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发现身边的温度已经不在了,脸上的泪痕却不知什么时候没的。
“大人,星梦醒了。”
我猛地回头看见丛真正在床侧,窗口处,冷热的身影站在那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烟头烫到手了也不知觉,双瞳看向外面,是一片鲜艳的红。
天空里挂着红月,我心里一顿,怎么还在黑夜里?!
聂迦霆走到我床边,抚摸着我的脸庞:“墨炎为你找来魂舌,丛真已施了治疗术,你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恢复了,可以说话,手也可以动。”
我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试着张开嘴吐出一个字:“我···”
“说说,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嘶哑地嗓音问我。
而这时,假夕爱推门而入,走到聂迦霆身旁,脸上是欣喜地颜色,眼中却是极度地慌乱:“迦霆。听说星梦已经好了。”
“嗯,她可以说话了。”聂迦霆温柔地神色看向她。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们已经和好了?!
没有给我时间去诧异,他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试着想了想,假意扶着脑袋,作出很是痛苦的样子,丛真忙俯身关心地问:“怎么了?头疼吗?!”
“好痛···”我捂住耳朵,不停地摇头:“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聂迦霆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丛真很为不解,“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我···我是谁?”我抓住假夕爱的手,茫然地摇晃着她:“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夜墨炎看得极为惊讶,继而问丛真:“是不是魂舌影响了她的记忆?!难道上异给她还使了什么法术?!”
“有这个可能。”丛真一叹气,显得各外迷茫:“先观察几天再说吧。”
“好了,别想了,尽量多休息。”聂迦霆眼中是心疼,是焦虑。
假夕爱整个都像是松了口大气一般,眼中的慌色渐渐隐退。
我害怕地四处乱瞄,聂迦霆想扶着我躺下去,我吓得像后缩了缩屁股,他忙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将被子一点点揉在手中,整个身体都蜷缩在里面,闭上眼睛,思维却清晰的很。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假夕爱和上异,找机会单独告诉聂迦霆,来个将计就计,既然他们想演,何不让他们将戏作完,再给他们重重一击,毫无还手之力。
我蒙在被子里,直到他们全都离开房间,才露出头来喘了几口新鲜空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红月越来越鲜艳,黑夜已深,估摸着算应该是阳间凌晨四点左右。
我下床轻声走到门外,想看看聂迦霆与假夕爱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那晚说了那么重的话,怎么会在一天之间就和好如初。
刚走到聂迦霆的房间前,我便感觉到门前有一道极重的结界屏障,似乎只要我再靠近一步,屏障就会将我弹开···
怎么会这样呢?他是在防备我,还是里面的假夕爱?
还没想明白,游廊上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两个人从大殿方向走来···
“大人,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我躲在游廊的台栏下听见夜墨炎的声音。
聂迦霆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夕爱没有错,可心里却过不去···”
“可是大人,若在万千神绪中独独抽出那一丝记忆,是会···”夜墨炎嘶哑到极致的嗓音:“会遭天雷之责!”
“若是棠棠被你的亲弟弟玷污了,你会是怎样?!”聂迦霆一口气说出,说的哽咽,“没一个男人可以承受。”
夜墨炎重重地呼了口气:“我懂,大人若是执意如此,我明天就让丛真准备。”
“不,就今晚。”
我紧紧捂着鼻口,不让颤抖地哽咽声发出,泪眼透过石栏口子,看见聂迦霆身形动了一下,脸上是一片哀色:“她什么都忘了,但我记得···”
夜墨炎皱起了眉目:“夕爱现在已经好了许多,虽然不能记得大人,但我相信日后一定会恢复。”
“上异!”聂迦霆眼睛通红的,仿佛血色蔓延到眼圈里,在这红色月光中显得更加可怖。从未有过如此锋利地杀气:“本王,定会让你尝尽地狱之苦!然后再将你碎尸万段!”
空气静谧的像是在等待聂迦霆发泄愤意,没多久,夜墨炎咬了咬牙关,终是开口打破:“大人,这个假女人,怎么处置?”
“先别急,”聂迦霆眯起眸子。“她对我已经动心了,再等几日,她可以为我所用。”
“上次冥河之渊大人只是试探,她就告诉了上异,而前晚吵架之事,她并没有说。”夜墨炎轻笑一声,“不过大人,那冥河之渊里也演的太逼真。到今晚我胳膊的伤还未好全。”
“不真,上异怎么会相信,”聂迦霆冷哼一声,点了支香烟继续道:“我只说了去冥河找那东西,他就真的来了,看来,罗的定魂珠并不在他手中。”
“不过···”聂迦霆吸了口烟,又道:“那天与夕爱掉入石洞中的密闭空间里。我倒是察觉出有异样,很有可能鬼龙当年对他起过防范之心,将罗的定魂珠偷偷藏在了其中。”
“难道误打误撞呢?!”夜墨炎脸上换起了喜色,“这样,明日黑夜我想办法潜进去,再寻一次。”
“嗯,若是找到了,就去阳间的老房子等我,我带着这个女人过去,”聂迦霆停顿了下,抬手拍在夜墨炎肩上:“夕爱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保证她的安全!”
这一段对话,让我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连转过头去的力气也没有,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
“大人是要在阳间施法将定魂珠送回体内吗?!”
“以我们三人共同的结界,上异是感觉不到的,他只能依靠这个女人传递消息,”聂迦霆拧灭香烟,口气冷然:“你在阳间等我几日,搞定这个女人就来找你。”
“大人思虑周全。”夜墨炎严肃地点了点头,两人沉寂了半刻,夜墨炎走进丛真的房间,没一会又走出来,对聂迦霆说道:“大人,丛真已经准备好了。”
聂迦霆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虚弱又像是害怕地坐在石栏上,我用力地按住胸口,发泄着心里的难过和悲伤。
“大人,天雷很可能带走···你的魂···还是不要吧···”
“我愿意赌一把,如果散了,证明我与夕爱此生无缘,就此认命~!”
夜墨炎极为紧张,“大人兴许过了这一阵,你就会释怀···”
“若是你。能释怀吗?~!”
夜墨炎情不自禁收紧手指,“不知道。”
“那就进去吧。”他颤抖地发出声音。
我怔了怔,他们要做什么,抽去记忆,那是什么意思?!
看见门关上,我眼泪迷离地走到窗口侧面,窗户没有紧闭,我极为小心地推开一点点的缝隙···
聂迦霆坐在椅子上。丛真站在他后方,手中拿着一块黑色的玉石,石头发出七彩的光芒,聂迦霆随即便发出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头顶处一条条各种颜色,如丝绸般几乎透明的缎带被一丝丝地抽出来····
从他灵魂深处艰难地抽出来,夜墨炎难过地背过身,似乎不愿看到那痛苦地一幕。
“啊···啊···”
聂迦霆极为狰狞着脸叫出声。浑身颤抖地不能控制,像是承受不住这种疼。
我紧紧捂住嘴巴,眼泪如流进了心口,换做了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去。
房内的灯光变得朦胧浅淡,许多条青色的缎带轻轻地飘在半空,那是他所有的记忆···
渐渐地,青色缎带织成一副画面,我惊讶地看着,那是他从优雅静关闭我们的山洞中出来后的一幕。
【他受了鬼术之伤,躺在宫殿的床上,寻问我的情况,并让于铮暗自跟随,保护我的安全。】
夜墨炎他们似乎在找寻他某一个记忆,挥手将这一幕划散,送回他的头顶里。
而紧接着许多条黑色的缎带上升,漂浮着织成第二幅。是他与罗在天空中交战那次,坠落在地后显出的画面。
【他在半夜里来到我的床边,默默地落泪,写下那句话:时间的渡口,我们皆是过客。】
在那时,他就喜欢我了。
我扶着窗栏,又哭又笑,看着夜墨炎将片段划散,送回他的脑海里。
第三幕,缎带渐渐汇聚,是我第一次遇见姬钰兰,被她打成重伤。
【他很小心的照顾,给我送入他的魂气,最后抱着我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巧就是这时,我能遇见你,已经很不可思议。】
我呜咽着,眼睛忽然模糊了,抬起手赶紧擦掉,我不想错过他为我做的每一幕。
第四种缎带汇聚,是在酒吧里,第一次认识夜墨炎的时候,我在门外偷听他们聊天。
【他说:‘她’和她一样。夜墨炎问:眉姐?他说:她就像眉娇在我心口。】
只是我傻,无法控制自己,从来都不将话听完···
第五种缎带汇聚,是在宫殿与姬钰兰第一次亲密被我发现时。
【他说:乖,一会就来陪你,姬钰兰搂住他的颈子在他耳边说:她就在窗外,你若想她死,大可不必与臣妾演戏。于是,他亲吻了她的耳侧。】
我的心绞痛难当,这才是真相,虽然早已知道,可此刻回忆,我竟是那么的愚蠢。
第六种缎带在半空中漂浮,一点点汇聚,形成许多的画面。
【在我睡着时,他施法吸出我体内的毒,然后自己却吐了一地的污血。】
【他在山洞修复了元神,来到我身边,杨烁牵着我的左手,而他就在身边尝试着牵我的右手,伤心的哽咽,每天看着我吃饭,看着我坐在窗前哭泣,他陪我一起哭,只是我的眼睛却看不到他。】
我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滴,就像他的歌里所唱:我只愿能感受这奋不顾身的疯狂爱意,希望这爱意能永驻我心。
第七种缎带记忆汇聚一团,展开画面。
【他知道我与罗发生了关系,疯狂地将房间砸成了一片废墟,然后失去理智般与罗交战,追杀中冲进了阴林,刺伤了罗,就在他要杀死罗的时候。假夕爱抱住了他的腿,哭求着让他饶过罗。】
而当时的我已经掉在了悬崖边,罗趁机逃走碰见了我。
“就是这段!”夜墨炎瞬间抓住缎带,拿出一个黑色木盒子将它收入其中,没多久盒子就泛出阵阵黑气···
半空中还有一丝丝漂浮的缎带,在夜墨炎施法消失那段记忆时,其它的仍在不断汇聚。
第八幕,继续着在阴林的那一天。
【再看到假夕爱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了真假,他将假夕爱推给夜墨炎,假称追杀罗离开,其实是来找我,而就在罗救我的时候,他也来了,听见了罗和我的对话···】
夜墨炎从中斩断一半记忆,就是我与罗之间的对话,他将半段缎带收入盒中消散,我潮湿的泪划过我的脸颊,一滴滴的流下来···
第九幕,缎带汇聚,是从冥河之渊出来后。
【其实他和夜墨炎三人并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去见了聂迦罗。】
我靠在墙上,恨不得嚎啕大哭,泪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原来,罗,不,是杨烁,他和聂迦霆兄弟情深,只是在恢复记忆与身份后,因为眉娇的死,被上异蛊惑,杨烁以为聂迦霆害了他,所以想把我据为己有,但却没想过要伤害我。
而伤害我的那一部分,完全是因为他被上异控制,才与我····
当然,这一幕也被夜墨炎消除。
为什么是这样···其实杨烁是真的爱我···真的对我好···为什么···我情愿他不是真的···
第十幕,是我被上异换脸割了舌后的第二天。
【他每晚守在床边,感受着世界末日般的煎熬,一遍遍摸着我的手,一遍遍用法力恢复我的伤,无比绝望地声声叹息,心口仿若有一只魔鬼的手压着,流泻出的气息,都像是非常悲伤的旋律,他的手压住了自己的心口,面孔极为痛苦而扭曲。】
【他哽咽着声声抽泣,突然跪在地上:老天,求求你,放过她吧···都冲着我来,我可以···我可以···】
【房间里,他全身酒气,目光深醺,眼眶深红。他用酒麻痹自己的思维,他的手在空中虚无地抓着,像是很想把自己的心脏从胸口挖出来,他发了疯一般哭笑:为什么还是疼···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