。
姬昭见这冯志还不至于完全没眼色,便语气平淡道:“你就是从渊大伯家的儿子?”
“学生正是。”冯志虽然不知二弟什么时候有了“从渊”这个字,但是在姬王妃面前,却不敢有半分无礼的。
“你与你父亲倒不是很像,”姬昭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去年你父母使计侵占从渊家中良田之事,你可知晓?”
冯志心头大骇,他父母做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他自小不喜欢冯观亭,又觉得子不言父,所以在京城看到父母信中写到的内容后,并没有放到心上。现在王妃开口询问,他才觉得此事不妙,若冯观亭真是王妃心腹,那么冯观亭想要报复他们家,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难怪今日出门见家乡旧友时父母的神□□言又止,难道就是为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