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继续,庄子的热闹依旧。小花心情大好,偏头瞟了眼台上的戏班子,她对戏曲不感兴趣,因为她觉得人所有生活生存的根本在土地上,而不是那几丈高台上。
不过这一眼,让她略微有些惊异……呵,没想到人的妆容还能如此描绘?是将面孔当成画布了吗?
台上一个穿着青衣短打的小生一招一式地比划,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眼神都充满了神韵,小花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这不是在表演,而是一种本色的表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独特的唱腔,抑扬顿挫,仔细一听,便能听出每一句的含义,串联起来便是一首叙事长诗。小生在台上翻腾跳跃,以优美的姿态表现出极其高难度的动作,下腰,前后翻滚……身体灵活而充满了爆发力量。
小花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有句话叫做:行行出状元,可见自己以前对戏曲一行有偏见呀。
欣赏,浅尝辄止,小花正要收回目光,猛地听到台上传来咚地一声闷响,恰时台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这是一个高空的翻滚下落动作,在着地的时候不是普通的双手着地,而是背部先着地,辅以顺势的翻滚而减轻下落的冲击力。
小花眉头微微皱起,她眼神敏锐,台下的人可能没看出来,但是她看到了,在刚才下落的一刹那,那戏服里猛地滑落出一方小帕子出来,让小生的动作略一凝滞,但又要跟着紧密的锣鼓声。唱戏有个特点,必须跟着鼓乐声走,踩着点子上,否则一切都会乱套。所以鼓乐是整场戏的灵魂。就因为这一微不可察的错乱,让小生在落地时候有些偏差……
小花耳朵微微一动,她听到了,刚才在紧密的锣鼓声中,有一声极细微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小花的心蓦地收紧,不为别的,只因为台上的戏子们都那么的尽职尽责。特别是那小生,知道自己受伤,却强撑着将这台戏演下去。因为是要站立的场景,他急中生智,临时变成了弓腰,伴以樱枪杂耍,终于将这一台戏唱晚……
小花心中唏嘘,偏头对秋叶道:“把这个拿去给刚才唱戏的戏班,交给那摔倒的人内服外用。告诉他们,不必勉强,价格照付。”
秋叶接过一个平时装药浆的小罐子,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便应诺快步离去。刚才小花伸手拿出的一刻已经将里面的植物精华改变,并且提高了精华含量。专门用于跌打损伤,修复筋骨肌肉。
小花只是不想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而且,刚才那一幕,他们的表演精神的确感染到她了。
绣春戏班的台柱受伤了,整个戏班一片哗然,天呐,这才是开戏的第一天呀,还有三天的戏。台柱受伤,好多戏都没办法唱下去了……班主洪爷心急如焚,看着爱徒慕秋又心疼不已。唱戏的人,一般都是先练基本功,所以对人体的构造,筋骨经脉等等都非常熟悉,自己就有接骨疗伤跌打损伤的手艺和药物。只是可惜慕秋不是普通的骨折或者皮外伤,而是肩甲地方粉碎性的骨折,说白了,即便现在医好了,以后也是一个残废。最重要的是以他们的手段普通的错骨还好说,这种粉碎性骨折却没办法……
洪爷一边让人照顾慕秋,一边想办法跟大东家去解释……接了戏,没有不演完的道理。可是现在台柱受伤,其他人顶替不了他的位置……洪爷心中也是一片苦涩呀。现在戏班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原本班里有几个根骨好的苗子,可是都被其他戏班挖墙角挖走了,唯独这慕秋念着旧情,一直跟着他。现在戏班生意冷清,就连平时请唱小曲的都去请别家了。这次华庄开出的条件实在太好,足够他们整个戏班半年的收入……是他们希望,没想到会成这样……
洪爷心中苦涩,连连叹息,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他这一生见识到太多的人了,一个不好,说不定自己的戏班就全完了……好吧,现在即便人家华庄不追究,戏班也完了。没有台柱,迟早垮掉。正想着,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女子。幸好女子反应敏捷,轻巧让到一边,同时福了福身,“洪爷好,洪爷这是?……”
洪爷蓦地蹲在,抬头一看,一个清丽端庄的女子站在面前,猛地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也亏了他有着见人过目不忘的本领,若是常人铁定想不起来。“姑娘是?”
秋叶只是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她跟在小花身边那么久,也练就了一番识人的本领。见对方失神慌乱,便想到刚才大东家突然叫自己来送药,心中对大东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说道:“我是大东家的丫头,这是我们大东家给刚才摔倒小哥的药,内服外敷。大东家还说,一切都不急,工钱照付。”
洪爷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陷入潭底就要被溺毙的人,突然被救回岸上,还给他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一样……新生,他感觉到重获新生的喜悦。
“班主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十六七岁的身穿鹅黄色儒裙的女子慌慌张张跑来,带着哭腔道:“班主,慕哥哥昏倒了,梁伯说…说慕哥哥肩骨折断,戳到胸腔了……”
班主猛地惊回,低头一看,手上是一个小瓶子,对了,正是刚才那个如同福星一般降临的女子给他的……说内服外敷。
女子看着班主手中的小瓶,“班主,这是什么?”
洪爷没理会,急匆匆往前走,“快,先去看看慕儿怎么样了。”
洪爷赶到时,看到所有人在后台忙做一团,有些人已经上妆了,哭花了脸。慕秋现在已经陷入了轻微的昏迷中,浑身高热……真的是伤到了胸腔,看来刚才他硬撑着将戏唱完才将伤势扩大的。心中心疼不已,这种痛如骨髓牵扯心扉的痛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可是慕秋不仅承受住了,还挺了那么久!
洪爷一边轻声唤着一边颤抖着将瓶塞拧开,倒在手上直接朝红肿的地方抹去,一股清凉之意顿时缓解患处灼热的疼痛,慕秋轻呢出声。洪爷连忙将剩下的药浆倒进慕秋嘴里,“慕儿快,快喝药,药喝下去就好了……”
慕秋现在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幸好刚才药物的那一阵清凉换回一点点意识,顺从地吞噎下药浆。药浆入腹,反而变成一股股暖流到达四肢百骇,如同给身体注入新的生命活力一般,甚至连痛彻心肺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片刻,慕秋略微恢复些神志,很是歉意地看着众人,最后看向洪爷,“师师傅,我我对不起……”
“孩子,别说那么多了,你感觉现在好点没有?恐怕……”药物缓解了疼痛,但是那骨头不能矫正,不能将错位的骨头复位,现在也只是延口残喘而已。可是现在谁也没有这个手段呀……洪爷心中一片死灰。他手里还紧紧拽着药浆瓶子,眼睛紧紧盯着瓶子,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对了,大东家,大东家是神医呀,她,她一定能救回慕秋的……
想到这里洪爷让人细心照料慕秋,自己折身慌忙跑出去了。刚才的少女现在一心扑在躺在榻榻米上的慕秋,直抹眼泪。周围的老人们也是一阵阵叹息,以他们对慕秋的了解,精力一番历练,以后相潭戏曲界的头牌非他莫属,只可惜……现在不仅是能不能上台的问题了,而是…即便是妙手陀来,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女子压抑地抽噎着,忍不住伏在慕秋身上痛哭起来,伸手抹泪,发现手上带出一个东西出来。正是当初影响慕秋发挥的那条手绢……女子心思细腻,一看就知道是一张女子用的手绢,上面还残留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奇异香味,让人忍不住心神一荡。女子偏头对另外两个稍微年长的姐姐道:“清姐,你们看,这里有条手绢。”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手绢?”接过来一看,用手轻轻捻捻,“这是湘江贡缎的极品丝绸料子,非常珍贵,就这一方帕子也比我们身上穿的一身衣裳珍贵……还有这上面绣的一剪梅……这丝线也是极其难得的同品质地……”
一句话,这样的手绢不是他们这个戏班的人能消用的起的。也就是说慕秋和一个女子有来往,而对方还是一个非富即贵或者说身家非常浑厚的女子。
慕秋看到丝绢,伸手夺过,“给我……”略微动弹,引得一阵尖锐的痛,猛咳起来,咳出鲜血。再次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体上。
女子哭着道:“慕哥哥,这手绢是谁的?你现在伤的这么重,竟然还顾着它?”
慕秋执拗道:“你别管。”同时将手绢艰难地凑到鼻下,深深嗅着,沉醉,就像是能给他无限力量一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