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微微发亮,千府就迈入了人声鼎沸期。
历练名单上这届历练者一一抵达千府,各色马匹和清一色载物骆驼,在府外排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由龙首往龙尾看去场面蔚为壮观。
府邸的郎君、娘子也聚在了一起,身后跟着的仆人和暗卫。
说是暗卫,苏浅、谭篾等人却并隐于暗处,而是时刻不离郎君、娘子们左右。其他安排保护他们的人,却都都隐在了暗处,只有他们主子清楚他们的动向。
姗姗来迟的千老爷身后跟着三位年轻人。
分别是千二爷家的七郎君,大夫人娘家的秦娘子,姬夫人娘家的姬郎君;不得不说,这三位在顷城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行事作风足够独当一面,功夫底子也不差,府邸的五位和他们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三郎君和十二娘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表妹表哥,面色略显激动。
六郎君往七郎君那边瞅了一眼,却没露出多余的情绪来。
十三娘却一直盯着九郎君身后的苏浅,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神色颇为认真。
千老爷安静地朝四周扫一圈。
这届历练危险程度太过,孩子们心中也清楚危险程度太过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眼神里少了每届历练者有过的蠢蠢欲动,坚定意志的也没怎么体现,唯一值得他欣慰的是,他们没有表露出退却的神色,或者说,他只能这么变相的安慰自己。
“这届历练,我对你们你们抱有很大的期望,大家务必要齐心协力的互相配合,不要耍些不必要的小动作把小命玩丢了。”轻咳一声,“总之,一切以自身性命为首,以完成任务为首。”
说着,暗暗叹了口气,似乎不相信他们能照着他的期望,齐心协力配合着完成任务,将历练进行到底;他不是不了解他的孩子,而是太了解他们!
他们不互相使绊子就是阿弥托福,他实在不应该指望他们太多,可这些孩子,都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脉相连的人,不指望他们,还能指望谁。
一顿早膳草草下肚。
千老爷的贴身长随就匆匆忙忙跑到他身边,用力压制下焦急的情绪,低下声音禀道:“老爷,还不见简郎君的身影!”
千老爷闻言,浓眉紧皱,语气十分不满:“还没来?”
简毅是他大姐的小儿子,偌大的简府八九个娘子,就简毅一个正牌嫡系郎儿,那一家子是把他当眼眼珠子护着,当命根子保着,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性子也养了出来。
尽管他的诸多行为让很多人头疼,但他有简老祖宗不问缘由的护着,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就是他父亲,也没有整治他的法子。
长随小心翼翼地应和:“该不会是该主意不来了?”
他不是瞎想,他能这么想,是有根据的。
从知道简郎君的名字在历练名单上开始,他就觉得不可思议,不是不敢相信,而是不肯相信。
不知情的人对简郎君“混”的概念或许还比较模糊,只是经常随着老爷出入简府的他,可以说和简郎君打过的交道不算长,但绝对段不了哪儿去。
这么概括吧:简郎君出尔反尔是完全没有轨迹可循的,他脑子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想法也不是是个人就能理解的,更何况这届千府历练,他一点想去的意思都没有,是简氏家族把这个唯一的名额强塞给他的。
千老爷否认地摆手:“这么大的事,大姐不会开玩笑,就算不打算来了,也该提前打个招呼。”
简毅人是混了点,但简府推选他作为这届历练的代表,不是因为他在简府的受宠程度如何,也不是因为他的年龄正好符合本届历练的要求,而是因为他的身手还可以,所以这届历练,大姐虽然派了两个简府身手一流的暗卫给他也不很放心,但却没说什么。
长随不想影响千老爷的心情,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尽责地提醒千老爷:“老爷,卯时快来了……”
早膳过后,整装待发的孩子们都聚集在千府朱红色的大门外,每人牵过一批良马,重组队伍。
历练有历练特有的一纸规矩,比如出发在即,与亲人道别的场面就是不被允许的,再比如,牵过配与的马匹,就不能再有退出历练的心思等。
千老爷看着各路家族出色的后生们背背包裹,利落跨上了马背英姿飒爽的样子,突然生出感概来……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卯时如期而至,管家手拎着一只系着大红花的崭新铜锣,出现在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外。心底警惕这最佳时辰,“哐”地一声,铜锣被用力敲响,长龙队伍里马匹、骆驼缓缓而动。
直到最后一刻,千老爷也没能在人群里找到简毅的身影,不觉有些失望。
载物马车排在长龙的尾部,边走边卷起细小的尘土,车轱辘在平坦的大道上辗出一道又一道新痕迹。
顷城街道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隆重盛大的场面了,长龙所到之处,两道居民纷纷从窗户探出脑袋,路上集聚着看热闹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有追着队伍跑小孩,和跟着有喜糖的花轿一般有诱*惑力,直到队伍走出了顷城郊外才甩掉了一小节多余的尾巴。
可刚出城门不久,就遇到一个长相年轻身材魁梧的男子,貂皮袍子因为气温逐渐升高系于腰间,露出精致的略显单薄的衣着。
他单手拖抱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岁的小娘子——男子身后跟着三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一人牵着一匹马,一人牵着一批驮着历练必需品的骆驼,一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关注着被抱着的小娘子。
在知情*人眼中,这种场面还是很熟悉的,只要时常在顷城城内走动的人,都知道来者的身份;在不知情*人眼中,这种场面却相当诡异,无疑好比碰到了本地人,上前打个友好的招呼,却发现他是刚进城的异域人士。
千六郎嘴角的笑意很明显,因为他和这身材魁梧的男子关系最好,他出声也没人觉得突兀:“毅表弟,你准备在这等来大部队的会合吗?算的还真准时。”
但看身材,简毅的确胜过在场的所有人,连古储都能被比下去;可他的面相的确太过年轻,而且一眼看去,就觉得他是个温柔似水的人(表以为温柔似水只能熊女子);因为他的眉眼、嘴角都时刻隐含淡淡的柔情,又很容易让人捕捉到,所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似水。
简毅笑:“不这么着,怎么博六表哥一笑。”
千六郎闻言,面色略微扭曲:“这话对着你家肖歌说就好,这么百无禁忌的,肖歌能不时常跟你玩失踪?”
千六郎明显就是这一大群人中的知情者。
他说一大早就觉得少了些什么,因为忙忙碌碌一直没来得急细想,却原来是简毅!
看来他家肖歌又跟他玩失踪了,他才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迟到。
这事父亲肯定知情!
父亲知情不报,大约是想为简毅争取最后的机会,而简毅也很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因为一旦队伍走出郊外,就很难最终到队伍的行踪。
看来这届历练对父亲来说的确很重要!
简毅的迟到行为若搁在上一届历练,父亲早就从历练名单上剔除他的名字了,哪由得他笑得这般潇洒的出现。
千六郎身边的千三郎往前走两步,皱着眉道:“简毅,你是来历练的,不是去郊游!”
简毅不明所以,瞟了一眼身后的骆驼和马匹:“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准备得这么齐全!”
千三郎有些头疼,不过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重点,问出了众人的心中所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肖歌也是你历练齐全的准备之一?”
简毅好孩子模样的解答了他的疑惑:“原本没那个意思,因为我根本不准备上历练的战场的,只是这丫头硬逼着我来,我只好把她一起捎上!”
千三郎由头疼转换成牙疼了,不由得看向简毅怀里的肖歌:“肖歌,你也由着他胡闹!”
仿佛嫌场面不够乱似得,简毅笑嘻嘻地要肖歌帮他平反,说千三郎消遣他把她当成历练的准备云云。
肖歌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笑着对千三郎道:“三哥,我肖家也争取到这一届历练的一个名额,现在这个名额已经被我占了。”
众人还没从迅速的转变中回过神来,简毅就“哇”地一声叫了出来:“肖歌,你又耍我,你原本就想离开这里,如果我没来郊外等着历练队伍,你又要弃我而去是不是?”
面对简毅,肖歌笑靥如花的颜容顷刻间就变了个样,她冷冰冰道:“闭嘴,我肖家有没有争取这届历练名额,你会不知道?”
简毅面上的委屈顿地一扫而空,见千三郎牵来一匹马,立马目标性的转移话题:“三表哥,我和肖歌一批马就成,一匹马就成!”
肖歌斜眼看着简毅,似笑非笑道:“非要跟我一匹马,你就请千姨把你塞回肚子里重塑,再长成和我这般大小的个子,我就勉强邀你共骑!”
简毅摸着后脑勺,笑道:“我是没任何意见,可你确定我长成你这般个子,你还看得上我?”
这样的调笑场面也是熟悉他们俩司空见惯的。
可有见惯这样场面的,也有第一次见的。
杨四就两眼迷茫的看着肖歌,脑袋偏向一旁离他最近的苏浅:“那么小的个一个孩子,名字能呆在上历练名单?”
苏浅目不斜视道:“肖歌年纪不小了,指不定比那简毅还大。”
杨四听罢,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