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礼低低唤出声沈念的名字,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本能地抗拒。
尤其是对沈念。
沈念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犹豫了那么片刻,却还是讥诮地扯扯嘴角,最后什么都没说。
可是她眼底,还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对季宴礼的失望。
她没想到季宴礼会劝她重新回到家庭,会劝她离开职场。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年,已经为季宴礼妥协得够多了,
这一年多,她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嫁给了季宴礼,为他洗手作羹汤,可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冷落。
她没想到季宴礼会再次邀请她,回归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沈念自嘲地挽起嘴角,摇摇头。
“不必了。”
“季先生,我已经往火坑跳过一次了,你还要继续拉我往火坑里跳吗?”
季宴礼察觉她言辞有些自己难以理解的激烈,可是却说不清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叫......再往火坑里跳一次?
然而他还是决定暂时不和沈念争论,他直起身,道。
“我去给你买点早饭,河山事务所,你今天先别去了,好好养病。”
沈念用被子蒙住脸,没有回答他。
季宴礼看着她这副样子,倒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被子鼓起的包,素日清冷如深潭的眼睛,倏忽划过一抹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季宴礼去食堂替沈念打了份小米粥,然后提着小米粥,回到了医院住院部。
然而,仿佛是老天和他作对,季宴礼提着保温盒去送给沈念的路上,遇见了周母。
周母远远看见季宴礼,几乎是一下子认出来对方,
看见季宴礼的那一刻,周母先是震惊、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是恍然大悟,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几乎收不住,心中也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
周母还以为,经过上次小京一闹,不欢而散,季宴礼会有一阵子和小京冷战呢。
可是她却没想到,季宴礼的气,消得如此之快。
距离上次和她女儿闹别扭,仅仅过了两天,季宴礼便又眼巴巴地来医院看自家女儿,还买了粥。
果然,拿捏男人方面,还是自家宝贝女儿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季宴礼,不就被自家宝贝女儿拿捏得死死的吗?
周母怔怔地注视了季宴礼许久,忽然羞涩地低下头,微微一笑。
然后连忙转身跑了。
饶是季宴礼此时一心挂念着沈念,见周母一把年纪了,还摆出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姿态,也不由一愣。
他看不懂。
但是周母的异常,季宴礼并未放在心上,他提着粥,快步去找沈念。
粥装在助理昨夜送来的保温桶里,从医院食堂里打出来的时候,还是热气腾腾的。
可是季宴礼路上还是一刻都不想耽搁,不知道是怕粥冷了,还是想快点回去见沈念。
虽然他记得,他和沈念刚结婚时,自己不是这样的。
当时,自己被母亲逼着娶了个学历丝毫拿不出手的女人,听母亲说,那女人还在外面摆摊。
所以季宴礼对沈念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结婚后,季宴礼几乎整天在外面,晚上睡在公司,抑或是让助理订酒店套房,一个人休息,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他当时故意的。
无论电话里,母亲骂了他多少遍,他还是依旧我行我素。
那时候,每次回家,他都会看见,沈念默默准备了一桌子饭菜,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他说不用给自己准备,因为不愿意无缘无故承她的情,然而对方只是笑笑,然后又摇摇头。
季宴礼问她什么意思,她说:
我只是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后来过了很久,久到二人开始慢慢熟悉彼此的为人,季宴礼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已经将作为一个妻子的分内之事做好,问心无愧。至于你吃不吃,随意。
后来,季宴礼有一天半夜,喝醉了酒回家,迷迷糊糊中,他回到自己很久未曾踏足的卧室。
彼时,沈念已经在床上睡着。
床头小夜灯暖黄的灯光下,沈念一头长发散乱在枕边,像是水底蔓延丛生的水草,她穿着一身淡粉色丝绸睡衣,纤细曼妙的身材,在睡衣下若隐若现。
她睡着时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胸口随着匀净的呼吸,一上一下有规律地起伏。
当时,喝醉了酒的季宴礼,不知为何,忽然克制不住。
很奇怪,明明喝酒后容易断片,可是季宴礼依旧记得,当时沈念从熟睡中惊醒时,望着他的惊惧而绝望的眼神。
她漆黑的眸子里,全是受惊之色,眸底似乎氤氲起一丝丝水雾,宛如小鹿看见猎人手中的枪杆。
往事一幕幕翻涌上季宴礼心头,不知为何,季宴礼心底,就是猛然一紧。
他过去实在是,对沈念有所亏欠。
倘若他......问心有愧呢?
思念未毕,季宴礼伸手推开了沈念病房的门。
刚打开门的那一刻,季宴礼明明看见,沈念枕着胳膊玩手机。
然而,在看见季宴礼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沈念立刻收起手机,掀开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
季宴礼走到她病床前,眼底染上一抹纵容和宠溺,他将手中的保温桶轻轻放下。
“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被子里面良久没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来闷闷的一声。
“不用季先生管。”
季宴礼望着她,嘴角微勾,他坚持道。
“不要闹脾气了,来吃点东西。”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还是沈念因为被窝太闷,钻了出来。
然而此时,另一间病房里,却发生了不为人知的一幕。
周母兴冲冲地撞开病房门,彼时周小京正在给自己小苹果,被咋咋呼呼的周母吓了一跳。
周小京手一抖,水果刀的刀锋,恰好划破了她的手指头,顿时,鲜红的血珠便顺着手指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