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带家门钥匙,拖着跟老公在凌晨一点多,搁家门口电话敲门,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还是不接。”
凌晨一点多的哈尔滨不是闹着玩儿的,沈安安真怕郑子遇冻坏了。
她瞅着他,因受冻,眼睛雾蒙蒙的。
“要不,咱们还是先去酒店待一晚吧。”
“这个时间点,酒店也难。”
沈安安苦着脸:“那怎么办?”
郑子遇别开视线,往侧方的窗户瞧了一眼。
沈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愕得脖子弯曲:“你不会是想要爬窗吧?!”
她连连摇头:“没用,我爸晚上睡觉肯定关窗。”
郑子遇说:“我们打赌?”
沈安安一抬下巴:“赌就赌!”
他看了她一眼,走过去。
沈安安喃喃:“我自己家,我还能没你熟?这边的窗户,我爸他就没有开的习惯......”
随着“咔哒”一声,沈安安牙齿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
她惊诧的望着被郑子遇推开一条缝的窗户,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郑子遇说:“年底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爸会在傍晚把这边的窗户开一些,且经常会忘记锁上。”
沈安安舔了舔嘴唇:“那你知道,你不跟我爸说?大晚上的不关窗,多危险啊!”
郑子遇推开窗扇,就要往上爬。
沈安安见状,忙把他拉住。
郑子遇诧异的看向她。
沈安安摆摆手:“退后。这种事不是你干的。”
郑子遇蹙眉。
沈安安拍了拍胸脯:“我小时候爬树摘桃儿掏鸟蛋的事儿干得多了,我有经验!”
一边说,一边把外套往下捋。
郑子遇按住她骚动的双手。目光沉静:“我来。”
沈安安还要解释。
郑子遇不容反驳道:“虽然可能你经验比我丰富,但身手不一定比得上我。”
沈安安一听,这是拆台啊。
“你怎么知道我身手不如你?要不然,咱俩比啊!”
郑子遇抬手顺了顺她垂到耳旁的头发丝儿:“不想快点见到你爸了?”
沈安安被他一句话秒杀。
郑子遇让她退后,单手支着窗台,一个纵身,就跳了上去。
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缩在那半米高的窗架中,委实局促。可沈安安看着他的背影,竟有种伟岸高大的畅想来。
十七八岁时,学校里都会有一两个体育拔尖儿的男孩子,惹一众女生春心荡漾。她虽没有那样内心骚动,也还是留了印象的。
而现在,记忆深处的白衣翩翩少年,一跃投篮,回头自信微笑的模样,都被郑子遇从容的身影所替代。
她恍神间,他已从窗台跳下去。
沈安安赶紧跑到门口,不过三十秒,郑子遇过来开门。
沈安安忙进去,往她老爸的房间跑。
郑子遇低声提醒她:“慢点,别摔着。”
话音刚落,沈安安毛毛躁躁的,踩到地上未铺平的地毯,冲着跌趴出去。
郑子遇忙伸手,抬了她一把。
沈安安看了他一眼,郑子遇竟没有立即批评。只将她扶起,示意她:“去吧。”
沈安安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老爸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看进去,就看到她老爸四仰八叉,地板上还扔了俩酒瓶,睡得真香。
她总算松了口气。
从接到那通电话到现在,一直都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去。
关上门,她深呼吸,又想笑,又摇头的朝郑子遇看了一眼。
“我就知道是假的。”
说完,很快将视线转开,往她自己的房间走。
郑子遇跟在她身后。
沈安安推门进去,他也走进门。
沈安安坐在床边儿上,一只手拨弄着没有铺床褥靠背的垫子,垂着眼睫,低着头,也不说话。
她显然情绪不对,郑子遇不会看不出来,可他却不着急问她。
隔了一会儿,沈安安说:“你在飞机上跟我讲了你爸的八卦,我现在跟你说说我爸的八卦,当交换,怎么样?”
她以尽量轻松的口吻说话。
郑子遇看她的眼神始终温和,他颔首:“好。”
沈安安一笑,少见的,眼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反而有一点儿悲哀、难过。
她很快又将视线垂下,低看着老旧地板上的纹路。
“我爸跟我妈是在酒吧认识的,那时我爸是小区一霸,我妈是酒吧一枝花。我爸好赌,我妈卖酒,在同一家酒吧经常碰面。听我爸说,当时他给我妈解决了一个找事儿的小流氓,我妈对他心生好感,俩人就那样开始了。”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多俗套。”
她笑,笑得不真切。
郑子遇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沈安安坐着不动,他手指上的温度中和了她在外冻了大半个小时的冷意。
她打了个哆嗦。
从床边儿上滑下来,跟郑子遇面对面,蹲坐在地板上。
哈尔滨供暖时间一般是十月份的下旬到四月份的下旬。五月份已不供暖,家里只有油汀、暖风机,地板还是冷的。
郑子遇扶了她起来:“坐这。”
沈安安拉着他在床上坐。
她靠到他怀里:“后来,我爸还是爱在外混,爱赌,我妈生了我,又回到酒吧上班。我爷爷不喜欢我妈的职业,我爸又管不住我妈,那会儿,他连他自己都管不住。我七岁前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
“第一次上幼儿园,都是爸爸妈妈带着小朋友,而我,是爷爷背我去的。”
“再后来,爷爷病了,爸终于知道浪子回头,可我妈熬不住了。我记得那是个大冬天,哈尔滨冬天一下雪,冻死两头牛分分钟的事儿。我病了,发高烧。我爸去医院照顾爷爷,回来就看到我躺在地板上。他到处找不着我妈。”
沈安安还要往下去,嗓子却哽咽了。
郑子遇抱住她:“别说了。”
她抱紧他:“我恨她,恨死她。她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回来。”
“安安。”
“你别劝我,你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别让我原谅她。‘世上无不是的父母’这种鬼话,是我听过最假的谎言。”
她一直都是开心,愉快的。哪怕生气,也朝气蓬勃。
阴暗面,像是和她无缘。
可现在,她在他面前毫不保留的展现她人生里的阴湿角落。
她比他勇敢。
郑子遇抚着她后背,轻声道:“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别勉强自己。”
沈安安身体轻轻一颤。
郑子遇佯装不知,道:“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他拥着她躺下,过来打开柜子拿羽绒被。
沈安安看他忙碌,眼里的戾气渐渐平息下来。
“子遇。”
“嗯?”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这样好的人,章洁为什么舍得离开你。”
郑子遇动作一停,他没有回避:“我不是她想要的伴侣。”
“她喜欢什么样儿的?何祐光那样儿的?”
沈安安扯着嘴往下拉:“那她一定被屎糊了眼睛。”
郑子遇不禁一笑,看她:“不生气了?”
“我几时生过你气?”
郑子遇见她赖皮,也不和她计较:“不困?”
“困啊!”
她翻了个身:“没人抱着,我睡不着。”
郑子遇过来,还未躺下,她突然爬起来,拽着被子两角就扑过来。
郑子遇被她扑得一个趔趄,倒进了床垫中。
一团羽绒被,就看到高高隆起的一个包。
其中,还有不断蠕动的影子。
“安安!别胡闹!”
“不胡闹!”
“沈安安!”
“我过小月子了!”
“不行!”
“什么不行?你都这样了!”
接下来,便只听到粗重的喘息。
沈父一夜宿醉,早上起来,头疼得跟昨晚上当木鱼,被人敲了一晚上似的。
他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一边往外走,一边哼哼唧唧去摸放在桌子上的水杯。
忽然前面来了一堵墙,把他撞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沈父这下醒了,瞪大眼睛看向跟他相撞的那堵墙。
郑子遇穿着休闲,米色毛衣,浅咖色休闲裤。他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汤,也没注意,刚才那一撞,手里的汤差点儿洒到沈父身上。
“爸醒了。”
郑子遇道:“我煮了醒酒汤,您喝一碗?”
沈父看到郑子遇,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等听到眼前的人开口说话,才真正醒过来。
他诧异的看着郑子遇,扭头去找沈安安。
一旁,同样刚起来的沈安安顶着一头杂毛,懒骨头般倚在房门边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沈安安听到声音,眯着还未睡醒的眼睛看过来。
她喊了一声“老爸”。
踢趿着鞋子又往房间里钻:“我换衣服。”
“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沈父诧异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他只能扭头来盯郑子遇:“你们俩啥时候回来的?”
郑子遇把汤放到桌上,答道:“安安昨天接到了您的电话很担心,连夜赶了回来。”
沈父因宿醉而蜡黄的脸庞更黄了几分。
他一拍脑袋,像是头痛。
郑子遇道:“爸不记得昨晚给安安打过电话?”
“记是记得.......”
他暂且放下对郑子遇的偏见,问:“不过不记得跟她说什么了。我昨天跟她说啥了?”
郑子遇沉了沉。道:“爸说见到了安安的母亲。”
沈父脸色登黄中添白。
他蓦站起来,自己扇了自己一大嘴巴:“这张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