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华是个追求完美的导演,他无数次纠正着谢南哪怕一丁点儿的不足之处,直到谢南能演出一个没有瑕疵的任康。
没用齐梁华说的一个月就开机了,这一次片场里不再像前两部电影那样大多是新人,甚至还有很多老戏骨。
扮演任康母亲任丽英的孔芬女士就是十足十的老资历,她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非常好相处。
因为任丽英身患重病,所以孔芬在镜头前总是躺在病床上,不拍戏的时候就特别愿意多走动,给剧组人员倒杯水啊递个道具啊,初春的天气里还正好了锻炼筋骨。
谢南就很喜欢和她坐在一起说说话。
他的父母很小就不在了,爷爷奶奶也去世多年,孔芬跟他熟悉以后就总是念叨点家常,像个长辈一样。他们俩戏里是母子,谢南戏外也会笑称孔芬是妈,也因此感觉更亲密一些。
今天谢南上午没镜头,但也坐在片场看剧本。正在拍摄的就是孔芬和女主文馨,演的是李子宁被任康拜托来见任丽英的一幕。
任丽英是影片中唯一知道任康第二人格的人,这个镜头里有很多伏笔。
比如任丽英不动声色地套着李子宁的话,李子宁毫无防备和察觉。
谢南突然接到了刘宁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时候他还很高兴:“宁宁?”
刘宁有些失真的声音却显得很焦躁:“最近向天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谢南皱起眉:“做什么?”
刘宁很快回道:“我学校里的同学已经告诉了我,你就不要瞒我了!那几张照片出现在我的宿舍里,幸亏最先发现的是我平时关系好的朋友,他记得你的样子,所以没有声张。除了向天,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
谢南这才明白过来向天的动机。耳边刘宁还在说话,他直接打断了对方说:“既然他没有让这张照片见报,就说明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你放心吧。”
刘宁沉默很久,才说:“他是不是跟你说只要我回去——”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你同学的电话的?”谢南突然问。
刘宁说:“他给我发了传真之后我就给你打的这通电话。”
“那他是什么时候捡到照片的?”
刘宁又沉默下来。谢南笑了一声:“所以说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这件事揭过去,他们又聊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刘宁知道那件事了?”殷睿旭看谢南收起手机之后才出声。
谢南摩挲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看来向天是真的不肯罢休了,也是真的找不到宁宁的人。他已经一个人跑去伦敦玩了,就当是环球旅行吧。”
片场人多,殷睿旭只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说:“虽然你们不能时常见面,但是他画画需要灵感,各个地方看一看也不错。”
谢南垂首盯着手机没有说话。
殷睿旭握着他肩膀的手忍不住收紧,反应过来之后他顺势捏了一下就松了手,笑着说:“你给林蒙放了一天假,他正在学做菜。”
谢南回脸看他:“难得见你主动提起林蒙的时候没带着火气。”
殷睿旭说:“不,我觉得你太惯着林蒙了,整天给他放假。他领着你的工资像玩儿似的,还怎么专心对待工作?本来就粗心大意,我还是建议你换一个助理。”
谢南忍俊不禁:“这才正常。其实林蒙也算不错的,说不专心对待工作这话肯定有点昧良心,我看出来他很认真。不粗心大意的有你就够了,我找助理也是为了给你减轻点压力,你都快把他的活儿干完了,找个心思缜密的人也用不着,而且还得担心我俩的事被发现。”
殷睿旭听到最后一句,先是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才抿了抿唇说:“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被人听见怎么办。”
谢南看他谨慎小心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他重新靠在椅背上:“是我不对。”
这时候正巧一组镜头已经拍完了,扮演女主的文馨喝了一口助理递过来的水,看到谢南的时候顿了顿,然后走了过来。
殷睿旭本来看到谢南的态度还想解释一下,他只是怕被媒体人知道,谢南肯定会被抹黑,可文馨就在这个空档来到了谢南面前,他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你今天可算逃了一劫,齐导好像不大高兴。”
谢南露出个笑。他确实一大早就听见齐梁华在片场大声嘲讽,文馨镜头最多,首当其冲赚了好多唾沫。
文馨在谢南旁边坐了下来,她拢了拢衣服:“今天挺冷的。”
谢南顺手就把椅背上挂着的外套给了她:“确实降温了。”
“还是孔老师舒服,躺在被子里头。”文馨把滑落的头发拨到耳后,笑容甜美大方,又披着谢南的外套,显得很娇小可爱,“我要是你,这会肯定躲在家里不肯出来,你偏要出来挨冻。”
谢南失笑:“我看你还挺能受冻的,整天穿得那么少,原来也怕冷。”
文馨说:“那我也是为了保持形象,其实我特别怕冷。”
谢南没看到他身后的殷睿旭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还调笑着:“女为悦己者容,你这是保持形象给谁看啊,难道终于走心看上谁了?”他在片场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文馨是个很大大咧咧的女孩,又热情,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样的玩笑无伤大雅。
文馨笑了几声,低下头的时候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表情,再拢起来之后满脸笑意:“在圈里不保持形象还要不要混了。”她说完站了起来,“好了我也休息够了,再不过去齐导又要拿我开刀了。”
谢南看着她快步走过去,果然齐梁华说了她几句。他笑着说:“文馨脾气倒是好,被齐导骂成这样,搁我身上我都情绪不好,她看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殷睿旭良久没回话,谢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睿旭?”
殷睿旭勉强笑了笑:“确实,她……很好。”
看到他的表现,谢南奇怪地问:“你不喜欢文馨?”
殷睿旭摇头。
谢南站了起来:“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好了,别放在心里。”
殷睿旭的目光不由转向了那件还留有文馨余温的外套,低声说:“我看得出来,文馨她喜欢你。”
谢南顺着他看过去,闻言又转回来看着殷睿旭:“喜欢我?怎么会……”他忽然想起最近两个人的互动,就皱起眉,“好吧,那我以后就不会跟她走的太近。”
殷睿旭看他表情,发现他确实没有生气之后才笑了:“那最好。”
第二天谢南就确实没有再过多回应文馨,文馨也很快察觉到了,她很小心的遮掩着失落,神色一直如常。
而谢南终于领会到了肖铭之当初的状态。
因为对任康两个人格的转换依然不能做到完全自然,浪费了一点胶片,齐梁华动辄就逮着谢南讽刺半个钟头。
谢南发现齐梁华完全不急着拍摄,心情不好了就一顿口水仗,老戏骨尤其是孔芬之流没人被骂过,只有年轻演员才能享受这个待遇,所以谢南也看出来他是在传授经验,只不过方式太极端。
现在齐梁华对他的要求越来越苛刻,简直不疯魔不成活的节奏,谢南每天除了睡觉都抱着剧本看,非常废寝忘食,殷睿旭已经劝了好几次,后来也加入了努力大军,每天查资料填鸭式学习。
“谢南,你和文馨都是机器人吗?手脚僵硬连拥抱都不会?”
谢南听到齐梁华的声音,无奈地看了一眼文馨,他扭头喊:“齐导,让我找找感觉。”
齐梁华颇不耐烦:“你们俩都演过爱情片,都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比新手还差劲!”
谢南被他的形容词噎了一下,才低头问文馨:“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文馨抬头,表情真挚:“没有,就是……可能真是没找着感觉。”
谢南笑了笑,只说:“那继续吧。”说完就转过了身。
第二次,齐梁华很满意的让过了。
谢南没把文馨的小心机放进心里,对她笑了笑就去补妆了。这时林蒙跑了过来:“谢哥,齐总监来电话说让你回公司一趟。”
谢南皱了皱眉:“很急吗?”
林蒙说:“齐总监说是知道你在拍戏,让你五点半前到公司就可以了。”
谢南看了看表,10点过8分,他继续问:“还说了别的没有?”
林蒙摇头:“齐总监就说了这么几句就挂了,没说别的。”
谢南说:“好我知道了。”他看了看身旁,“你殷哥呢?”
林蒙露出很茫然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他走了一个多小时了,现在还没回来。”
谢南点了点头:“嗯去忙吧,我没事了。”
他补好妆又等了一会,殷睿旭才出现在片场。摄像和灯光还没好,谢南就走了过去:“你去哪了?”
殷睿旭说:“今天是我妈生日,我去定了个蛋糕,离得有点远,不好意思。”
谢南惊讶地说:“今天是阿姨的生日?那你还来这,回去吧。”
殷睿旭说:“也用不着,我跟她说过了,晚上回去陪她。”
谢南说:“那也好。要不今晚我跟你一起去吧,”说到这他放低了声音,“先在咱妈面前混个眼熟。”
殷睿旭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什么,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