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从没想过,姬夫人会在她们姊妹即将远离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寻常母女之间的叮咛嘱咐,没有即将离别的伤感,而是当着她们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就算九哥从小失去娘亲,就算九哥的娘亲于娘亲有过恩惠,也不至于搭上她们姐妹俩的性命吧?
她们姐妹俩遇上危险,自保都是问题,如何顾得上一点身手不沾的九哥。
当然,她这么想着,并不表示就撇下她九哥;在她看来,九哥和她虽然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也是有纯粹的血缘关系,她从来都是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就算娘没什么表示,她也会照看九哥的。
可娘这时候却与她们姐妹说这些,那意思似乎九哥才是娘的亲儿子,而她和十二姐则是与她不相干的人。
总之听了娘的话,她很不舒服。
十二娘的态度就更直接了,相比十三娘,十二娘与九郎君的关系还比较生疏,她很不高兴,用不着旁人来猜的,她就把心里的不高兴全摆在脸上。
“娘,你偏心,哪有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姐妹俩的功夫能自保就很阿弥托福了,我不介意九哥成为我们姐妹的拖油瓶就很善良了,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我们姐妹可是你亲生的,看我和十三娘的脸,你带出去谁不知道我们是母女!”她们母女长的特别像,若说区别,就是眼睛,她们姐妹俩的眼睛,随了她们父亲。
十三娘担忧朝她看了一眼,在姬夫人眼皮底下,不敢做多余的动作提醒她。
收到十三娘眼底的顾虑,十二娘却表现出愈挫愈勇的感觉来,满脸不乐意道:“娘,你的提议对我们姐妹不公平,我们不同意。”
平时十二娘是很顾忌沉默中的姬夫人的,但在自己的利益受到不平等待遇时,对姬夫人的顾忌就往九霄云外抛了。
“你没资格跟我谈公平。”姬夫人始终如一表现得很淡然,即使十二娘在暴走的边缘,她也能准确无误的控制好当前的局面,这也是千府后院为何除去大夫人,还有个姬夫人共同打理日常杂事的重要原因。
不出所料,在姬夫人这句话面前,十二娘眼含委屈的泪渍沉默了。
姬夫人漫不经心扫了她俩一眼:“不同意不打紧,但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
“娘——”十三娘出手拉住十二娘,成功阻止十二娘接口的话,她朝十二娘眨眼,“娘,我们知了。可娘安排的任务连十三都觉得有些突然,更何况十二姐,娘是不是给我们俩一段消化的时间。”正视姬夫人,话音一转,“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姐妹就不打扰娘的消息了。”
生拉硬拽着还想辩论的十二娘离开。
“十三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清楚吗,娘给了我们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十二娘嚷嚷着转身又要找姬夫人去。
十三娘连忙拽住她:“我说十二姐,你别这么死脑筋可好,我们是很清楚自己,可更了解娘不是!娘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容过我们反驳?现在是硬碰硬的时候吗?小心碰得血流不止绷带还得藏紧了怕人瞅见了!”趁十二娘有所松动,忙把她往院子外拉,“不就九哥么,我还不信就搞不定了,再说我们府每届历练,家主不都派暗卫实行一对一的贴身保护吗,哪有想象中的恐怖。”
半信半疑间,十二娘突然道:“可大哥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十三娘打断:“大哥伤成那样,你还真信是因为历练遭的罪啊?大哥那一届,不是有三哥吗,那时候的三哥怎能容忍大哥在族里、在父亲那儿出尽风头?平常没能找逮着什么机会,历练期间可是黄金阶段,依着三哥的性子,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说着刻意压低声音,“甭说人了,鬼都不信。”
十二娘拍了拍额头,有些头疼道:“可九哥那,也有个不输三哥的六哥啊!六哥对九哥的虎视眈眈,你不最清楚吗!”
“所以说,只要我们盯紧六哥,制止他对九哥使坏,我们这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娘已经下任务给她们了,不想尽办法完成,可能真如娘所说的,甭回了。退一步来说,就算她们回了千府,也不会得到娘的好脸色,所以此次历练,父亲指派的任务还在其次,娘才是她们命运真正的主宰者。
她现在并不担心九哥会被六哥算计,她担心的是,用不着六哥算计,九哥自己就先倒了。
据他所知,千府这届历练,首先就要穿越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单线。
死亡单线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很苛刻、残酷、阴森的一条道路。她们姐妹都不一定在这种坏境里生存下来,九哥能成功穿越死亡单线,十三娘表示真心难说。
十二娘瞬间恍然大悟,感同身受地点头:“是啊,我们穿越死亡单线就是一难,更何况每天只知道提笔作画的九哥,除非他私藏一只马良神笔。”
对苏浅来说,跟千府历练的大部队走,算得上最好的结果。
既可以躲避长公主派来的人的盘查,又可以打听到大头的下落,进一步跟进此次的任务,还有不菲的奖金等着她,满足了到孤州以外见见世面的想法;最最重要的,这段时间内,再听不到素娘在她耳边提到“是该嫁人的年纪”之类的话了,实在是一箭好几雕的爽事。
这活儿她不接,就跟二傻就没啥区别了。
所以再次见到雷骁乐,苏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为千府历练者护航的提议。
雷骁乐是个兴奋点不高的人,这样一个人,他如果手足无措了,那就跟职业杀手不杀人一样稀罕。
他在心底高呼几声万岁后,就不留余地的奉承苏浅:“您真是我姑奶奶,我咋就遇到您这样的活菩萨呢,一定真是老天爷见我可怜,开眼派您下来拯救我的!姑奶奶,不,祖宗,您有什么吩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甭跟小的客气啊!”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慷慨的人,在同行眼中,他甚至是吝啬的,可这回他宁可大出血也要说服苏浅,并不是这回改了性子,而是任务实在艰巨。
让他放弃这次任务,无疑是抽筋割肉,而苏浅的加入无意为这次任务加了一道强保险。
苏浅眸子里精光乍现,手中漫不经心玩把葫芦瓶突地一顿:“别说,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您跟我客气啥,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需要小的效劳的地方,您尽管提就是;只要不是摘星星弄月亮的,什么都好说。”他笑得特欠抽,短而浓密的胡须像长了倒刺,“如果您真心需要星星月亮,我也会不辞万死的给您弄来。”
抬眸刮了他一记:“还真能掰,我哪能一下子把你派去外星球,这不是我的损失吗!我的要求很简单,弄两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就成。”
只听他惊呼一声:“祖宗,您不是从不用那种东西,这回怎么用上了?人皮面具对您的皮肤是有损伤您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凭您这身手,有什么麻烦摆平不了的!”
人皮面具他就会做,但他做出来的东西遇到个行家什么的,很容易露出破绽,所以苏浅要的是精致的人皮面具。
可精致的人皮面具的技术,整个木凉阁掌只控在一人手里,而那人正是他的死对头,这姑奶奶不整死他不舒坦是吧!
瞟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区区一张人皮面具都弄不到,还说星星提月亮,不会是唬我开心吧?”
人皮面具她是要定了,好不容易能敲他一笔,多好的机会。
他哪有心情唬一尊煞神开心,接收到她威胁的眼神时,雷骁乐整个身子一颤,发音都有些哆嗦:“不是,不是。”
她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暂时就这样,什么时候有需要了,我会想起你的,至少在未来的两三年时间里。”
雷骁乐回过神,才发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半响,又觉得手中有异样,摊开手,才发现手心也已经湿透。
这哪是给自己找个帮手,简直就给自己找了个难伺候的祖宗,这算不算得上偷鸡不着蚀把米?又或者说,他可不可以退货?
想到往后被一丫头片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种不为人知的痛苦,他没有理由不怀疑被苏浅坑了——原本想坑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