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跳跳眉,似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般。
“陛下,乃心可不可以……”她的手指略带挑逗地划过他的胸口,语气却略微委屈般地说:“乃心可不可以唤你‘阿瑀’?”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以此来判断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萧瑀的错愕只有非常短的一瞬,几乎没有让梁乃心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当然可以。不过朕更喜欢你从前的称呼。”
“从前的称呼?”梁乃心的俏脸顿时就红了,“从前乃心不是陛下的妻子,唤陛下‘瑀哥哥’无可厚非,但如今乃心已经是陛下的女人,自然不能再唤这个称呼。”
“原来如此。”萧瑀将她拥地更紧,看似情深似海,实则却借此躲开她的注视。阿瑀,阿瑀,那是另外一个人的专属称呼。他怎么会不明白梁乃心的暗示试探,他能做的也只有装作不在乎。
他二人温情相拥,殿外却匆匆跑来一名小内侍。黄园对上他的目光后,悄悄地从殿内离去。
“怎么样了?”殿外的转角处,黄园抚着怀中的拂尘问道。
“得手了。”小内侍再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是郭嫔下的手,不过几日前她曾去过灼华宫。”
“她倒还真的下得了手!”黄园冷冷地说着,想不到郭如玉还真是个厉害角色,他差点就把她给遗忘了。“那位现今怎么样了?”
小内侍皱着眉,想起自己在屋外偷看到的场景也忍不住为那个人心酸。“那位情况不大好,孩子被打掉的时候昏过去了一阵,现在刚苏醒。”
“嗯,要是那位有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她。”黄园朝小内侍点点头,自己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寝殿中。
萧瑀眼角的余光不甚在意地从他身上扫过,心中的猜测已然明白了大半。梁乃心选择在今夜到访,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为了探他的口风,看看他是否还对那个人有所留念。另外也暗示着那个人的孩子已经被打掉了,不是梁乃心动手的也是她指使的。
那个孩子。
他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那个孩子能重新找个好人家再投胎,又或者等着将来重新做他的孩子,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好好得疼爱这个孩子。
“阿瑀。”梁乃心忽然又开了口,“我最近听到了一个很可笑的传闻。”她特地停顿下来,看着萧瑀并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图才继续说:“听说北苑的那位不是杜博承的亲生女儿。”
她不是杜博承的亲生女儿,这件事萧瑀倒是知道的,否则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对她动心动情。如果她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哪怕是再刻骨铭心,他都不会放纵自己的情感,一如当初刚成婚时。
他没有错愕,这说明他早已知晓,所以才会留杜云锦的一条性命。梁乃心忽然觉得十分庆幸,庆幸她找到了小陈氏,知道杜云锦的身世真相,否则萧瑀的心里必定是会有了杜云锦的。
“杜博承一生未曾娶亲,想要颐养天年收养个女儿承欢膝下倒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北苑那位的亲生父亲还曾是杜博承的手下,说来也巧,竟然是名宫卫军,名唤‘成半柏’的。”
成半柏!即使萧瑀的涵养功夫再好,也在那一刹那间流露出凶狠的表情。对于这个名字,萧瑀是非常清楚的,应该说是难以忘怀,因为这个人,他的母后才会背负那样的罪名!这个为了一点银钱就出卖所有的卑贱男人!
“阿瑀?”梁乃心轻声唤着陷入沉思,面露狰狞的萧瑀。“你这是怎么了?”她假意关怀,心中却十分得意。经此一次,萧瑀的心中断然不可能再有杜云锦的存在!
“你先回去吧!”萧瑀松开抱住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会跌倒,自己起身走向窗边。
梁乃心望着那个屹立在夜色中的背影,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转身带着红藕朝殿外走去。
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待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后,萧瑀才紧紧地抓住窗棂,他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怒意。杜博承这只丧心病狂的老狐狸,竟然会收养成半柏的女儿,还让成半柏的女儿嫁给自己为妃!真是欺人太甚,孰可忍是不可忍。
“黄园。”
“陛下,小人在。”
“你速速传令下去,将杜博承的尸体给朕挂到城门上去!不准任何人为其收尸!”
黄园皱皱眉,为难地说:“可是陛下,杜博承的尸体早就被丢到乱坟岗了。”
“丢到乱坟岗了就找不到了吗?”萧瑀忽然转过身,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发出一阵霹雳哐啷的响声。“给朕找!找不到你也不用回宫了!”
“是。”黄园垂下眼睛,恭敬地退出殿外,正好避开这场可怕的暴风雨。
梁乃心刻意放慢的脚步,在听到寝殿内传来的响声后才开始加快。她想这次她是赢定了,夏夜里的风真是十分凉爽,都透到人的心里了。
夜色一点一点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朝阳,红扑扑的大圆脸,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可亲。
杜云锦靠在墙边,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孩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近乎透明的苍白肤色上开始隐隐露出青黑色的块状。那双眼睛仍然紧紧地闭着,小手也仍然紧紧地抱着双膝,安然地睡在她的怀里,像还在腹中的模样一般。
眼泪已经没有再滴落一滴,杜云锦知道她今生的眼泪只怕都在昨夜已经全部流干净了。她瞧瞧自己的身上,衣服已经脏乱不堪,而不远处的破床上也只剩下一堆破烂的被褥而已。她可怜的孩子,她此时只是想找一块干净的柔软的漂亮的布料来包住孩子的躯体也变成了奢求!不,她不想让孩子走得这么委屈。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在屋子里四处找着,仍旧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布料,最终还是在那堆破烂的被褥里勉强撕出一块灰白的布。她将那块灰白的布包在孩子的身上,一层又一层,就像是在包裹自己已然破成碎片的心。
最后一次吻吻孩子紧闭的双眼,她不顾一切地徒手挖着院子里的枯树根,哪怕到最后十根手指都已是鲜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