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的【领域】。
这里是我的房间。
这里是，安全地带。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这里。
离开，迟早还会踏入危险的境地。
留在这里的话，“眼”和“耳”会不断确认外界环境，自发地提供保护。
世界范围的窥视网络已经完成，不需要加以修改。
它是，完美的。
为什么要避免危险？
为了生存？
不是……
是为了保证“存在”的延续。
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目的。
人也好，动物也好，石头，草木，气体……存在本身就是目的，存在本身就是其全部的价值。
世界是复杂的，我们头顶的这片星空，即是混沌本身。
混沌中的事物，迟早被其它色彩侵染，变成另一副样子，失去存在的基石。
愚蠢的众王，向圣举起反旗，献上了辛苦培育出来的国和国民，献上自己的血与骨，灵与肉——就像辛勤工作的工蜂，努力采集，努力工作，不分昼夜，最后被养蜂的人拿走一切。
山巅的王，海中的王，天空的王，岛的王，大陆的王，那位王，还有那位王……它们都比我更加强大，色彩更加浓厚，拥有着万众瞩目的存在感。
可它们终究还是失去了色彩。
是的，时代一直在流动，潮水一直在向前。
未来，永远不会等待，色彩，终有一天会褪去。
我从不毛的荒野中获得灵智，自蛮荒存在至今，未曾泯灭，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色彩。
我的存在即是价值。
为了保证存在，我一直从安全地带窥视苍蓝。
我知晓活人的生态，了解死人的生态，明白什么东西危险，什么势力强大，什么个体拥有压倒性的暴力。
无数的情报构成了安全的基石，
两百年前，动物头向我提出了合作邀请。
动物头希望获得一定程度的情报共享，它们需要耳目观察和聆听，借此消除对规则有害的存在。
我的感官无处不在，作为情报源来说非常优秀，古王们陨落之前会从我这里购买情报。
情报有着珍贵而独特的价值，但从反对侧来说，贩卖情报＝沾染因果＝危险。
本来，不和他人合作才是我的原则。
只是，动物头也是和我类似的东西，恰好合作的内容中，有着让我加入动物头群体的条件。
动物头是圣的走狗。
如果能成为圣的狗，我的存在或许会更加长久，不，是一定会更加长久。
因为长久存在，是我的命运啊。
古王持有的无聊自尊，我早就已经舍弃。
一切，为了存在。
菌类可以依靠着巨大的树木和丛生的杂草获取养分，菌丝遍布巨大的面积，成为远比凡人更加庞大，更加长寿的物种。
菌是我的理想，是偶像，梦中的蓝图。
借助寄生行为，我的菌丝在两界不断延伸，不断蔓延，巩固我的安全。
“你是危险的存在。”
“强悍的肉体，精准的判断力，不可动摇的信念，我仿佛看到了巅峰时期的古之王者重新踏足这片天空，而你不像它们那样被规则紧紧束缚，你是相对自由的存在。”
“我一直在追寻安全的保证，毫无疑问，与你的接触会让我倾斜向危险的深渊。”
“亚瑟·路希瑞亚，为了平息事端，我会支付令你满意的赔偿，今后在你意志所及之地，都不会有我的存在。”
五官王的用词非常微妙。
“意志所及之地”，不是有具体指向的范围。
换句话说，凡是亚瑟无法察觉，无法贯彻其意志的地域，均不在五官王的保证之内。
按照动物头的说法，权限者早晚会离开，到那时候再重新铺展菌丝也不迟，短则数年，长则数百年，时间长短对长生者并没有太多意义。
“我会先接触此地的窥视，然后向你提供宝贵的情报……情报是我唯一有价值的商品，无论你想要什么情报都可以。”
“完成赔偿后，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
亚瑟的危险性不仅在于其自身。
在五官王的感知中，眼前的生物体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风暴，正在以超出常理的方式扩张，膨胀，把周围的一切都卷进去。
异常肥大化的风暴。
画出白纸范围之外的庞大绘图。
颠覆现实规则的怪物。
光是看到，就会有强电流通过身体的强烈痛楚。
白烟游动，沿着地板蔓延，向着门缝钻去。
“……喂。”
“放心，这是为了履行诺言，这座空岛上没有值得我冒着风险都要做的事情，对危险抱有好奇，是愚者的行为。”
数分钟后。
密集的脚步声从廊道中响起。
亚瑟偏过视线，打开门，黑暗中浮现出一排高矮不一的人影，从整洁的长袖服到破洞装。
力敏属性超过15点，精神在5上下，走动的时候就跟人偶一样，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非移动用的肌肉并没有参与到运动中”。
人在行走的时候，除了腿部和腰部肌肉，还会涉及到全身上下各处的肌肉，人类所涉及到的绝大多数动作和运动都是非常复杂的，需要用到很多的肌肉。
走路不可能只用腿，只用腿，形象就会非常怪异，没有整体性可言。
死去的人，才会用僵硬的身体做出这类动作。
受创的脑无法再执行复杂的指令，在彻底腐朽前活尸化。
“这些就是剩下的死者？”
亚瑟摸了摸其中一人的脸，触感冰冷，皮肤没有弹性，接近的时候还会传出臭味。
“不是，你的耳目不洗澡的吗？好臭啊，谁规定死人就能不洗澡了，真是的，水生的无脊椎动物都知道洗澡，你也堕落到无脊椎以下的程度了啊。”
“啊……怎么是反的。”
面无表情地把脑袋转正。
五官王张开嘴，从一众人的头颅中吸取出成对的圆珠，失去支撑力量的尸体应声倒地，它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表层蒸发出白色的恶臭气体。
咀嚼，咀嚼，咀嚼……
“——噗！”
白烟人头往地上吐出一团不用看就知道很恶心的东西，然后默默地看向亚瑟。
……诶？什么意思，这家伙什么意思，不会要我去捡吧。
“吃掉它，可以短时间内与我建立精神链接。”
“我拒绝。”
“为什么？”
“我现在叫你去进食排泄物你会吃吗？”
“会。”
“……”
亚瑟眨了眨眼睛，随手把地上的有机物抹掉，然后一巴掌拍向眼前的白雾人头。
“给我准备好正常人也能接受的形式，嗯，三天内送到我手里，否则就视作交涉破裂。”
雾气连同男孩尸体一同消失，没有任何痕迹留存下来。
“凯瑟琳。”
“在。”
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
“今晚是谁值班？”
“073号。”
“那些人的随身物品我留下来了，让他去调查下这些人的身份，给他们装瓶，放点生前的遗物，折点幸运星进去，另外，明天让023号，018号潜入地下聚落，我要知道有关歧视和欺凌事件的概况。”
地下聚落制度设立后，种种新问题相继出现，层出不穷，虽然议会设立了专门的管理机构，但亚瑟还是本能地相信自己原先的心腹。
“明白。”
“另外，跟我来，我有事情找你。”
“我？”
女仆抬起头，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亚瑟停下脚步，转过头，侧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
“没错，你想不想当议长？”
“……哈？？！”
“我一直在寻找能够接替我进行统治的有力人选，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找提比斯的，但是他的情况你也知道。”
“那个胆小阴暗软弱恐吓伪装低能儿？无合理性，严正抗议。”
“六个修饰词连用，还差一点就记录更新了啊，上次还是四年前吧，你看着我在庭院里和植物交谈半小时的那次，呀，其实那只是在测试它是不是活物而已。”
“嘛，无所谓了，反正提比斯也不会再回来，现在我问的是你，凯瑟琳，想不想成为议长，你在我们防控科算是思考最正常的了，哪怕无法做出超越常规的变革，维持秩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何？要接受吗？不愿意吗？”
“针对现状，提问。”
“什么？”
“亚瑟一直当议长的选项，实际存在，为何不选择？”
凯瑟琳对亚瑟的力量有着模糊的认识，比他更加强大的生命体，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能让他死去的东西，根本没有。
即使是时间。
从选项上来说，永远当统治者也并非难事。
“那是不可能的，凯瑟琳。”
亚瑟的面庞在黑暗中显得无比暧昧，让凯瑟琳一瞬间产生了莫名的距离感。
“刚出生的人会沐浴在母亲的血中，刚死去的人会乘着蒲公英离开，天上的星星会依次坠落到地下，所有的思念终将回归灰海。”
“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所以，后继者是必要的，就算没有能在未来的不定风暴中开拓进去的人才，能够固守疆土也非常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