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少旃的安抚对唐静很有效,她的哭泣声果然轻了几分,抽抽咽咽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唐静放学后本来等家里的司机来接,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自家的车子也没到,于是她想自己叫辆出租车回家,可结果上车没多久就发现车子居然并没有往唐宅的方向驶,而是径直开往城外。唐静吓坏了,哭着求救,结果没折腾多久,就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的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破旧的仓库里。
唐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被绑架了?
牧少旃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直觉唐静在撒谎。可唐静虽然一直毫不掩示对他的感情,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太偏激的行为,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闹都无法逼迫牧少旃乖乖就范,所以多年来,她一直采用迂回战略,以温和得体的优雅来笼络牧家上上下下的心。
不得不说,唐静的办法很见效,现在几乎牧家的所有人都认为以她的背景与品貌是最适合牧少旃的妻子人选,这让牧少旃更加排斥唐静,因为在他看来,唐静是个太过攻于心计,并且处心积虑算计自己的女人。
至于孔彗安,牧少旃的心情其实也挺复杂的。如果说他讨厌攻于心计的女人,那孔彗安无疑比唐静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是否环境造就了人的性格,孔彗安就像一只浑身长满利刺的刺猬,面对敌人手段狠辣,狡猾、阴险,只要被她找到破绽就会毫不犹豫的陷害、利用,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牧少旃甚至觉得,孔彗安从一开始就抱了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打算,才会行事起来丝毫不留退路……
这样的孔彗安,牧少旃从来都没觉得厌恶,反而胸口凝聚的只有满满的心疼。这就是,当你爱着一个人时,她所有的缺点都将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她有一万个迫不得已的理由,这是你亲自给予的解释,并且深信不疑,你会把对方的优点无限放大,去包容,善于原谅;相对的,当爱情不再时,过往的美好会自动被屏蔽起来,忽略,甚至刻意去遗忘,心里仅存的,只有伤害、恶意和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悔恨。
所以,当有人被问到为什么会爱时,很多人都说不太清楚具体的原因,可提到为什么不爱时,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滔滔不绝的侃侃而谈,细数各种各样,仔细想来微不足道却可以引发所有负面情绪的点点滴滴……在分手时,人往往需要的是一个说服自己同时也能说服别人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否可笑,是否能取信于人其实并不重要。
牧少旃早在心里早对唐静划出了界限,所以对她莫妙奇妙的求救从心里往外不想插手。就在牧少旃准备严辞拒绝,只答应帮她报警的时候,电话的另一端突然传来殴打声和唐静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信号便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牧少旃这下坐不住了,“蹭”的从床上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盯着手里已经黑掉的屏幕,半天没回过神来。说实话,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唐静,也不想跟她有太多的牵扯,可偏偏事与愿违,终归是他欠她们唐家的,所以即便知道绑架很可能是假的,也没办法袖手旁观。
孔彗安从浴室出来就看见牧少旃黑着脸跟手机较劲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戏谑的问道:“谁的电话让你这么牵肠挂肺的?别告诉我是哪个野女人!”
牧少旃抬头,眼中掠过一抹尴尬,可语气里却透露出掩示不住的紧张,“唐静说她被绑架了。”
绑架?有意思!
牧少旃这么紧张是为了唐静,还是害怕她误会?
孔彗安眸光微沉了沉,唇边的笑意渐渐的收敛,“你信她?”
“不信。”牧少旃苦笑,“但我必须去。”
这一刻,孔彗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个男人刚才还在床上跟自己抵死缠绵,说着永不分离的承诺,可转眼就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她,不管是什么原因,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
“嗯,那就去吧。”孔彗安拿着毛巾边擦着仍在滴水的湿头发,边越过牧少旃走到窗前,过份平静的反应让牧少旃蓦然心惊。
窗外夜幕早已降临,可闪烁的灯火却亮如繁星,一如孔彗安清亮黝黑的眼眸。
“生气了?”牧少旃从背后抱紧孔彗安,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劲窝上。
孔彗安侧头想了想,道:“不算……既然你放心不下那就去看看,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要让这件事成为你毕生的遗憾。”
“我的小醋坛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孔彗安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确切说,她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不能跟牧少旃说,在她前世时曾经真的被绑架过,这也是后来她为什么狠下心学了那么多保命技能的原因。在那暗无天日的四天里,孔彗安被反绑着丢在破旧潮湿的废井里,恶劣的环境与饥寒交迫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到最后差点把她击垮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与恐惧。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命运的不公平,为什么在别的女孩子无忧无虑的肆意挥霍青春的时候,她却因为父母双亡而被逼至绝境,现在又在她好不容易挺过来的时候却又再一次把她推落地狱……
那次经历对孔彗安来说就像一场恶梦,她尤记得当警觉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恍如隔世,不会哭,不会笑,任由谢文爵抱着,仿佛没了生命的木偶……而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孔彗安得了幽闭恐惧症,是谢文爵始终耐心的陪伴在她的身边,鼓励她,安慰她,也是在那次之后让她下定决心接受了谢文爵的求婚……
陷入回忆中的孔彗安,目光与黑夜纠缠在一起,浓稠如墨,恍然中竟生出分不清前世与今生,梦境与真实的感觉,直到牧少旃担忧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才倏忽醒觉。
“彗彗,你怎么了?”
孔彗安的眼神渐渐恢复了集聚,终于看清牧少旃焦急的脸庞,强迫自己扯出一抹苍凉的笑,尽可能用淡然的语气道:“没什么,只不过忽然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牧少旃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孔彗安出现这种绝望的表情,他的心仿佛被揪成了一团,接着又生生撕裂,什么唐静,什么绑架,他此刻只恨不得把柔弱得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孔彗安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再不放开。
“彗彗,你不要吓我,我不去,我不会离开你的。”
牧少旃收臂把孔彗安抱紧,炽热的胸膛终于使她冰冷透骨的肌肤回复有了一丝温暖。
“牧少旃,你去吧,我真的没事。”孔彗安把脸贴上牧少旃的胸口,整个人已经放松下来,“不管真假,总要亲眼看到才会放心,不是吗?”
牧少旃语结,他刚才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见孔彗安明显不太对劲儿的样子,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无法遏制的担忧。
“可是……”
“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孔彗安舒了口气,接着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总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替我担心……不过警告你,确认之后立刻回来,救人的事儿交给警察叔叔就好了,我可不希望你因为别的女人而受伤。”
牧少旃当然不会白目到以为孔彗安真的是在逗自己,只不过眼下实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于是又嘱咐了几句,才匆匆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离开了度假村。
少了牧少旃的房间又恢复了冷清,孔彗安依然伫立在窗前,亲眼目送着那辆载着牧少旃的出租车连尾灯都看不见才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孔彗安直觉认为唐静在玩花样儿,可她必竟跟这个丫头没有深仇大恨,虽然她觊觎自己男人的举动令人很是讨厌,可她还是大方的遂了牧少旃的意愿。绑架是假的固然最好,若是真的……她不希望牧少旃因为无视了唐静的求救而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这只会让两人之间的纠缠更深,而且她同样也不希望另一个无辜的少女遭遇跟自己前世一样的绝望与无助。
……
牧少旃到达唐家时唐家整栋别墅里灯火通明,唐家所有人都聚在客厅里焦急的等待,而唐静的父母一见牧少旃立刻紧张的迎了上来。
唐静的父亲唐礼仁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居家好男人的类型,身材微胖,面容和蔼可亲,虽鬓角染上白霜,却并不太显老,只不过因为女儿下落不明而整个人显得精神萎靡,唐静的母亲周绪跟唐礼仁的形象正好相反,因为容貌过于出众,所以神态有些高傲,即便是事发突然,可依旧是妆容精致,叫人指不出任何不妥之处,但若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这个女人的目光很刻薄,甚至唯一的女儿失踪似乎都不能让她露出一丝慌乱,反而淡定得叫人发怵。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