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是麻烦,想跟兄弟尽兴一下都不行……”大概瞿家生的酒还没完全醒,亦或许是因为林氏从来就没进入他心里过,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一个八个多月的孕妇摔倒在山沟会怎么样。恐怕在他看来,先前林氏生下那两个女儿,就像母鸡下蛋一样简单的吧……
林氏抱着肚子仰头看向上面“生郎,生郎”的叫唤着,小花心中连连叹息,这个女人真是死性不改呢,刚才要不是瞿家生推搡,她至于会摔进山沟里么?现在还生郎生郎的叫有用么?小花仰头看向上面茫然无措的三人,知道指望不上这个“秀才老爷”了,便对林长生说道:“林叔请你先回去跟家婆说一下,我娘好像动了胎气,准备一副滑杆,请稳婆来看看。”
林氏现在肚痛如绞,而且明显感觉到血像水一样地淌,心中恐慌,脑海中浮现出当时韩氏小产的场景……女人生娃就是过鬼门关,但是又不得不生,而且还要生个带把的……她痛苦的嚎叫着,心底无比恐惧。
瞿家生大概酒终于醒了,却站在原地慌乱不已,不知所措地责备林氏明知有孕在身跑出来干什么云云。
所有人都忽略了刚才小花的一通铺排,条理清晰,有条不紊,哪里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娃子懂得的。而林长生已经跌跌撞撞地往瞿家方向跑去,幸好这里离家并不远,上到山垭口朝山坳方向大声喊,瞿家就能听到。
……
瞿家院子,二妮乖巧地躲在街沿角落不知把玩着什么,吃饱的瞿轩也趴在那里玩草茎。魏氏在家里左等右等都不见瞿家生回来,拄着拐杖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是小脚,白天走山路都不怎么稳当,所以这大晚上也不敢出去。
魏氏听说林氏动了胎气,现在还大出血,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嘴里一个劲地埋怨诅咒:“天呐,这该办哟……老天爷呀,你可千万不能让瞿家断了香火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瞿轩恰时偏头朝魏氏瞟了一眼,天真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味道。
林长生见这一家子平时都挺能耐的很,一出事就只知道自己在那里干着急,然后各种埋怨……叹口气,便朝着山坡下面的住户大喊求助。
这两天农忙稍过,农家人都节约的很,平时都舍不得照油灯,入夜吃了饭就爬上床睡觉了。所以林长生这样放声大喊,寂静的山沟里回响着他的呼喊声,片刻整个山沟里面隐约都亮起了忽闪的火光。
淳朴的山民奔走相呼,踩着月色或是打着火把朝瞿家方向跑去。
……林氏被抬回瞿家院子,稳婆也被热心相邻请来了。
懂事理的妇人帮着烧水准备棉布、剪刀、油灯之类的,一大通忙碌后,稳婆开始给林氏检查了。就是上次给韩氏接生的吴嬷嬷。
情况不容乐观,本来就八个多月了,在摔下山沟的时候被路边的石头顶了一下,身体受震,又动了胎气,所谓七生八死,现在还不知道肚子里那个有没有事。但是大人因为羊水破了,又失血过多,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要是再不生下来的话,恐怕…大小都保不了……
小花感觉自己脑袋里乱哄哄的,在这之前她心里无比怨恨林氏,从怨恨到最后的漠然,到心死,但是在林氏摔下山沟的刹那,对方在痛苦呼喊中的绝望和凄楚打动了她,林氏粗糙的大手唯一能抓住的,竟然只有自己的小手,林氏唯一能依靠的竟然也只是自己这个单薄瘦小的身体。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一种叫责任,一种叫反哺之义的东西在心中腾腾升起。
所以在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救林氏。
现在林氏被抬回来,她便只有做回小孩子,这里已经没她的事了。她本想出去的,但是一路上林氏都死死抓住她的手,抽都抽不掉。
魏氏见稳婆直跟自己打眼色,心中便浮起不好的预感,似有“隐秘”话要说。她们貌似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惯,所以只跟主事婆说事……
魏氏见小花还杵在旁边,又恢复了她家主婆的威风,呵斥道:“你个死妮子,让你陪你娘去接你爹,竟然把娘摔到山沟去了。等这事过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还不快滚出去!”
小花身体本能颤抖,因为恐惧。她隐隐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了,想着自己已经尽了力,剩下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就在她要抽出手来时,林氏竟然悠悠醒转,她艰难地偏头看向小花这边,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让满眼满脸湿漉漉的,充满乞求和无限的渴望,“花儿,救,救救娘……”
花,花儿……她竟然叫我花儿?小花脑袋轰地一下,一大串记忆从脑袋深处腾地冒了出来,充斥在小小的脑袋里面,就像要撑爆了一样。花儿,好熟悉的名字,对了,前世最后关于“娘亲”的记忆就是她含着自己花儿,然后将自己推出那个破败的小木屋,她要放自己一条生路的……
不为什么,就为这一个“花儿”,就为前世她最后昙花一现的那丝母女恩情,她都要救。
小花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倔犟地看向这两个老婆子。
吴嬷嬷嫌恶小花的“不懂事”,故作深沉的吓唬道:“女娃子家家的,怎的能在产房里面?这是要倒一辈子血霉的,我们这是为你好……”
小花心中轻嗤,如果是前世,如果是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小娃子的话,不用吴嬷嬷在这里做“好人”,就魏氏刚才那一顿呵斥,她已经被吓趴下了。现在让自己出去,是不是又要玩什么“要大还是要小”的把戏呢?
林氏看向魏氏,眼里充满了无限的乞求,下意识地摇摇头,“婆母,婆母……我我可以生的,我我可以……”她不能说“救我”,也不能说“要大人不要小孩”,这是忌讳。她像是看到当初韩氏小产时的样子,那么的绝望,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恐惧和对生的依恋。
可是当初主动给她炜罐罐饭的魏氏没有丝毫犹豫地就选择了“要小的”,而曾经那么偏爱她的夫君也没有丝毫怜惜地选择了“小”……
那时,林氏心中甚至还有一种作为胜利者的窃喜,可是,现在,当这一切都落到自己头上时,她才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