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似乎起风了,阴风拍打着落地长窗,天空中下起了樱花瓣,伴着呜呜的风声吹贴在玻璃上。
夜墨炎收回法术,然后说他想给我讲一个故事,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听到一段发生在三千年前,惨烈而凄美的爱情往事。
“三千年前,我是容国将军凌允,她是公主黛儿,初见时她蒙着面纱,尽管看不到她的容颜,我依旧对她一见钟情,因为身份尊贵,她骗我说她叫紫芊,就从谎言开始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爱情注定由命不由天。在相识数日之后,终于有一天她愿意与我坦诚相见,相约海棠苑揭开面纱,揭开身份。”
夜墨炎说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含泪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似看到了三千年前与白韵棠初见时的美好。
“就在那天,天下了雨,真正的紫芊昏倒在我府邸门前,我便以为她就是‘她’,用尽了我一颗心去爱她,而真正的‘她’还在海棠苑等着我。”
我看着他喉结的滚动,脸上痒酥酥的,似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爬过脸颊,我说:“黛儿一直在等你,而你却将真正的紫芊当作了她。”
“谁知道,我战胜归来,皇帝将黛儿赐婚于我,在容国,公主的身份极为的尊贵。而且黛儿是最受宠爱的公主,我不允许纳侧妃,如此以来,紫芊只能沦为妾室,一个身份低微的,甚至于可以说是床伴。”
我抹了把脸上的清泪,“你误会了,其实真正爱的人就是你的发妻。”
“是的,我认错了人,犯了一辈子的错,不管我怎么折磨她,伤害她,她依旧爱我如初,直到前往幽州之路时,途中遇敌国刺客,她为我而死。”
夜墨炎默了会,像是在调整情绪,“三生石,你听说过吧?”
“可以看到前世今生,我知道。”我点了点头。
“三生石上写三生,在黛儿死去没多久,我被紫芊出卖死在乱刀之下,”夜墨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为他倒了杯清茶,递给他:“真正的爱人为你而死,你却被宠爱的替身出卖。”
夜墨炎压抑地吐了口气,声音却极为平静:“人死后都会去往地府,经过黄泉路,看尽彼岸花,回顾一生一世,当我看完自己的一生,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阴差阳错。”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们在地府相见呢?你给她解释了吗?!”
夜墨炎轻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见了,还是晚了,紫芊心思恶毒以我之名陷害黛儿,她心灰意冷,一口灌下忘情水,只回头看我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下轮回道。”
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过去,这样的感情实在太痛了,停顿片刻,夜墨炎闭上眼睛吸一口气,流着泪缓缓说道:“大人看重我,将我留任地府,封为墨君,允我还转世的黛儿一世情缘,但是我要付出代价,必须在忘川河受苦三千年。”
原来也是对苦情的鸳鸯,我苦涩一笑,而这笑容却比哭泣更心碎:“你等她三千年,所以才换来现在的幸福?”
“不是···”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残忍,“重蹈覆辙,转世为白韵棠的黛儿,最终还是选择了跳下轮回道。”
“为什么?!”我震惊到了极点,迷茫地望着夜墨炎:“你难道没有解释吗?!”
“当天是我和棠棠的婚礼,还在地府的紫芊给棠棠使了幻术,棠棠就在我面前跳楼而死,”他哭着说,他的话句句让人痛入骨髓:“死在我面前,溅了我一身的血,没人能体会我当时的痛苦···”
夜墨炎长长呼了口气,像是忍着钻心的疼痛:“我跑到地府寻找她的魂魄,可她重复了前世的每一幕,她就站在奈何桥上灌下忘情水,同样的回头看我一眼,转身跳下轮回道。”
我深深感受到那心被撕扯一般的疼痛:“这一世,你们才真正在一起?!”
“是的。”夜墨炎眼里有抹不掉的哀愁:“我倍感珍惜,所以夕爱,不管爱的多苦,多难,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陪大人走到最后,别让眉姐的牺牲变得不值得,你也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只能出现在你的记忆里,对不对?!”
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胸口像是被什么异物堵住了,郁郁地喘不过气来。
时间悄然流逝,终于,眼泪扑簌而下,模糊了我的视线——五年前与他相处的情景一幕一幕从眼前飘过,虽然隔了遥远的时空,却依然清晰可见,甚至触手可及。
原来造物主竟是以这种方式来尽显自己的强大和残忍的,原来世间有太多的事容不得追忆···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过去美好的时光,触到的却只是无边的虚空。
若是在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可是夜墨炎的故事让我坚定起来,脑海里浮现出我昨天在床上见到他的画面,那么憔悴那么惨淡一一聂迦霆,当你独自承受着这一切时,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以前还深深地误会你,非但没能给你带来丝毫安慰。反而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加深了你的痛苦。
“夕爱,你相信我,等他好过来一定给他解释,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定魂珠。”夜墨炎握住我的手,像是在给我无尽地勇气:“相信我。”
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我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因为心的疼痛远远超过了身体的一切痛楚。
“我能坚持下去。”我的泪水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决堤而出:“我一定等他。谢谢你,夜墨炎。”
“我占时送你回阳间,水晶可以随时和我联系,别担心也别害怕。”他紧了紧我的手,嘱咐我道:“等我回来找你。一定要等我!”
夜墨炎送我回了阳间,还是老房子,钢琴依旧在窗前,洗漱用品,包括厨房里的食物,一应俱全。
“真的,这辈子能遇见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幸运。”我双手紧握在一起,很感动。
夜墨炎勾唇笑起来:“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哥的!”
“呵呵呵···于铮老是说我叫他哥,聂迦霆会弄死他!”我被他逗笑,夜墨炎跳上窗口。帅气地扬了扬下颌:“我敢,他不敢!”
“那我就叫你炎哥吧!”
他挑起一边眉峰:“你看,听着多顺!”
“炎哥!”我望着他笑,夜墨炎扶着窗栏,看了眼钢琴:“你要觉得没事做,可以学学琴,以后也好和大人来个二重奏!”
好似悲伤被夜墨炎带走,换做了坦然地等待,我站在窗前,看夜色降临,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夜墨炎能尽快找到定魂珠。希望聂迦霆能尽快好起来,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幸福的一辈子。
走进浴室去,滚烫的热水哗哗淋下来,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柔软,我的心也一点点温暖起来。
第二天,我找了家琴行,开始学习钢琴,老师是温和的人,上了几次课后,她就觉得我很有天赋,悟性也特别高,就是年龄太大,手指灵活性差一些,练起来有些吃力,可是我很满足,很安稳。
每天一个音一个键的去尝试,去走进聂迦霆的内心世界。
这段时间我和杨烁的关系相当的奇特,每天下午送我去琴行,傍晚再接我回老房子,他对我失踪的那几天的空白,完全没有过问,并且与我开始保持相应的距离,仿佛我们从之前的身份撤离。归回了以往无话不谈的知己。
我有几次试探的说过关于罗的事,他总是茫然地目光回应我,让我对他的态度表示怀疑,不明白他到底身为何人,是否也是地府的那一位高级鬼官?!
既然找不到答案,我只能做埋头沙堆的鸵鸟,假装这些问题都不存在。
感情的道路如此晦暗不明,看不清真正的结局,彷徨中我一天天混着日子,朝着唯一的亮处走。
在等待的半年里,对我最大的安慰,就是我的琴艺,在老师的指导下,我的钢琴进步神速,惹得她啧啧称奇。
我在开心之余,仿佛慢慢找到与聂迦霆有所牵连的唯一的自信,城市的星星,这是我第一首选择学的曲子,坐在窗前,我被月光笼罩就如当初的他一样,体会着美好与无奈,体会他心底对我的倾诉,所有喜怒哀乐。
从前的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足够看透聂迦霆。
那些只属于我的美丽,当时并不珍惜,如今我明白了,原来他给我最灿烂的一切。
你对我的意义,那将是永生永世,永不停歇的爱意相随,即使隔着千里万里,缈薄的不可触及。
从琴行出来,我越过天桥,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杨烁。
“你在看什么?”我拍他的背。
他转身对我微微一笑,“没有,刚刚才到。正想找你了。”
我点点头,他将我的钢琴书接过去,“想去哪儿吃饭?!”
“嗯···你想去哪儿?!”
“陪我喝酒吧。”
我惊讶一眼,“发生什么事,你心情不好吗?!”
“一定不好才能喝吗?!”他听了一笑,“走吧。”
酒吧的夜景诡谲得让人眼神迷离,那时就在想,待到我再老个十岁,会不会迷恋上这种感觉。那种细细地,浅浅地,滴落在盛着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中,慢慢的。沉下去的感觉。
时间太早,喜爱夜生活的男女还没出现,环境十分的安静,音响里放着怀旧的歌曲,张学友的《慢慢》,他喝着鸡尾酒,跟着旋律轻轻哼唱:“泪,慢慢流,慢慢收,慢慢变成了朋友···不能太容易拥有,伤人的爱,不堪回首。”
我听的鼻子不禁隐隐发酸。举起酒杯,“喝一杯。”
“夕爱,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他他伸出手抚摸我的面颊,带着一点醉意,“这份友谊,会不会持续···”
“当然可以。”我心里对他感激万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杨烁勾唇浅笑:“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今天怎么了?”我朝他笑一笑:“对我说这些话,一定有心事。”
他低头着,摇了摇:“没有,就是想和你安静的坐一会。”
我隐隐不安,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挚友,他与聂迦霆来说一样重要,心中忐忑地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将烈酒灌进喉···
他一直不说话,只看着我微笑,在我的忧心中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他喝完最后一口酒,结账,拉着我就走,我跟在他身后茫然无解,“去哪儿?!”
“送你回家!”他拖着我向前走。直到老房子楼道前,他突然转身拥抱我,在我唇上落下一吻,“夕爱,你会幸福一万年,永远的幸福下去。”
我依旧不解地看着他,实在觉得他的很奇怪,还想问他话,他却又推了我一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的身影被黑夜淹没,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琢磨了半会,起身要想杨烁追去,可谁知道刚抬脚就一个趔趄,直直朝前载去,而一瞬间就被人抱住。
“夕爱,好久不见!”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聂迦霆正眯着眼看我,我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膛,不敢置信般地维持着情绪,“你···”
他瘪了下眉毛,与我相望,“你过还好吧?”
他看着很好,凹陷的脸庞已恢复以往的英俊,我眼泪夺眶而出,心拧成一圈又一圈,“你没事了,夜墨炎找到定魂珠呢?!”
“还没找到,”他将我抱紧在怀里,用力地,紧紧地,头贴在我的耳边,“我的毒已经解开了。”
这句话,唤起了我生命中所有的光彩,我拼了命的大声哭泣,把所有的悲痛全都发泄,“太好了···太好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他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庞,为我抹去泪水,“跟我走,眉娇想见你。”
“眉娇?”我心底顿感不妙,忙晃着他的胳膊:“她怎么了?!”
“去了就知道了,她有话想和你说。”
未等我再问,他带着我几乎是瞬间地转移,睁开眼就站在了地府,眼前是眉娇豪华的别墅门前,他轻轻推开了门。
一片黑暗中,灯骤然亮了。
我抬眼,眉娇就躺在沙发上,浑身像被抽干了血肉一般,干枯地像个木乃伊,看的人心颤。
她静静地打量我,神色困惑了半刻才将我认出,缓缓抬起手招我过去。
“你怎么了?!”我忙不迭地跑到她身旁。
她沙哑着嗓子,艰难地看着我说:“夕爱,我快要离开了,真正的离开。”
“为什么?!”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泛起无尽的伤痛。
她长长窜了口气,“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以为我爱他无可救药,直到你出现,我才明白,他对我的爱不过是黑暗中的一点寄托,我亦是如此,时间久了,就变成了互相依赖,但那不是爱。我为了妹妹放弃了和他的感情,还害了他,因果是我种下的,就应该由我来还。”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心头不断颤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近。
她握住我的手,笑得恬淡,“迦霆值得你付出,你爱,我希望你们好好在一起,唯一放不下的,还是棠棠,不知道百年以后,她会如何选择,会不会还像现在一样幸福。”
“会的,会的···呜呜···眉姐···”我哭着点头,心中倍感凄楚和悲凉。她紧了紧我的手:“迦霆夺回王位指日可待,以后你成了冥后,一定帮我照顾好棠棠,她任性不懂事,你让她幸福好吗?!”
“你别这样说···夜墨炎会找到定魂珠的···眉姐···”我的心整个被揪紧,哽咽地语不成声:“我们都会好好的···”
“我累了···真的很累了···”她抬手抚摸我的脸,就像亲人一样爱抚,“夕爱,让我活在你的回忆里,只有快乐,没有愧疚可言,祝你们幸福。”
这句话落。她的眼睛渐渐闭上,她的呼吸渐渐消失而去,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华丽地衣裳带着枯萎地**,还有她的手一点点化成了黑色散沙,躺在我的手心里,我想握住,它却变得透明,然后消失无影。
我的泪像不能停下来一样,被人拧进怀里,我知道是聂迦霆,他紧紧地抱着我,浑身颤抖地哭泣,声音哽咽地说:“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抬起头,还想看一眼沙发,站的地方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别墅已经不存在了,脚下能看到一点点闪烁的紫光,没多久便长出一株紫色的花。
聂迦霆拉着我的手,慢慢地走,他表情无任何波澜,但不断滚动的喉头,让我晓得他伤透了心,离开时。他说那是彼岸花,是眉娇执念的种子,她彻底离开了,再也看不见听不见,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与忧伤,甜蜜与痛苦···她只能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对于眉娇的离开,我还没有搞明白,问过丛真才知道,眉娇那天与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从罗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聂迦霆就是相信我的,即便我真的和罗发生了,他也不会放弃我,但只待时机一到,他会亲手将罗碎尸万段!
而眉娇故意让我误解,只是自私的想和聂迦霆待上一段时间,因为她做好了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她不停的给聂迦霆送入自己的魂气,慢慢地将毒引子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说是依赖,其实那都是假话,她真的爱聂迦霆无可救药。
丛真问我,会不会记恨眉娇的欺骗,我的心加痛了几千倍,我说,我只记得她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敬佩的女人,虽然相识短暂,可她已是我的亲人,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