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笛皇宫议事殿,邵煊屏退了左右,只身一人端坐在青玉案前。
殿外虽是烈日高悬,殿内却因为门窗紧闭而显得阴气沉沉。
偌大的一个殿堂静寂无声,唯有案前的几盏烛灯随着偶尔穿堂而过的风明明灭灭的摇晃着,愈发衬得烛后的邵源的脸诡异的慑人。
邵煊面沉如水的看着对面的邵源,后者嘴角勾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微微垂着眸把玩着腕上的一串念珠,好似完全感受不到来自于面前这个君王视线之中的威压。
僵持良久,邵煊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大哥,没想到你还会回来,更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在我面前现身。”
邵源闻言单眉一挑,似乎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寡人的家国寡人的兄弟,寡人何惧之有?”
“你已经被族人放弃了。”
“放弃?呵呵,”邵源笑着坐直了身子,而后微微往前一倾,瞬间就盖过了邵煊周身的气势,“邵煊,你以为自己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万事大吉了吗?”
“大哥,注意你说话的分寸,这里是昭笛。”
邵源凉凉的看了邵煊一眼,语气里是满满的嘲意:“这位置,寡人坐腻了让给你,你便有得坐,若是有天寡人想要收回来,你也只得老老实实交还回来。寡人以为你早该清楚这件事的。”
邵煊闭了闭眼睛不去看邵源一脸睥睨天下的张狂神情,似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而后缓缓睁开看向远处,再开口却已经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大哥,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能把想蓉还给我吗?”
邵源似乎早就料到了邵煊会说这句话,那边话音刚落,他便懒懒散散的往后一靠,整个人没骨头一般的嵌在了宽大的椅背里:“寡人为什么要给你?”
邵煊强忍着怒意,声音却已经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大哥,我想五小姐说过的,想蓉的遗愿是回到我身边,更何况你也知道,她并不想与你一道,不然也不会拼命的要离开昭笛。”
邵源听着,眯眼看他,笑的恶意十足,开口是眼中有阴狠一闪而过,手指用力一握,险些将腕上的念珠捏碎:“是啊,寡人当然知道她不喜呆在寡人身边,可她待在你身边又有何用?你又能保护得了她?”
邵煊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能!”
邵源微微一愣,旋即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一般猛的拍着桌子爆笑起来:“啊哈哈哈哈!邵煊,你简直是太可爱了...”
“邵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源好不容易笑够了,直起身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挑眉看着对面一脸怒容的邵煊,语气讥诮:“若你当真护得了她,她又怎么会被我胁迫离开昭笛?”
“你!”邵煊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不知想到了什么,险些当场拔出佩剑杀过去。
然而邵源却阴测测一笑,赶在他暴走前一刻幽幽开口:“怎么,不想要了?”
邵煊瞬间清醒过来,握了握拳收回手,沉声问道:“到底要如何才能把她还给我?”
“啧啧啧,你错了,”邵源伸出一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是‘还给’你,而是‘施舍’你,林想蓉是寡人的人,这一点,劝你还是别忘了。”
“邵源你欺人太甚!”
“啧啧,弟弟,先前你的脾气可是没有这么暴躁的啊,怎么,做了几日皇帝,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张脾气了?”
“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别多管闲事,时间到了,寡人自然把她给你。”
邵煊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当真?”
“自然,寡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寡人...”
“鼎你大爷!”
邵源话没说完,突然被一声厉喝打断,他似嘲非嘲的一笑,看了眼有些震惊的邵煊,身子未转便一点脚尖腾跃起来。
随着那声厉喝而来的,是一道贴地疾驰的红影,伴着紫光一现,步微暖的剑已经逼近了邵煊面首。
眼看着鸢翼的利刃在瞳孔里越来越大,邵煊愣怔间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剑却突然方向一转,如同紧盯猎物的鹰一般咬着邵源逃离的方向便追了上去。
邵源眼神阴鹜的看着她,轻盈的躲避着步微暖一招一招杀意凛冽的剑式,虽然避的很容易,却一反常态的并没有主动进攻,让步微暖生出了一丝诡异之感。
交战不一会儿,她看出了些许端倪,今日的邵源似是状态不佳,一味的退避不说,眼神时不时的扫过入口,似乎是想要找机会脱离战局。
她有意试探,突然加快速度攻了过去,剑招也由方才的四平八稳摇身变成了狠厉疯狂。
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让邵源吃了一惊,似乎并没有想到步微暖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招式,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做好准备,这一招猝不及防当头劈下的时候,邵源来不及多做思考便抬起手臂去挡。
噗嗤——
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均是一愣,战斗也微微的僵停了片刻:步微暖没有想到自己的攻击能够奏效,观战的人也想不到步微暖能得手,只有邵源一个人面色难看的看着小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神变幻莫测。
沈卿澂先一步回过神来,他循着血腥味看过去,喊道:“烟儿,快,趁热打铁!”
步微暖猛地回过神来,擎剑便刺。
然而此刻的邵源却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般,非但不躲反而迎着步微暖的剑又抬了抬手臂,被割破的袖口在步微暖带起的剑风里猎猎作响,手腕上那一串饱满圆润的念珠沾了血,伴着邵源嘴角那道意味不明的笑,看在步微暖眼里到处都是无法言明的诡异感。
一个念头刚刚在脑中升起,邵源便已经阴阳怪气的开了口:“砍吧,尽情的砍吧,如果你想再杀了林想蓉一次的话!”
鸢翼堪堪停在邵源臂前一指位置,步微暖瞪圆了双眼:“你什么意思?!”
邵源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惊愕的步微暖,挑眉收回了手臂,却摘下了那串念珠,开口时却答非所问:“看来圣女在寡人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啊。”
步微暖的眼神晃了晃,却没有理会他的冷嘲,平举鸢翼怒道:“本尊在问你话!”
“啧啧,圣女不要心急,寡人这不正要告诉你么?”邵源笑着转了转手中的念珠,眼神穿过步微暖看向桌案后听到‘林想蓉’三个字瞬间紧张的绷直了身子的邵煊,阴测测的开了口,“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林想蓉,想要吗?”
邵煊闻言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哗啦一声带倒了身后的座椅:“给我!”
“给你?”邵源笑了笑,看了眼面前明显也被惊呆了的步微暖,“寡人本来是打算事情结束了之后给你的,但是,弟弟,是你先坏了游戏规则。”
话音落,他突然猛地一掷,狠狠的将那串念珠砸向议事殿最里面的墙壁。
“住手!”步微暖和邵煊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前者在出声的同时收剑转身追着念珠便扑了出去。
邵源趁机转身向相反方向夺门而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念珠身上,来不及阻止便被他再次逃脱了。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下一秒那一串珠子便噼里啪啦的短线碎了一地。
邵源投掷的力度极大,那碎玉包裹的珠子撞上墙壁时已经几欲碎裂,又在地上弹了几弹,终于不堪重负碎了个干净。
步微暖目瞪口呆的看着,伸出去抓抢的手僵了般的悬空着,而邵煊则早在念珠断裂的那一刻便心死如灰,痴痴地看着高高低低弹跳的圆珠,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僵硬的站在原地。
念珠碎了之后,里面藏着的骨灰便洋洋洒洒的逸散进空气里,顷刻间,邵煊身后的那一小片领域便像是起了浓雾一般朦胧起来。
他徒劳无功的伸手去抓,那些骨灰便轻而易举的从他的指缝中漏走。
邵煊喃喃自语:“想蓉...想蓉你乖乖的,乖乖的落在地上,我一定一分不少的把你都收齐...”
正值这个让人崩溃绝望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刻,议事殿原本紧闭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紧迫的退开,紧接着是一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强风穿堂呼啸而过,瞬间将那些刚刚有了落定之意的骨灰吹得七零八散,最后一卷,直接从高窗带离了议事殿。
“想蓉!”邵煊红着眼睛怒吼了出声,而后一身煞气的转过身两步踏下台阶,目眦欲裂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马。
领队的显然不清楚状况,但感觉到主子浑身上下涌动的怒气,立刻匍匐跪地请罪:“陛下息怒!”
“谁让你们来的?!寡人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靠近议事殿吗?!!你可知君命不可违?!”
“回陛下...是陛下的谕旨啊...”
邵煊一愣:“寡人的谕旨?!”
“是...是啊...”领队说着,战战兢兢的拿出令牌双手撑上,“刚刚有个宫人拿着这块金牌来宣陛下旨意,说陛下遇刺,让我等立刻赶来...”
邵煊一把抓过金牌看了看,而后怒不可遏的重重摔下:“邵源,你欺人太甚!”ZM