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周末胆小,尤其害怕下雨天打雷。
每次半夜下雨打雷,周末就会趁周父周母睡着的时候偷摸进姐姐的房间。
而每一次,姐姐都好似能感应般早早将卧室门打开,留一个门缝,穿着睡衣的姐姐习惯于在门后面等周末偷摸进她的房间。
“姐,我怕!”每一次打雷的半夜,周末推门进入姐姐的房间后,说的都是这句话,带着哭腔,让人啼笑皆非。
而每一次,姐姐都会装大人把周末拉到自己的小床上去睡觉。
姐弟俩用被子把脑袋全都盖住,然后姐姐讲故事或者很小声地唱歌给周末听。
虽然,姐姐只比周末大了几个月。
那时候,周末躺在姐姐的怀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姐,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保护你。”
看到周末说这话时那认真的模样,每一次姐姐都喜欢这样开玩笑:“姐姐才不要你保护呢!”
“为什么啊?”
“因为等你长大了姐姐也长大了呀!”姐姐强忍着笑,说,“姐姐长大了要嫁人的。”
“嫁人是什么?”周末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地问姐姐。
“嫁人……嫁人就是……”姐姐被问倒了,她扑闪着大眼睛想了又想,眉心那颗美人痣特别漂亮,“嫁人就是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吧!”
“姐,我不准你嫁人!”周末一把掀开被子,五六岁的他站在床上,一脸的蛮横霸道,“我长大了就变成男人了,你要嫁应该嫁给我的。”
“嗯!嗯嗯!嗯嗯嗯!”同样只有五六岁的姐姐重重点头。
……
康城火车站,八月,淅沥沥的小雨挥洒着,周末扛着姐姐的行李箱,姐姐撑着雨伞。
姐弟俩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厅等去北方的火车。
“周末,你说,你姐是不是很笨?”姐姐的心情明显不好,而且之前应该哭过,所以,眼睛微微红肿,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抽鼻子,所以,眉心那颗很鲜艳的美人痣也跟着一上一下的晃动。
周末仰头看向北方,顿了顿,一脸羡艳地说:“姐,能考上大学的人,怎么会笨呢?要说笨,也应该是我这个高中没读完就被学校赶出校门的学渣笨啊。”
“你故意的!”周末越是开心,姐姐就越难过,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又哭出来,“周末,你从小就比姐聪明,每次考试都比我厉害,中考甚至还拿了我们全康城第一,你说,你这是笨吗?”
“在大家看来,你是因为那件事情才被学校赶出校门的,可是,姐知道,你故意的,你故意在高二的时候辍学……”
“姐!”周末打断姐姐还没说完的话,他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甚至温柔地伸手把姐姐脸上的泪水擦拭掉,他说,“姐,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提,你也不提好吗?咱家穷,爸妈也老了,但你老弟我很年轻啊,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精神,你安安心心地去读大学!”
“我只希望姐姐不要去了大城市后就把老弟给丢了,把我们家也忘了!”
“怎么会?”姐姐的眼泪再次滑过脸颊,她强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认认真真地对周末说,“姐姐不会把你丢了的,姐姐也舍不得把家忘了!我会时时刻刻念着你,时时刻刻想着我们的家,想着咱们的爸妈。只是,让你供我读书,我真的于心不忍,你比我小,你是我弟啊……”
“就因为我是你弟,我才应该这么做!”周末说得很肯定,“姐,我希望凭我的双手,能保护你,不被这个世界的伤害!”
“我希望,姐姐永远都那么单纯,一辈子不为钱、不为人、不为情而奔波!”
“你只管上大学,其他的,交给我!”
开往北方的火车已经到站,上车的人很多,可以用潮水来形容。周末扛着姐姐的行李箱,拉着姐姐的手,在人潮中杀出一条血路,他守护着姐姐上车,不让任何人碰到姐姐的一根头发丝,即使身后骂他的人能连成一片。
……
看着姐姐的照片,这张在康城火车站拍下来的照片,周末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姐姐,他想要打电话过去,或者发一条短信,但是他怕自己到时候忍不住告诉姐姐他与人生死斗的事情,怕影响姐姐读书。
最后,周末生生地将心里的想念给掐断了,他将房门反锁上,把铁砂搬出来,一个劲地用双掌去击打铁砂。
“七七四十九天,铁砂掌小成,掌能开碑裂石……”
他之所以要选择在十天后与花败楼进行生死斗,就因为他的铁砂掌还有十天的时间能小成。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周末有一万个不能死的理由,倒不是说他怕死,而是真心舍不得,有太多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有太多太多梦想需要他去实现,他怎么舍得死?
就因为舍不得死,所以,平时面对诸如马眼、莫老刀这些人,他才小心又小心,明明是个胆小怕事的小青年,却强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坏人模样。
就因为舍不得死,所以,孙毅用枪眼盯着他脑门的时候,他会不顾尊严地下跪,明明穷得都只剩下尊严了,明明周父都说了周家的人饿死渴死也不能跪,可是,为了活命,他跪了,把尊严丢在一边。
铁砂掌,这是周末所认为的唯一能从花败楼手底下活命的机会,如同一根伸进井底的麻绳,那只在井底蹦达了快二十年的蛤蟆自然要抓住这根麻绳,且不说能不能赢得那一百万,也不说为了祁宝宝,再怎么着,得活命不是?
所以,周末下了狠劲去修炼铁砂掌。
血肉之躯的双掌一次又一次地插进滚滚的铁砂里,鲜淋淋的血如同是冷嘲热讽,张扬着,咆哮着,嘲笑周末的不自量力。
在周末开始修炼铁砂掌后,他的一双手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先还在读书的时候,因为整天捏着笔杆子,那双手如同女人的一般嫩白,祁宝宝的手够漂亮了吧,五指修长,根根如青葱般修长,但是,和周末读书时的手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可想周末那双手该有多漂亮。
高二走出校门后,周末咬着牙去砖厂上班,每天与水泥、砂石为伍,又是搬砖又是和水泥的,短短两个月,那双天生就是读书人的手先是红肿,然后脱皮,长老茧,生裂口。
来宝宝旅行社上班做的是打杂的、跑堂的、洗碗洗菜的杂工,那双粗糙的手累月累日地被洗碗水浸泡,无时无刻都是浮肿的。
但是,不管再怎么长老茧,再怎么浮肿,和练了一个月铁砂掌的手比起来,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周末的一双手,已经被铁砂摩得到处淤青,黑一块紫一块的,别说是做其他的事情,就是吃饭的时候拿筷子都很吃力。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每次出门都会在手上擦净白的护手霜,尽量掩盖他那双淤青紫黑到如同钢铁的手,不,是爪子!
黄豆一般大小的汗水纷纷扬扬地撒下,滴落在被周末的双掌摩擦得发烫的铁砂里,直接蒸发了……
这段时间,足不出户的周末一直咬着牙在卧室里虐待自己,吃饭都是祁宝宝送上楼放房门口的,祁宝宝悉心做的营养餐。
周末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整天躲在卧室里干什么,花败楼以为他是怕了,可祁宝宝知道周末没有,她也相信周末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自暴自弃的人不会在有机会唾手可得一百万的时候选择自己拿命去换。
而且,细心的祁宝宝也发现了周末那双手每天都在变化。
第二天,本来泛着淤青的双手全部红肿……
第三天,手上红肿的水泡破了,那双手鲜淋淋的,全是血……
第四天,流血的手更加可怖,指尖隐隐可见白骨,指甲全掉了……
第五天,白骨隐现的手开始结疤,苍蝇蚊子覆盖在上面,恶心的同时,也更让人触目皆新……
第六天,祁宝宝急疯了,她送晚饭给周末的时候,说什么也要进卧室看一看周末是怎么虐待自己的,甚至还拿出了菜刀。
“周末,你必须告诉老子,你到底对那双手做了什么?”举着菜刀抵在门外的祁宝宝,说话的时候恶狠狠的表情,但是,那双本来很灵动的桃花眼却暗淡无光,黑眼圈厚重,显然,这几天,她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别闹!”周末把一只手背在背上,一只手躲在门后面,他用半边身子抵住门,愣是不让祁宝宝进来。
双手已经发炎,导致他轻微发烧,所以,双唇白的同时,也结块了,如同几天没喝过水的难民。
“可是……”祁宝宝急了,脱口而出,“我担心你啊!”
“真没事!”周末的语气很坚决,但看到祁宝宝那哀伤又关切的神情,语气又忍不住软下来,“宝宝,相信我,真没事!”
“下楼的时候记得把三楼的铁门缩了,我不希望被人打扰。”即使祁宝宝双手撑着门的,可周末还是将门关上了。
第七天,周末那双满是血块的手因为被铁砂摩擦,结出的疤全部脱落,累累的白骨显现出来,清晰可见。
疼得已经没有知觉的周末跌跌撞撞倒在床上,他想要睡一会,但手机响了,女儿红打来的。
犹豫了下,周末选择接电话:“喂!”
“出来,我在火车站门口等你。”女儿红说话很简练,空灵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周末耳中,下一秒,她挂掉了电话,一点也不担心周末不去找她。
一听到女儿红说话的声音,周末的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个穿鲜红色旗袍的女人,妖精般的女人。
匆匆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邋遢的胡子,周末起身出门。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那双可怖的手,他刻意将手放到校服的兜里。
大胖子在楼梯口坐着,而祁宝宝则双目空洞无神地拄着腮帮子坐在收银台,花败楼不在,应该是出去了。
“哥!”听到楼上有脚步声传来,大胖子忙站起来,看到周末下楼,他脸上满是掩饰不去的欢喜。
祁宝宝和大胖子的反应完全想法,她就好像没听到周末下楼的动静一样,依旧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
“我出去下!”周末这句话是和大胖子说的,但是,视线却落在祁宝宝的身上。
祁宝宝现在满脑子都是周末那双白骨隐现的双手,她觉得周末在虐待自己,正在生气的她干脆不理周末,在周末走出大门的时候,她甚至故意将头别向一边。
宝宝旅行社就在火车站对面,一两分钟的路,周末刚出宝宝旅行社的大门就远远看到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火车站旁的林荫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